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月心(7)

顧憐影幽幽嘆了口氣,看着那包紮得有些誇張的腿,輕聲喚道:“月光,幫個忙。”

在房間外守着的月光無視着門的遮擋,直接穿了過來,這時她并沒有顯現身形,但無論是顧憐影還是林幽微都可以看到她,對上林幽微詫異的視線,月光很快就想起了這是今天攔她的那個孩子。

月光無聲地走到林幽微身邊,伸出手來,想去觸碰他的額頭,但卻半途被顧憐影給握住了手腕。

“月光,幫我治療一下他的腿好麽?”顧憐影微笑着,牽引着她的手到達了林幽微的傷口之處。

月光神色淡淡地轉頭看着顧憐影,被顧憐影握着的手中溢出一抹如同絲線一般的光,鑽入了層層的包紮之中。

林幽微能清楚地感覺腿骨在愈合生長,比起疼痛,更多的是一只十分難耐的麻癢,就好似有一堆小蟲子在身體裏肆無忌憚地爬來爬去。好在這麻癢感并沒有持續多久,林幽微控制得很好,沒有露出痛苦的神色。

等感覺到腿好了,林幽微這才能分出精力去看顧憐影:“憐影……”林幽微只在月光進來時看了她一眼,如今滿目都盯着沈月心那陌生的容顏,從那雙溫柔的眼中去看着他的女孩。

顧憐影正想摸摸林幽微的腦袋,注意到月光視線中帶上了幾分溫度,于是手一轉,摸向了她的腦袋。月光瞳孔極細微地放大了,一眨不眨地盯着顧憐影,比林幽微還來得專注,惹得顧憐影輕輕笑了,笑容中帶着異常的溫情。

這份溫情,與之前和他看日出時何其相似。他曾以為,她的這份溫情是獨屬于他的。

林幽微從未想過有這麽一天,他會對那張讓人驚豔的臉産生厭煩,這厭煩感甚至壓過了之前的悲傷:“憐影,雖然現在治好了,可是我真的疼了好長時間,你得答應給我補償。”少年一下從床上蹦起,動作因未褪下的繃帶而有幾分不穩。

“乖,你收拾一下,跟我回家。”顧憐影偏頭對林幽微說着,并沒有接他的話,說完之後,牽着月光的手,淡笑着,走出了門。在門關上之前,月光淡淡地回頭看了林幽微一眼,沒什麽情緒,卻讓林幽微很想沖上去,将她從顧憐影身邊拉開。

她是我的。

林幽微怔怔地看着合上的門,眼淚毫無征兆地又滾落了下來。

“你算錯了一點,她并不會因為我而放棄‘神之種’,作為一個普通人生活一生。畢竟,她未曾把心交給我,只是通過我在懷念她的曾經,現在,她找到更合适的對象……”少年喃喃地說着,眼中空洞一片。

司弦依舊是溫潤的語氣:“發現她對別人特殊一點,你就打算放棄了嗎?連質問一句都不敢,膽小鬼果然就是膽小鬼,呵。”

林幽微閉上眼睛,良久,像是想通了什麽,微微勾起嘴角:“關你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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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弦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對他的态度不以為意。

等林幽微收拾好後,顧憐影就朝花暝道了聲感謝,然後拉着他直接離開了,林幽微注意到月光沒有跟上來,臉上又帶上燦爛的笑容,纏着顧憐影提補償的事。

顧憐影一路無視着他的聒噪,等行至無人之處後,突然停下了腳步。

“還不打算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嗎?”昏暗的燈光暈染着清秀的臉龐,若有水光潋滟的眸子,溫柔地看着一瞬間僵住了的少年。

林幽微想避開,但顧憐影的眼神如有實質,将他凍結在原地,不得動彈。

“憐影,願望完成了。”林幽微感覺自己臉上每一塊肌肉都不受控制了,明明想笑,但卻揚不起嘴角,即使看不到,但他也能想象到自己現在表情一定很別扭。

顧憐影是知道他的願望的,系統052跟他說過。不過他并不确定她能否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并非他不想說得更明白,而是說出這幾個字,就已經耗盡了他現在的勇氣。

他是個膽小鬼,他無法否認。

顧憐影收回了鎖定着少年的視線,看了看空遠而寂寥的星空,一時間想不到應對的話。不過此時沉默的星空也無法告知她答案,她只得又看向僵在原地的少年,微微顫抖的睫毛,洩露了他心中的緊張和忐忑。

顧憐影覺得此時自己的上唇和下唇粘在了一起,無法分開。沉默了好一會兒,少年眼中情緒越來越複雜,她感覺,再不說點什麽,情況可能更糟。

手在包裏摸了摸,想找手機,卻一下摸到了一包煙形糖果,無論是包裝,還是造型都和香煙極其相似。那是盛景戒煙之後,倪姝妍買的,她不希望盛景抽煙,但又覺得他叼着煙的樣子分外迷人,于是從網上買了一盒煙形糖果,時不時讓盛景叼着玩。沈月心感覺有趣,于是向倪姝妍讨了兩包過來,放在包裏卻沒怎麽動過。

