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賀之盈早有預料, 但望見那張好看的臉龐時,她還是怔愣了幾息,“表兄——”

“呵——”那人聞言嗤笑。

前世奉三皇子命送下/藥的茶點給她的那人, 穿着粗布麻衣,背後烏泱泱站了不少人, 賀之盈粗略一看,約有十幾二十人。

“那人”止不住笑道:“真是有趣。”

容惟回首見到她也是神色震驚,一向無波無瀾,少有情緒的一張臉在此刻也有了波動。

“你怎會在此?”

賀之盈繞過那把深深插進土裏的劍, 用力維持着身體的平靜。

但她每邁出一步, 都感覺自己在顫抖, 時間恍若被無限拉長,似乎過了一刻鐘那麽久, 她才走到容惟身後。

而走近才發現, 站在“那人”身後的一人,竟也是熟悉的面孔。

雖然賀之盈方才已經猜到了徐順義也是同謀, 但沒想到會這麽快就與他打了個照面。

而他身後的人,均着烏衣,賀之盈憑衣裳質地認出,他們與那日畫舫上的蒙面黑衣人是同一撥人, 也就是——徐府豢養的死士。

劍氣森寒,賀之盈感覺他們手中的劍映照着日光,刺得她幾乎睜不開眼, 心髒狂跳。

徐順義見到她,也是驚了一瞬, 很快便收起神色,“之盈, 原來暗探的另一批人馬,是你派出的。既然你今日來了這裏,就別怪我不念往日叔侄情分了。”語氣聽上去還頗為惋惜。

忽地,徐順義語氣一轉,“不過,我很好奇,我早令人将你的人馬引走了,你怎麽會來?”

賀之盈掐着手指,痛覺令她保持冷靜,她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冷笑道:“我也沒想到,今日會在此處見到徐伯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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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被人攥住,手腕處傳來一絲溫熱,她此刻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态,一激之下,差點未反應過來要大力甩開他。

那只手察覺了她的敏感,使着勁壓住了她的動作。

耳邊傳來低沉喑啞的一道聲音,“你為何會在此處?!”

賀之盈盯着他一雙眼,那雙眸子平日裏如寒潭幽靜,此刻卻似被攪起波瀾,有着什麽在內裏暗湧。

“我……”

她也不知如何同他解釋,她總不能告訴他,她認得容恂身邊的人吧?

“這是要敘舊?”“那人”将劍擡起,直指他二人。“有這功夫,不若留着在黃泉路上慢慢說。”

賀之盈心下一凜,反握住容惟的手,不自覺驚恐地後退了一步,極力保持着腦中的清明,右手悄悄摸上腰間。

“慢!”容惟沉聲。

賀之盈悄悄扯下腰側別着的繡着西府海棠的錦囊。

“那人”正要舉起的手一頓,眼中充斥着鄙夷,嗤道:“怎麽,你不會以為你的那些暗衛們能這麽快解了我的藥,能趕過來救你吧?今日你走不掉了,若你有遺言,我可大發慈悲幫你帶給殿下,畢竟死在自己——”

容惟冷聲打斷道:“你沒這個機會。”

話音剛落,“那人”身旁的徐順義已察覺到了賀之盈暗地扯香囊的舉動,立刻将劍尖對準了她,大吼道:“她又要使迷香了!大家屏息!”

衆人立刻順着徐順義的劍尖,将落在容惟身上的目光轉到她的右手上。這些死士經過長期訓練,在一息內便可做出反應進入狀态,頃刻間就揮動着手裏的劍要朝她劈來。

賀之盈渾身一顫,胸口劇烈震動得像是要把她擊昏,右手用着最快的速度摸索錦囊裏的東西。

左手被一股大力一扯,腰間倏地一緊,她鼻尖又被那股熟悉的竹香萦繞上,與她上次在畫舫受傷時所聞的絲毫不差,清冽淡雅。

容惟左手攬着她躲了幾個人的刀劍,右手抽出腰間的折扇抵擋着。

鋒利的刀劍砍在玉制的折扇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賀之盈心下更急,右手的傷口因劇烈的動作似是崩裂了,一陣痛意順着手臂蔓延到她頭頸。

