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娘子, 表公子回來了。”

房門被霜雲輕輕推開,外頭懸挂的寶蓋珠絡琉璃燈散開的燈光悄然灑入靜谧溫馨的寝房。

賀之盈正用纖細的指尖撥弄着柔嫩的月季花瓣,聞言側目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天已擦黑, 此時正是戌時三刻。

她嘟囔道:“怎的回來這般晚。”

今日送她回府後不久,他便立即出門去了, 竟出去了這樣久。

霜雲未聽清,疑問地喚了聲:“娘子?”

賀之盈索性從軟榻上起身,“走,去風竹院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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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府入夜後紛紛點亮懸燈, 府中燈火星星點點, 霜雲和紫錦一人手提着一盞燈籠, 跟着賀之盈行在通往風竹院的小路上。

賀之盈左腳崴傷了,行得比往日慢了些。

霜雲心直口快, 忍不住問, “娘子,您就這樣原諒表公子了?”

一旁的紫錦狠狠瞪了她一眼, 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

賀之盈卻毫不在意,“他那日說話委實過分,我也确實圖謀他的權勢,既他已表明想要我誠心相待, 我也別有所圖,那也不必再計較之前的事了。”

雖然因着他先前種種行為,她目下對他着實沒有幾分情意, 但既然日後要成婚,她認真待他還是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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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雲仍舊忿忿不平, “表公子這般眼高于頂,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天神下凡呢。我瞧着他一點兒都配不上娘子。”

賀之盈哭笑不得, 但內心卻哀嘆,她又何嘗不想有機會選擇自己中意的婚事呢?若是沒有三皇子,她前世或許能尋到中意的男子,而不是被當作一顆棋子為人擺布,今世也不必如此緊迫,每日如有把利刃懸在她的頭頂,費了不少功夫才解決這個傲睨一切的表兄。

她冷不丁地冒出一個念頭:要是能直接一步到位,解決三皇子就好了。

她搖搖頭,将這個荒謬的念頭甩出腦袋,回過神,發現已行到風竹院外。

紫錦出聲道:“咦,怎的沒人守在外頭?”

賀之盈知曉,表兄院中人事雖簡單,但以往總是有兩個小厮候在院門。

她道:“進去看看。”

穿過那條竹林小徑,院中竟也是空曠,一人都無。

賀之盈眉心微蹙,心下生疑,莫不是又出門去了?那為何她的人手沒有來回報?

她将目光落在那點亮着燈的寝房上。

她吩咐道:“你們在此處等我。”

說完便擡步,她左腳受傷,步下緩慢地朝那寝房走去。

風打樹葉,擊得沙沙作響,夏蟬開始鳴叫,一片響動之下,紫錦同霜雲提着兩盞燈籠侯在院裏,微弱的光如兩個沉靜星子墜落在漆黑小院般。

光亮自門扉的小縫中洩出。

賀之盈眉心微皺,怎的連門都未關,莫不是出了什麽事?念及他的安危,她心跳不自覺快了幾分。

門內傳來些細微動靜,賀之盈試探地喚了一聲:“蘭衡哥哥?”

門內人似是被她驚動,那聲響大了不少,瓶瓶罐罐碰撞聲清脆,夾雜着細微的衣物布料摩擦聲,聽上去很是慌亂。

心中疑雲更甚,莫不是三皇子又派賊人前來?!

賀之盈未細想,将門推開——

只見正對着門的紅木桌旁,英俊郎君衣襟敞開,露出如玉一般瑩潤的結實胸膛,但腰腹間卻胡亂地纏上了幾圈繃帶,隐約有血紅滲出。

而房中的另一個男子手足無措,面色慌亂地看着她。

長風慌忙地喊了一聲:“賀娘子。”

今日捉到洪旭輝,殿下套出他的私宅位置後,院裏的暗衛們立即悄摸地從小門出了府,跟上殿下一同前往。對方的人手在先前的交鋒中元氣大傷,但他們也落不着好。

殿下料想今夜對方不會再有動靜,賀府中一向清淨,便将那些暗衛們都留郊外的秘宅中了,令他們破曉時再悄悄回府,此刻他們要麽正在養傷,要麽留下收尾。

但長風未想到,賀娘子大晚上忽然造訪風竹院,他忙着在給殿下上藥,蟬鳴聒噪,他一時間竟未聽見賀娘子的腳步聲同氣息。

因着被塞過幾回美人,甚至是小倌,殿下很是忌諱旁人擅自闖入寝殿內,以往便因此發配了不少人,賀娘子如此貿然闖入,殿下又該生氣了……

長風不由得将目光挪到身旁坐着的郎君身上,只是他家殿下連看都不看他,直直看着賀娘子,但觀其面色,不似愠怒的模樣。

長風挑了挑眉。

賀之盈此時腦中一片空白,她是頭一回看到郎君如此情狀,下意識地便想移開眸子,卻被他胸膛上的一處印記攫住了眼眸……

賀之盈身體一僵。

那是一個小小的胎記。

如月牙一般……

熟悉的形狀讓她腦中有無數道驚雷炸開,她恍然地正要定睛細瞧,怎料那郎君就立即将衣裳合上了。

男人一邊系着衣裳,一邊漫不經心道:“你先下去。”