顧憐影也不知道自己怎麽還有空想這些有的沒的,或者可能是特意分散着自己的注意,讓自己能夠更坦然地給出回答。吃點東西,應該能讓心情更平靜一些吧。一邊想着一邊摸出了一根糖,正準備撕開上面的僞裝香煙的包裝紙,卻被少年一下奪了過去。

“你幹什麽?”少年的聲音帶着錯愕和氣憤,好似她在幹什麽大逆不道的事。

顧憐影看了看自己空了的手,又看了看少年手中的糖果,忽然反應過來少年是在生氣什麽。她不由感覺好笑,并且輕輕笑出聲。

林幽微這時也感覺到指尖的握感不太對,仔細看了一下,少年臉色一下就漲紅了,但還是嘴硬道:“在談很嚴肅的問題呢,吃什麽東西……”

“你想要什麽?”顧憐影笑完之後,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打斷了少年的話。

一個“你”字在舌尖打了個轉,脫口而出的話卻是:“我什麽也不要。”

林幽微笑着,又重複了一遍:“我什麽也不要。”

“是麽?”顧憐影又拿出了一根糖,褪去包裝,叼在嘴裏,甜蜜的滋味在舌尖化開,流到舌根處,變為了絲絲苦澀。難道放過期呢?顧憐影暗暗想着。

林幽微無所謂地聳聳肩,笑容帶上幾分痞态:“嘛,你要給我補償我當然也接受啦,不過要你自己來,披着別人的皮,我才看不上呢。”

顧憐影深深地看向他的靈魂深處,再一次無視了他提補償的事,說道:“既然願望已經完成,那麽我幫你恢複記憶吧,反正你……”沒說完的話,兩人都清楚。

“你為什麽那麽執着于讓我恢複記憶?”即使已經到了此時,林幽微潛意識裏還在排斥着恢複記憶這件事,明明……已經成定局了。

“我想知道我以那種方式‘不告而別’,你恨我嗎?”困惑了她很久的問題,她想知道答案,從他越來越像曾經的少年後,她也越來越想知道這個答案。

不告而別?林幽微現在不知道發生過什麽,他無法給出答案,看着女人眼中不帶情意的困惑和淡漠,他覺得有些冷。

“你既然想知道,你就動手吧。”林幽微說着,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打顫。

得到了本人的同意,顧憐影溫柔地笑了,瞳孔眨眼間,變為了金色。

“有些疼,你忍忍。”顧憐影從沈月心的皮囊中走出,輕輕抱住了顫抖着的少年,防止他半途逃走。

沈月心如同沒有靈魂的人偶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在幽暗的光影裏,看着十分滲人,不過此時在這裏的二人都沒空去管她。

顧憐影之前沒幹過這種事,雖然知道可能很疼,但具體多疼她也不太清楚。不過,少年報複性地咬在她側頸的力度不輕,看來他所承受的疼痛也不輕,怕疼的顧憐影手不顫抖了一下,咬在頸間的力度更重了,似要咬下一塊肉來。

指尖緩慢地,觸及了那兩道鎖鏈,無需多麽用力,只是輕輕一碰,便分崩離析。

顧憐影抱着昏過去的少年,目光又看向沉寂的天空。

“果然。”沒那麽簡單呢……

顧憐影回到沈月心身體中,背起了林幽微,一步步向住所走着。

才将将到樓下,君詩就從樓上躍了下來,有些愧疚地想要幫忙,顧憐影微笑着搖了搖頭,憑着自己一人之力,将少年帶了回去。

正直初夏,清晨的溫度正宜人,陽光肆無忌憚地從未完全拉上的窗簾間闖入了卧室之內。林幽微睜開了眼,看着那一抹燦爛的光,思考着“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麽”這三個嚴肅的問題。一晚上的夢境雖然将記憶解開,但他現在的思緒卻依舊很亂。

“姐姐,你打包這些幹什麽?我拿不了……”沈晴安看着收拾出的大包小包抽了抽嘴角,而沈月心還在往行李箱裏塞着東西。

“又沒讓你一個人拿,我工作上個月辭了,正好跟着你一起回去,”沈月心毫不溫柔地翻了個白眼,然後給了自家弟弟後腦勺一巴掌,“邊上去,別影響我收拾東西。”

“哦、噢……”沈晴安被打得有些懵,不是說好送他去車站,怎麽變成跟他一起回家了?

沈月心看着自家傻弟弟感覺十分無語,不過想到一向那麽乖的好孩子,為了她逃學和離家出走,就忍不下心去責罵他。正好這時,客房的門開了,眼睛還未消腫的少年怔怔地看着這邊,頭發亂糟糟的,“失魂落魄”四個字完全寫在了臉上,唔,真是個小可憐。

沈晴安也看到了林幽微,有些糾結地道:“那姐姐,他怎麽辦,要不要帶他回家見見爸媽。”雖然很難接受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是自家姐姐的男友,但只要姐姐喜歡,他還是會支持的。

“我跟他沒關系,別瞎想,之前說的話都是開玩笑的。”沈月心敷衍的解釋了一句,收拾行李的動作卻沒有停下。

沈晴安又看了看似乎成了雕像的少年,很乖巧地保持了沉默,若是那少年渣了自家姐姐當然不能忍,但看樣子好像是姐姐渣了……咳,他家姐姐這麽好,怎麽可能渣?怎麽想都是世界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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