她緊咬着下唇,抽出那幾根銀針,像那群湧來的黑衣人射去。

“有暗器!大家小心!”反應過來的死士大聲提醒着同伴。

但那銀針不知是什麽做的,不僅細還堅韌得很。

而最緊要的是——那上面沾着不少她新調的醉夢。

上次畫舫後,她發現灑迷香雖然量大,能迅速迷暈範圍內的人,但無法精準擊中敵人——上次她救容惟時就順帶着把他也迷昏了。

而且徐順義的死士上次在她的醉夢上吃了這麽大個虧,他必定會提起警惕,若再灑醉夢,恐怕很難達到上次那樣好的效果。

當她沉思着如何改進時,她看到了霜雲放置在桌上的針線筐,她腦中靈光一現,就想出了這麽個主意。

但是醉夢到底是香粉,她擔心刺入血液可能會收效甚微,又研讀醫書,照着做了些改良。

并且為保萬無一失,她還令這些銀針熏了許久的醉夢——為此還不慎把紫錦和霜雲迷昏了兩次。

只是今日是她第一次使用,沒想到會是用來對付三皇子的人,她不免忐忑起來。

醉夢刺入體內,順着血液流淌全身,雖分量不如灑出來那般多,但幸好不影響效果,轉眼間便倒下了數個死士。

賀之盈見狀心下微松。

“好啊,這又是什麽新的把戲,給我看看?”“那人”起了玩興,親自揮劍朝她砍來。

對方人數衆多,賀之盈右手又有傷,一張手揮出的銀針有限,何況她準頭還甚是不好。而容惟手中只有一把折扇,縱使他武力超群,也難抵這樣多訓練有素的死士。

而她錦囊裏的銀針也快用完了……

“給我!”

容惟将她護到身後,朝她伸出了手。

賀之盈立即将手中的銀針遞給他,飛速着道:“小心刺傷自己。”

因着注意力放在左手上,“那人”尋到了空子,避開他右手拿着的折扇,揮劍劃向他的右臂。

“表兄!”

身前那站如松的郎君身形晃都未晃,只唇角間溢出一絲悶哼,手中疾如雷電般地将銀針射出。

“那人”立馬閃身躲避。

容惟的準頭很好,即使死士們反應迅速,在見他揮射銀針時便準備好了閃避,但容惟似是早就預料到他們躲避的方位——

一擊即中。

如此兩三次,場上只剩下了手腳最為輕快的幾個死士和那着粗布麻衣的三皇子心腹,就連徐順義,都已昏倒在地。

“那人”移動着劍尖指向她,“你倒有幾分本事,可惜你現下知道得太多了,否則,納入殿下麾下倒不失為美事,”又轉目看向容惟,“你說是吧,太——”

容惟嗤笑:“你現下不如擔心擔心自己,還記挂着容恂呢。”

“那人”臉上怒火更甚。

“表兄,只有我們兩人,你做什麽激怒他?!”賀之盈扯了扯他的袖子。

容惟看向她,張唇欲言。

忽然,後頭傳來一陣腳步聲——

對方衆人臉色一變,賀之盈趁機又擊中幾個人。

“我不是将你的人迷倒了嗎?好啊,容——”最後一字還未發出,便因一把劍抵着他的咽喉肌膚而凝結在口中。

容惟早就利索地接過長風抛來的劍,目光冷厲,抵着他的咽喉,“老實招供,我可饒你一命。”

那人嘲諷一笑,似聽到了什麽很荒謬的趣言——

“長風!”

長風快步躍上前,迅速卸了他的下颌,摳出他口中的毒囊。

但只他一人,雖手急眼快,也擋不住剩下幾個死士見大勢已去,齊刷刷地咬破口中的毒囊。

“公子——”長風眼見那一排人嶄齊倒下,請示地望向容惟。

容惟收起劍,抛給身後的暗衛。“無事,好生伺候他,不怕拿不到我們要的東西。另外,把徐順義也帶走,一并審問。”

他的語氣依舊古井無波,但話語卻令人心寒膽戰,賀之盈從沒見過這樣的表兄。

從前他雖孤矜高傲,對她說話也很是刻薄,但從未像此刻般氣勢如山岳般沉重壓來,無需厲聲高吼,便令人心生畏懼。

這就是上位者。

容惟旋身,朝幾步之外的賀之盈走來。

賀之盈往後退了一步。

“怕了?”

女娘盡力讓自己面色如常,搖搖頭,壓着聲音裏的一分震抖,“我命人将馬車停在山道上了。”眼睛被他右臂上的鮮紅一刺,語氣不自覺帶上幾分擔憂,“你還成嗎?”

郎君幽寒的雙眼綻出一絲極淺的笑意,女娘只顧盯着傷口,恍然未覺。

他清了清嗓子,“無事。”

這時長風從身後的桃林牽出一匹馬,“公子,這,不若屬下讓他們讓出一匹馬給賀娘子……”

賀之盈不欲麻煩他人,微笑道:“不打緊,你們辦事重要,我自行去尋我的馬車。”

長風聞言也認為這是個解法,畢竟眼下确實着急着将徐順義和“那人”帶回他們在濟江的暗牢審問,徐家的莊子也要迅速派人手來搜。

不料他那一向孤傲,不理旁人瑣事的太子殿下,竟出言反駁,“不必,她與我共乘一騎,我帶她下去。”

