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出行

第17章 出行

沈晏如醒時,已是日上三竿。

她微眯着惺忪的眼,回想着昨夜之事。

昨夜夫兄醉酒,誤入了自己的卧房,之後他們去屋外的石階處放炮仗、看煙火,直至天邊漸明,她困得厲害,也不知怎的就睡了去。

今時沈晏如晃眼瞧着衣桁上空空如也,連着昨夜角落裏撒落一地的物件,此時亦整整齊齊地放置在木架處,若非手心裏的壓勝錢硌得她生疼,只怕沈晏如還以為自己和謝讓守夜之事是做了個夢。

她攤開手掌,壓勝錢上“歲歲晏如”四字映入眼簾。

沈晏如起身下榻,從櫃子裏翻出香囊,撚着紅繩穿饒,把壓勝錢系在了香囊之上,新歲圖個好兆頭。

她輕聲道:“希望能如願,歲歲安寧,逢兇化吉。”

此後錢嬷嬷入屋伺候她梳妝,亦瞧見沈晏如系挂在香囊的壓勝錢,忍不住誇贊道:“少夫人這香囊的壓勝錢倒是好看,特別是這上面的字,比尋常的壓勝錢都要精致。”

沈晏如點頭,這壓勝錢的字與她從前見着的确實不同。據她所知,壓勝錢鑄出時,大多都是一個模具所出的字樣,只是分了不同的吉語內容,她這枚似乎極為特別。

但她沒有多想,以為自己見識到的壓勝錢不夠多,沒見過這樣的罷了。

待沈晏如去殷清思的院子請安,得見殷清思高坐堂前,正低頭與謝讓說着什麽。

謝讓瞧着已複了清醒,那眉宇淡漠如常,毫無昨夜醉酒的痕跡。

殷清思一見着沈晏如,面目帶了笑:“方才我還在說,晏如你還沒過來,是不是身子仍不适,正要派人去曉風院問問呢。昨夜炮仗動靜大,怕是你也沒能睡好。”

沈晏如欠身道:“多謝夫人關心……晏如已經休息好了,身子無恙。”

她一面說着,偷眼看向幾步之距的謝讓。昨夜炮仗的動靜,謝府上下聽到的,怕都是她和謝讓在曉風院的“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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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留意到她的偷瞄,謝讓将目光稍移,與她撞了個正着。

偷看被正主抓了現形,沈晏如頓時垂下眼,匆忙掩飾自己的心虛。

謝讓把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概因她展露出的這番模樣倒是少見,他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昨夜他半醉半醒,不慎問出關于她後背那道傷的話,幸而他反應過來,胡謅于她,他是聽當時在梅園照顧她的大夫說的。謝讓見她點了點頭,此後未再提及這事,應當是信了他的話。

天将明時,她靠在他的肩頭沉沉睡了去,謝讓便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直至有仆從晨起步入庭院,他才避開曉風院裏的人,悄聲把她抱回了屋,獨自離去。

謝讓挪眼之際又發現了她腰間別着的香囊,那茉白的布面間,一绺紅繩格外惹眼,古銅色的壓勝錢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搖晃,他的視線就此停留,久久不願收回。

她的身上,戴着他送的東西。

這樣莫名的感覺傳至百骸,刺激着他胸腔裏加劇的跳動,直至聽見母親在一旁提及自己,謝讓才不着痕跡地收回眼。

這會兒殷清思示意沈晏如至跟前,她伸手挽住了沈晏如的胳膊,“正好阿讓也在,過幾日嘉寧公主辦生辰宴,帖子已經遞到謝府了,我想你和阿讓一道去。”

和夫兄一起赴宴?

沈晏如怔了怔,對于殷清思的決定,她頗有些意外。

嘉寧公主的名頭她也知曉,那是當今聖上寵愛的公主,聽聞公主出嫁時,聖上甚至将京郊的別苑特賜于嘉寧,可見其榮寵之重。但如此舉足輕重的人物,殷清思卻讓她這孀居在府的寡媳代表謝家赴宴。

殷清思見沈晏如未應,以為她因謝讓性情冷淡而感到局促,故轉而對謝讓道:“阿讓,晏如好歹是你的弟妹,出門在外都是一家人,你多照拂些。”

謝讓正抿着茶,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适才母親看過來時,謝讓的視線正偷移至沈晏如的身上,直到聽聞母親的嗓音,他才忙不疊低下頭,假作拈起茶盞飲着。反應過來母親所言後,謝讓亦是在暗中觀察着沈晏如的反應,想知道她會不會情願同他前往。

沈晏如反應過來殷清思的話是在責怪謝讓,她心道夫兄對她的照拂可謂多得不能再多,故連忙應下了殷清思所言。

幾言關切過後,殷清思支走了謝讓,将話茬一轉,“晏如,你不必緊張,公主府的生辰宴向來是邀請京中各家的年輕人,你也可以借此機會,多認識認識。”

沈晏如登時一驚,她忽而明了殷清思要她赴宴的用意:“夫人的意思是……”

殷清思嘆聲道:“私心來講,身為阿珣的母親,我自是不希望你改嫁。但你還年輕……你才十來歲,阿珣如此珍重你、愛護你,為了你的後半輩子,哪怕有朝一日你改嫁,他也會支持你的。”

沈晏如雖是感激殷清思為她着想,但她活着是為了什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除卻想要為謝珣尋仇,她也只想為謝珣守寡至老,以報這條命的恩情。

她深吸着氣,直言拒絕:“夫人,我不……”

“孩子,你往後路還長,整整幾十年,話不能說太滿。我知道阿珣剛去,你無心想這些,你可以先試着接觸認識一些好男兒,為将來鋪路,”

