第5章 章

第 5 章

容惟心裏暗暗嘆了一口氣,與除了皇後與嘉樂公主外的女娘同車,他倒是頭一遭。他在京時從未與其他女眷同車過,多是騎馬在前。

但此時也無法辯駁說要騎馬,因為他口中的腿腳受傷正是因為墜馬。

見容惟順從地提步上車,賀之盈眸中暗閃過一絲得意。

馬車中燃着不知是什麽香,如墜春日山間野花叢邊的融融泉水中。

容惟一向不喜花香,宮中不少女子甚愛熏花香,玫瑰香牡丹香雲雲,湊在一起的時候聞得他頭暈,但此刻燃着的花香竟無過分甜膩。

見容惟盯着案上的熏香爐,賀之盈上道地開口道:“此香是我的獨家香方,名曰‘雨添花’。香中有一味原料甚是稀少,只生于春日,過春則謝,且工序繁雜,是以表妹我的院中所存也不多,我雖喜愛,卻很少焚這味香。”

說着側目對上男人的眼,仔細觀察着他面上神色,見他似乎有些興趣,便轉而開口道:“但若是表兄喜歡,回去我便命人送些給表兄。”

此番南下,一切從簡,以前他在東宮用慣的香料也沒有帶上,賀府為他準備的香顯然不是賀之盈調的,略顯粗糙。

賀之盈調的香倒是與他平日所焚的不同,他聞着也覺着新鮮,但若是賀之盈主動要贈香給他……

賀之盈見容惟垂眸一息,似是在猶疑着該不該收,心裏也不由得打起鼓來,他不會又要拒絕吧,可真是油鹽不進。

本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心态,她忍着痛将雨添花拿出來了,今年的還未制作呢,今日一焚庫存更少,若是還被他拒絕,豈不是得不償失。

她垂眸望着腰間挂着的香球,心中如盛了一壺水,正焚在火上,欲開未開。

忽聞他淡淡應了一聲:“嗯。”

嗯?

賀之盈心中的水瞬時開了,“咕嚕咕嚕”地冒着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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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上郎君閃着細光的眉眼,一貫高傲的郎君收了她的禮,似乎有些難為情,面上閃過一絲懊悔,略帶慌張地移開目光。

她臉上揚起笑容,小臉如花般綻放,“表兄客氣了,此香能得表兄青睐,是表妹之幸。”

即便是從小見多識廣的世家貴公子,對她調的香還是感興趣的。既如此,她便換着法子送,不怕他不對她心生好感。賀之盈暗暗下定主意,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忽而又想起剛剛他掙紮的神色,賀之盈忍不住想揚唇,又不想表現得太過于欣喜,咬着唇瓣忍住了笑意,但臉上還是泛起了淺淺的梨渦。

擡眼又細看面前端坐的郎君,修長的手指搭在白瓷茶杯上,正專注品茶,他今日着了一身月白色,旁邊放着一件深綠披風。

在見到容惟前,比起男人容貌,賀之盈更看重家世,對她來說,家世和權勢才能提供實打實的助力,容貌不過是錦上添花。

可見到容惟後,賀之盈的想法不由得動搖了,容惟面容如美玉,賞心悅目,雖然他脾氣真的很壞,但面對着他這張臉,她的笑容有幾分真意,她也說不清。

她不該這樣的。

許是注目着他太久,茶杯後的臉微揚,與她對上了視線,一雙桃花眼中蘊着漩渦……

容惟咳了一聲,賀之盈如雪般的臉上染上一絲薄紅,正要說點什麽緩解尴尬。

未想一向沉默寡言的漂亮郎君冷不丁開口道:“受邀的賓客都有誰?”

原來是赴宴結交朋友的……她本抱着試試的心态相邀,無論去不去,于她而言總是無損失的,是以昨日收到容惟答應去的消息後納悶了一會,此刻倒是解開疑惑了。

對于濟江當地名門辦宴邀請的賓客每次都差不多,除非有新貴或是調遷來濟江任職的新官。

這類小宴賀之盈也辦過多回了,名單爛熟于心,倒豆子般地跟容惟說了。

容惟點點頭,又沉默下來,恢複先前的做派。

賀之盈試探着道:“表兄若想結交哪家公子,表妹我還算說得上話,可為表兄引見。”

郎君放下茶盞,發出清脆的敲擊聲,“不必。”

又是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姿态……賀之盈心裏翻了個白眼,那就随他高興吧。

接下來賀之盈又試圖再搭話以拉近距離,但高傲的孔雀又昂起脖頸,如先前那般,對她的話要麽不答,要麽惜字如金地回以幾字。

-

沈府離賀府不遠,不過多時馬車便穩穩地停在沈府面前。

賀之盈由霜雲扶着下了車,便見一女娘面容嬌俏,早帶着婢女在外面迎她了,正是她的閨中密友沈若真,見她下了車立刻欣喜地迎上來,“小盈,你來了,我可恭候多時了。”

賀之盈正要也說上幾句俏皮話,忽掃到身後的郎君也下了車,立馬改口道:“表兄,這是我的好友,也是此次的主家,沈若真。真真,這是我表兄宋元熙。”

兩人互相見了禮。

沈若真一把挽上賀之盈左臂,拉着她往裏走,一面低聲問她:“這就是你信中提到的出身将門的表兄?瞧着一身殺氣,很不好相處吧。”

容惟耳力過人,自是聽得一清二楚。

他眼中微寒。

只聽她身旁的女娘也壓低聲音答道:“可不呢嗎,算了,先不說這個了,今日賞花要緊。”

于是沈若真轉而問道:“說起來,你今年的雨添花制了嗎?我可是盼着好久了。”

另一道清亮的女聲揚起,“還未呢,你也知道我最近事忙,打算過陣子再去采料,莫急,我定會在上京前制出送到你府上的。”

沈若真面色變得遺憾,“也是,不久後你就要離開濟江了,你我相識十幾年,沒想到竟要分離了。”

賀之盈眼裏流過一絲不舍,但嘴上仍調笑,“以後又不是見不着了,若你舍不得我,今日便多贈我幾盆花吧,你不是說這次有什麽新奇品種麽?快帶我去看看。”

原先陰沉沉的氣氛一掃而空,如春光般暖融了起來。

“你想得倒美,這是不成的。除非……你多給我幾味香。”

“想得美的是誰?”