長風睜大了眼,賀之盈也如被雷擊中一般杏眼圓睜。

幾息過去,容惟見女娘仍無動作,蹙眉催促,“上馬。”

賀之盈愣愣地去看長風牽來的那匹馬。

那匹馬比她尋常所騎要高上不少,容惟這般高大的男子上馬自然輕便,她雖不矮,但要上這匹馬有些吃力——

正當她費力要翻身上去時,腰間突然被一股大力一托,待她回過神來時已穩穩坐在馬上。

身後帶起一陣風,她鬓間碎發微動。

容惟也已翻身上了馬。

賀之盈嗅覺一向敏于常人,那股淡淡的竹香如細絲一般纏在她身邊。

容惟由後伸手,握住馬辔。

衣袖交疊,她此前同他同行、作畫都未有此刻這般親密,而他此刻似将她抱在懷裏一般環着她。

容惟一夾馬腹,身下的馬立刻往前奔去。

在馬上颠簸的賀之盈感覺腦中一片迷糊,短短不到半個時辰,這些變故如洪水來勢洶洶地朝她湧來,她都未能靜下心來思考事情背後的蛛絲馬跡。

三皇子的人要殺表兄,那他就不會是三皇子的人。賀之盈心下稍寬。

那麽,他是誰的人,太子?還是其他的皇子的人?

賀之盈猜不出,但目下可以肯定的是他絕對不是來濟江養病的,她疑惑了好些日子了,看他腿腳不似病未好全的樣子,起先以為是有內疾未愈,沒想到,他是根本沒有病!

借故住在濟江知府的府上,真是好謀算,想必他所辦的事一定對容恂有很大威脅,否則他怎會派心腹追到濟江,徐順義冒着被暴露的風險也要派那麽多人暗殺他。

不過,她的表兄如今擒住了徐順義和三皇子的心腹,一定會擾亂三皇子的計劃,想必她上京後也不會立即就被三皇子拉入棋局中,她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機。

賀之盈心中瞬時百轉千回。

馬跑得不快,此時才剛出桃花林,她卻無暇顧及周圍飛速飄過的景致。

“在想什麽?”

突然發出的清亮聲響吓了她一跳。

表兄似是被她這般反應逗到,她感受到緊貼着她的背的他的胸腔,傳來幾聲震動。

“我在想——”賀之盈拉長音調,“你來濟江不是為了養病對吧?”

容惟心想,倒是坦誠。

今天已被她撞破,只是,他不确定他與徐順義那夥人的談話,她躲在那桃樹後聽到了多少。

他不動聲色,“不是。”

賀之盈語調驟冷,“你是誰的人?太子?”

不知為何,容惟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對“太子”的排斥,他內心飛速思考,他似乎沒有以太子的身份與她有過接觸。

原本他确實欲扯謊他是太子的人,但觀她态度,準備好的借口在出口時變了內容,“不是,我只是奉聖上命令前來,至于具體做什麽,我不能告訴你。”

賀之盈颔首,她本也無心插手朝政之事。

見女娘沉默,容惟又道:“今日之事事關朝政機密,接下來徐順義會‘離奇消失’,你所知之事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半分,包括你那兩個貼身婢女,否則我可不會留她們性命。”

命令她?還要殺她的貼身侍女?賀之盈聞言一下火起,今日要不是她那一把醉夢,長風等人趕不及,他早就難以以一敵衆,死在那夥人刀下了。

賀之盈有了底氣,“憑什麽?”

“你沒聽徐順義說麽,你的人馬早叫他們發現了。若不是我派人為你遮掩,他們早查到你頭上去了。何況今日你又撞破,我們如今在一條船上。”

一條船上……若放平日,賀之盈會覺得此話暧昧,但現下她只覺得脊背生寒。

“你的人馬?原來是你……”那批人馬是彭掌櫃安排的,那也就是說——“原來你早知我是聞思樓的主家,還故意在燈會那晚裝作一無所知,要一探究竟,看我費力遮掩,你覺得很有趣?”

容惟答道:“我是好奇,你一個世家女娘怎會做探聽情報的勾當,為了你父親?”

看來現下是繞不開這事了。

徐順義今日特地将她的人馬引走了,在收不到風的情況下,她卻莫名出現在了莊子,這件事本就令人生疑。

不若就此應下——

“是。”

容惟見她反應,他雖好奇得很,也心知問不出什麽了。罷了,只要莫影響他的計劃,她要做什麽也随她的心意。

“那你答應了?”他又問。

“什麽?”

“保密。”

女娘起了興致,“若我說不呢,你要待我何?”

身後郎君胸膛起伏,沉默了幾息,沉聲道:“把你關起來。”

不遠處的長風聽到這話差點墜下馬來。

誰來告訴他,這還是他殺伐果斷的殿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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