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小顧（1）

繼倪姝妍被盛景拐走後，沈月心也跟着弟弟沈晴安離開了這座都市。

江珺對此很傷心，上百年來好不容易看中的兩個人類，卻都不願意留下。他也曾考慮過跟着離開，但結界之外的世界，對他們這些妖宛若無垠的沙漠之于人類，這座都市是世上唯一一片綠洲，他不能讓君詩陷入靈氣缺乏的困境之中。

君詩對此嗤之以鼻：“關我毛線事，你個大笨蛋想走就走啊，哪天死在外面了別想我替你收屍。”

結界的邊沿，江珺目視着載着沈月心的車越來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一絲蹤跡。低下頭，小小的女孩一只手中抓着他的尾巴，另一只手中握着沈月心最後送她的鈴铛。神情中的哀傷比他更為濃烈。

“我不會走的，我只是來送送她。”江珺扯了扯自己的尾巴，沒有扯動，君詩的手中帶上了妖力，他若是強制收回，很容易兩敗俱傷。

君詩不想他走，但若是他走了，君詩肯定會跟上，無論刀山火海。不是自信，而是相處這幾百年，驗證的事實。因此再怎麽不舍那兩個人類，他也不會貿然離開都市，更不會讓君詩離開。

“回去吧。”江珺握住了那小小的拳頭，牽着她的手，轉身離開。

茫茫紅塵之中，有人相濡以沫，有人相忘江湖。

江珺和君詩回到住所的時候，正好碰上提着幾籃菜站在門口的林幽微。林幽微沒有注意到他們，他正皺着眉，對着身邊空無一物之處，似與人争執地說着：“那種情況下，我記得帶錢包就算好的了……”

顧憐影空着手，抱臂站在一旁，挑眉道：“怎麽，你忘了帶鑰匙，還嫌我無理取鬧？”

“沒沒沒，是我的錯，是我無理取鬧，勞煩大小姐幫忙開開門，可好？”一見她臉色微變，林幽微便立即妥協。

江珺和君詩正想着他是不是受刺激産生幻覺了，就見沈月心原來的屋子的門突然自己開了，林幽微則特別坦然地走了進去，正準備帶上門，君詩一下就沖了過去，沒有見屋內有其他人，大聲喊道：“江珺，江珺，快來，鬧鬼了，傳說中的鬼啊！”

妖怪一臉興奮，好似發現了什麽天大的秘密。

林幽微很不開心，現在是他和顧憐影的獨處時間，他們回來幹什麽，煩。

“那是我的寵，你得負責飼養。”

顧憐影雙手搭在他肩上，墊着腳，紅潤的唇，輕輕碰了碰他雙眉之間深深的褶皺，林幽微這才展顏而笑，對君詩和江珺也和顏悅色起來：“哪有什麽鬼，我正準備做午餐，你們要一起來吃麽？”

Advertisement

“要要要……等等，先說說鬼的事，林小弟……”君詩正準備詢問，就感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那熟悉的觸覺，讓她沒有再問下去。

江珺見君詩又變成貓的形态，習慣性地替她收拾好衣服，然後看着繞着空氣撒嬌的貓咪，聯想到沈月心的怪異之處，暗暗地猜想到了一些，因此沒有吭聲。

林幽微在在廚房幹活，顧憐影在一旁打下手順帶搗亂。貓咪在沙發上開心地打着滾，江珺坐在沙發進入了修煉狀态。放在窗臺上的綠植無知無覺地伸展着枝葉吸收着陽光，一切都是歲月靜好的模樣。

等飯菜盛上來，誘人的香味，讓君詩只覺口水泛濫，嘗到味道後，直接眯起了眼，幸福得想打個滾。江珺眼疾手快地接住有翻下桌子趨勢的貓，貓咪毫不驚慌，看到他手背上不小心蹭上的湯汁，伸出粗糙的舌頭舔了幹淨。

林幽微注意到江珺的幸福值漲了十點，臉色一下變得難看起來，腦袋裏瞬間浮現十幾種計劃來壓低江珺的幸福值，不過想到顧憐影随時可能離開的事，那些亂七八糟的計劃又被他趕出腦外。算了，順其自然吧。

用過午飯之後，君詩和江珺被林幽微趕了出去，君詩站着門口，有些懵：“不對，怎麽說，這是我家啊。”糾結了幾秒鐘，想到他會做好吃的菜，瞬間原諒了他。想到前兩天彩虹小弟說自己進步飛快，君詩打算去幫他檢驗檢驗，拉起江珺，興沖沖地離開了。

顧憐影倚靠着櫥櫃，看着林幽微低垂着眸子，認真地洗着盤子，那認真勁好似能把盤子洗出一朵花兒來。

恢複了最初的記憶的少年，更加無底線地縱容着她所有的要求，但卻一如之前所說的“什麽也不要”了。無論是牽手、擁抱或是其他，她給予，他會很開心，但卻再也沒有試圖主動要求什麽。如同一個傻子般，掏心掏肺地好似要把自己的所有都雙手奉上。