殷清思打斷了她的話,言語間已是淚眼婆娑,“你也無需負疚……終歸是阿珣命不好,沒能給你帶來……”

見殷清思情真意切,沈晏如只得拜禮道謝:“晏如先行謝過夫人好意。”

或許殷清思對當年舅舅之死負疚,想把這些遺憾彌補在她身上;又或許殷清思知曉,如今在謝府,謝父仍對她不利,所以想讓她改嫁他家。

沈晏如卻清楚,像她這樣的孤女,又是改嫁,并不那麽容易另成姻緣,她也沒這番心思。

“還有一事,”殷清思躊躇着話茬,“阿讓他也不小了。前些年他還沒回京赴任少卿時,他的舅父偏要帶着他去邊境征戰,這京城沒一個親事敢上門。後來阿讓好不容易回來了,這孩子性情越發的不易相與,老爺子給他挑的,他通通回絕了。”

沈晏如恍然:“夫人想借此次機會,給兄長相看?”

難怪此次宴會,殷清思要她與謝讓皆去,緣是操心着他們二人的婚事。只是這般看來,沈晏如覺得殷清思盼着的兩樁婚事難度都較高,一個改嫁的寡婦,一個冷情的君子,皆是難找有緣人的存在。

她難嫁的原因沈晏如自是清楚。

至于謝讓,根據她對夫兄的了解與殷清思所言,怕是謝讓自小就難與人親近,身邊一個适齡女子都不曾有;到了少時,謝讓又出征塞外,本是易定姻親的好時期,結果無人敢去謝家說媒,這一個不小心,自家女兒就守了寡。

今時見着謝讓,他這拒人千裏的模樣,一個眼神便能吓得旁的女子花容失色,也不怪殷清思為他着急。

殷清思點頭,“此次宴上若有合适的女子,就辛苦晏如你為他多搭線了。”

***

正月尚未過,百官休沐,逢嘉寧公主設生辰宴于西郊林苑,沈晏如與謝讓僅是赴宴的路上,便瞧見了此次宴會的熱鬧。曲徑通幽處,馬車行過的痕跡深深,不時有歇腳的人影,往來之人盡着錦緞绫羅,可見其身份不凡。

因西郊距京城尚有距離,嘉寧公主設宴七日款待貴客,林苑的周圍皆築了各式小院子,以便赴宴的各家暫住。

謝府的車馬方至林苑所在的山腳,就有公主府的仆從接引,衣食住行,安置得面面俱到。

得進歇腳的院子時,黃昏已沒過林梢,搖着橘黃的光。

小院取名為“逢春”,題匾上的二字遒勁利落。

沈晏如見這院落僻靜,景致幽然,一步一頓時,更有各異的小景橫生相襯。聽謝讓說,林苑的這些小院子皆是公主的驸馬親手設計,每一座院落的妙處皆有不同。

值此世外桃源,沈晏如不禁放松下了心神。臨行前,殷清思囑咐,讓她不必着急去想那兩件終身之事,就當出門遠游,纾解心緒。今此看來,這裏确實是個不錯的地方。

“少夫人,舟車勞頓,想來您也是累了,不如沐浴歇息吧?”

彼時安置好的卧房內,錢嬷嬷在一旁提醒着沈晏如。

沈晏如輕點着頭,馬車從謝府至此,歷經一日,她确實勞累,只覺渾身都快要散架了。若非謝讓看出她實在難受得要命,命馬夫歇息了半刻才繼續趕路,沈晏如怕是現在站穩的力氣都沒有。

“方才公主府的人說,這後院有處溫泉,設于屋內,冬日亦不會冷。且那溫泉皆用了上等的藥材,少夫人不如去泡泡,對身子也好。”錢嬷嬷提議道。

随後沈晏如聽從了錢嬷嬷的建議,來到了溫泉。

遙聞水聲搖晃,方步進這溫泉所在的小屋,沈晏如便察覺了熱霧絲絲縷縷撲來,很快祛走了身上的寒意。

眼前的溫泉算不上大,但一眼望去容下二人亦綽綽有餘。池水染就藥材的渾濁,呈淺淺褐色,濃郁的藥味萦繞于畔,略顯苦澀。

沈晏如倒是不讨厭這些藥味,曾在梅園養傷時,她天天與藥作伴,早已習慣。

她褪去衣衫裙帶,将之疊放在了泉邊,光裸的腳尖先是輕輕點了點水面,待試了溫度合宜,沈晏如緩緩下水,把整個身子浸入了熱霧裏。

溫熱的感官漸漸消磨了白日的疲憊,舒展着緊繃的心弦,沈晏如阖上了眼,倚在泉水邊緣。

明日的宴會自午後才始,她亦不急着早些回屋歇息,索性在這溫泉多待會兒。

半道沈晏如擔心錢嬷嬷年紀大了,在旁候得久,身骨勞累,便吩咐錢嬷嬷不必在此伺候,一炷香後過來即可。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晏如聽聞靜置的水聲微響裏,摻着來人的腳步聲。

是錢嬷嬷回來了?

沈晏如忽的想起,照着上月的日子,似乎明日她便要來癸水了。看來錢嬷嬷來得還真是湊巧。

未見她身後,男人舉步欲進的動作就此僵住。

謝讓本是想借此處的溫泉休整一番,但沒想到他一入此地,便見沈晏如正于泉水裏。白霧缭繞間,她背對着他,整個身子浸在水中,露出泛紅的後頸,不着寸縷,直直撞入他的視野。

他當即折過身,欲裝作沒看見離開此地,卻是剛擡起腳,她的嗓音從飄忽的熱霧裏傳來。

“可以幫我拿下月事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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