“誰說的就是說咯。”

嬌俏女娘們的笑鬧聲漸行漸遠,容惟故意走慢幾步,遠遠跟在後頭,不着痕跡地環視周遭。

剛踏入花廳,一華服公子便殷勤地向她們迎來。

賀之盈眼皮狠狠一跳,忙側目以詢問的目光射向沈若真——

你怎麽把他叫來了?

沈若真面上也滿是驚訝,忙擺擺手——

不是我,是我弟寫的帖子。

眼神幾個來回,轉眼間只見那男子已走到眼前,賀之盈無奈扶額。

沈若真見狀腳底生風,急忙道:“盈盈,你跟徐公子慢聊,我先去招待其他客人了。”說着浩浩蕩蕩帶着一幫人離開,留得賀之盈氣忿不已。

真不講義氣,碰到難纏的徐蓬與,不出言幫她解決就罷了,居然還撇下她一人。

“之盈妹妹,近來可好?我上次給你送的玉簪你是不喜歡嗎,怎麽命人給我退回了?”

賀之盈面上笑容僵硬,幾乎維持不住。

之盈妹妹?

緩緩踱步過來的容惟眉毛一挑。

不難推測,面前這個以讨好姿态對着賀之盈的徐公子,就是他要查的鹽運司同知徐順義家的大公子。

賀之盈餘光見到容惟跟上來了,心中将徐蓬與問候一通,嘴上連忙撇清關系,“徐公子,你別這麽稱呼我,我們不甚熟稔,況且你送的禮那般貴重,我怎好意思收下呢。”

徐蓬與不認,繼續說道:“妹妹你同我青梅竹馬,怎麽如此生分,你若是不喜歡,我再挑更好的送你便是。”

什麽青梅竹馬,她才不和他青梅竹馬呢。容惟就在她身旁,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竹香,他聽到了該怎麽想她?賀之盈幾欲把牙咬碎。

“徐公子你太客氣了,真的不用。”

“話可不能這麽說——”

徐蓬與正要繼續反駁,身後行來另一個同樣貴氣的郎君過來拉他:“好久未見了,蓬與,今日可得好好和你喝一杯。”

賀之盈心下一松,向那郎君投以感激的眼神。

被這麽一打岔,徐蓬與也忘了原本要說什麽,被拉着一邊後退,一邊嘴上仍同賀之盈叫嚷着:“之盈妹妹,那我們待會再敘——”

女娘讪讪地看着他被拉走,原本繃直如松的背影也松弛下來,口中放松地呼出一口氣。

餘光中那片月白色的衣角動了一下,賀之盈倏地擡頭看向容惟。

一張充滿玩味的臉撞入她的視野裏,俊美的男人饒有興趣地觀賞着這場鬧劇。

“表……表兄你別誤會,我和那位徐公子不熟——”賀之盈連忙揮手解釋,眼眸盛滿春泉,明亮奪目,看上去無措極了,倒像是被人欺負了。

容惟唇畔帶笑,用手中的折扇抵住她的手,玩味道:“表妹不必解釋。”

賀之盈一愣,想繼續說明真的是徐蓬與死纏爛打,又怕越描越黑,一時間竟想不到說辭,支吾了半天,“我……真不是……表兄你誤會了。”

面前的男人見狀眸中譏諷之意更濃。

“誤會?”容惟戲谑地盯着她。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同徐公子不甚相熟,表兄你怎麽……”賀之盈還欲解釋。

還未說完,便被容惟冷冷打斷,“先失陪了。”

說完轉身便走。

郎君氣度非凡,還未走遠,早在一旁旁觀許久的女娘們就團團圍了上來,将賀之盈圍住,“之盈,這便是你京城來的表兄麽?”

“真是好生俊俏。之盈,你可別藏着,給我們引見一下呗。”

“不知表兄可有婚配?”

賀之盈被一衆女娘你一言我一語地詢問,惹得頭上青筋直突突地跳,腦子飛速運轉,“你們可別只看容貌。”

此言一出,女娘們立刻都換上了疑惑的神情。

“為什麽這麽說?”

見賀之盈又閉口不談,神色似有幾分懊惱,一副是說錯了話的樣子,女娘們興趣更甚,“你快說呀。”

容惟尚未走遠,聞言也腳步一頓。

“好吧,那我說了,你們可得保守秘密。”賀之盈無奈開口。

女娘們更是急切,口中忙道:“你還信不過我們麽?快說吧。”

不遠處的容惟腳步緩慢,好整以暇地準備聽聽這小女娘要說他些什麽。

“哎——”賀之盈嘆了口氣,“我這表兄墜馬受傷才來此養病,可是……”說着壓低了聲音,女娘們忙附耳上前。

“他似乎是墜馬傷到了別處……”

女娘們目瞪口呆,紛紛閃過一絲遺憾,這樣龍章鳳姿的郎君竟……

被傳有隐疾的公子聞言驚得身形一個踉跄,差點沒從石階上摔下去。

長風連忙上前扶住,被容惟大力揮開。

只見容惟面色烏黑得同鍋底一般,咬牙切齒。

好,好,賀之盈,你可真是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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