長風應了一聲,手腳輕快地将紅木桌上的放着幾瓶傷藥的托盤端了下去。

直到長風将門阖上,賀之盈仍舊如同被定在原地一般,雙耳都開始鳴叫。

怎麽表兄會和那太子有一樣的胎記……

她腦中頃刻間冒出了一個荒唐的念頭:眼前的這個人,就是太子,那個與她翻雲覆雨後殺了她的心狠手辣的太子。

但又立即被她的神智否定。

不可能,她分明記得清楚,前世太子容惟一直待在京城,何況無诏離京是大罪,他若是來濟江待了這樣久,朝中早有風言風語傳出了,但她卻并未聽父親提過。

更何況,表兄可是帶着姨母的書信而來,她也未曾聽聞表兄同太子有何交集,眼前的這個表兄貨真價實,怎麽可能會是假的呢。

許是燈火幽暗,許是她眼花了,只是相似的胎記罷了,不可能會是那般荒謬。

在胸前長胎記,并不是什麽稀罕事。

不會的……

心中霎那間百轉千回之後,定論之後腦中才微微清明,連帶着繃直的身體放松了些許。

容惟已系好衣裳,披起了放在一旁的外袍,皺着眉看向她,見她正盯着地面出神。

咳……先前她那般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胸膛,長風還在房內呢,真是個膽大的女娘,見過他的身體後又出着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垂眸看了眼胸膛,那處已被雪白中衣包裹,但他記得因為常年習武,他的胸膛結實遒勁,腰腹有着塊壘,應當不算醜陋吧……她為何是這個反應?

他忍不住出聲問道:“在想什麽?”

賀之盈被他言語拉回了神,連忙搖頭否認,扯出笑道:“沒有。”說完方才反應過來,擔憂道:“蘭衡哥哥,你受傷了?”

容惟迎着女娘關切的熱烈眼神,神色淡淡道:“不礙事。”

女娘上前幾步在他身側坐下,身體朝他挨了些許。

熟悉的香味立刻傳來,如蠱蟲般鑽進她的腔道。

她神色擔憂,一對秀眉緊緊擰了起來,“怎能說不礙事呢?是不是又是那夥人。”

他對上女娘水光潋滟的杏眼,輕點了點頭,“遭了埋伏。”

埋伏?

賀之盈情急幾分,目光在他身上逡巡,“還有哪兒受傷了?”

說着就要掀開他的袖子。

那雲錦中衣上的玉手還未掀動就被摁下,郎君的手掌就這樣直接的貼在她的細嫩手背上,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手掌上粗糙的繭。

她慌忙擡頭去看他,眼前視野闖入他的薄唇,形狀好看,許是在她來前抿了不少茶,現下在搖曳燭火之下泛着薄薄一層水漬,極淡極淡的茉莉茶味被她挺翹的鼻捕捉。

她忽地記起,以往見到他,有那麽幾回他總是端着那副無波無瀾的姿态,靜靜坐着飲茶。

而被他送入口中,在他那唇舌間滾過的那一杯一盞,皆是她特地吩咐人送來風竹院的,她親手制的茉莉茶。

賀之盈胸口泛起幾絲異樣,滞澀起來。

那昏黃的燭火搖曳生姿,他二人照在後頭淨白牆上的一對影也随之搖蕩,周遭凝滞低沉,她不禁心旌搖曳起來。

風停了,蟬靜了,天地之間阒無人聲,沉寂一片。

她不知受何驅動,鬼使神差地微揚了揚頭,朝他薄唇貼近幾寸……

但那薄唇忽地挪開一寸,他英挺的鼻尖堪堪擦過她的鼻尖。

賀之盈頓時無助,此刻她反應遲鈍,只下意識追去目光,捉到他的一絲倉皇之色。

他已挪過了頭,并不看她,只以那峭拔的鼻梁面對着她。

他以手掌包住她的小手,動作迅速地将她的手從衣袖上挪開,如方才無事發生一般,口中沉靜道:“沒有。”

賀之盈赧然地收回手,壓下心中的羞惱,面上輕笑:“沒有便好。”

男人垂下眼睑,看向她的腳,只有一對鑲嵌着明珠的鞋頭露在裙擺外,他忽道:“你的腳如何?”

女娘也順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左腳,“霜雲幫我揉了藥,現下倒是不疼了。”

容惟點點頭,昏黃燈光為他的側臉勾勒出一道柔和金邊。

房內又安靜下來。

女娘因着先前的主動之态,心中漫起尴尬,裝作忙碌地理了理披帛後以手撐桌站了起來,腳下緩慢地朝門口挪去,口中道着告辭之語:“蘭衡哥哥,那你好生歇息,我便先回院了。”

手腕忽然被捉住——

“等等。”

被猝然一捉,加之她本就受了腳傷,腳下一個不穩,竟朝身後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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