“你恨我麽？”顧憐影再次問出了這個問題，淡淡的語氣漫不經心，探究的目光分外涼薄。

林幽微洗盤子的手頓了頓，然後打開水龍頭，清洗着盤子上的泡沫，等有條不紊地完成清洗工作後，才将目光落在顧憐影身上：“怎麽可能恨，本來一開始就是我自己湊上來的，你也說過你時日無多，只是我當時以為你在開玩笑，沒有相信罷了。”

“便是現在，也依舊是我主動靠近你的，我沒有低估你，但卻我高估了我自己而已。”

經過幾個世界依舊稚氣的眉眼，在那淺淡的笑容裏染上了幾分成熟：“顧憐影，我不恨你，因為，我愛你。”曾經便愛着，現在只多不少。

小而溫馨整潔的廚房裏，語氣平淡的告白，一點也不驚天動地，反而如同微風輕拂、秋葉落地，那般稀松而平常。

然而便是這般平靜的告白，讓顧憐影平穩的心緒亂了。

與林幽微每個世界專注于任務不同，顧憐影從最初開始時，便把每一個世界，當做自己新的一段人生，每次就算完成任務，也會在那個世界生活下去。從新手世界開始，她每個任務都穩穩地拿到了雙S，因此每次申請多滞留幾年，都會被系統給縱容。

不知是因為活太久還是靈魂裏那外來的玩意兒作怪，顧憐影的情緒和情感日漸淡薄。月光親近顧憐影，不是因為她能看到她，而是月光覺得她是她的同類。

她們如今的狀态确實很像，只不過，月光是從無到有，情感極慢地增長着，而顧憐影，則是從有到無，情感一日複一日地消磨。

顧憐影并不期待自己變為沒有感情的生物，即使到後來這份不期待也變得淡薄，但依舊影響着她，如同一個正常人般喜怒哀樂着，不是在僞裝，只是把自己的極淡的情緒在內心和表面擴大了而已。欺騙自己，也欺騙着他人。

林幽微是她唯一的變數。

發現少年的情感能夠讓自己的情緒真實地強烈起來，于是她歡喜着，縱容着，即使中間有過猶疑，有過自我厭惡，有過心疼和憐憫，但還是如同一個獵人般，冷眼看着少年一步步走入她的陷阱之中。

無論是少年喜歡她，還是愛上她，她其實都不意外。

但聽到他的這番告白，她還是禁不住怦然心動，就像少年那個輕柔似羽毛的吻，輕輕淺淺的，卻分外地撩人心弦。

但，卻僅此而已。又或許，可以有更多？

顧憐影看着少年那清亮漆黑，又在恢複記憶後染上幾分滄桑的眸子，覺得有些心癢難耐。再一次縱容自己內心翻起的欲望，顧憐影貼近林幽微，踮起腳尖，親吻上那雙盛滿了她的影子的眼眸。

林幽微站在原地沒有動，閉上了眼，任她的吻落在他的眼，他的臉龐，他的鼻尖，他的唇上。溫柔而細致，如同一種虔誠的儀式，純淨而聖潔。

而當唇上的觸感漸漸加重，這份聖潔感便消失殆盡，林幽微瞬間睜開了雙眸，本就漆黑的眸子愈發的幽深，複雜的情緒交織在其中，讓人心驚，又引人沉淪。與此形成對比的，便是顧憐影那稍有波動，卻依舊冷靜自若雙眸，清冷淡漠。

對上那樣一雙無情的眼，林幽微內心的騷動一下就冷卻下來了，酸澀泛上心頭，卻依舊舍不得推開，任她如同一個好奇的孩童般，研究着唇與唇之間糾纏的方式。

見少年如同木頭般，不抗拒也不回應，甚至連初吻時的羞澀都沒有，顧憐影很快就失去了興味，松開攬在他脖子後的手，便一聲不吭地轉身走了出去。

林幽微在廚房裏一動不動地站了很久，才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被咬得有些紅腫的唇，帶着微微的刺痛，卻比被踢斷腿時，更讓他覺得難以忽視。

他不敢回應，一旦回應，便會想要更多。

顧憐影離開了。林幽微不知道她是出門了，還是徹底地離開了這個世界。後一種可能，他只是想想，都覺得快要窒息。

少年低着頭地坐在沙發上，大腦內一片空白。恢複記憶之前，他還能像個正常的少年人般，在無人的時候，悵然落淚，而當所有被隐藏的記憶複蘇，他連哭都已經哭不出來了，不是因為不悲傷，而是悲傷到了一種麻木的境界，連淚腺都已枯萎。

【宿主，若是你這個世界的任務依舊是雙S評價，可申請至少十年本世界假期的。】系統052蹦了出來，安慰道。本來這些要宿主完成此次任務後才能告知的，但看宿主如此頹廢，它覺得有必要稍稍破例一下。

“我知道。”林幽微冷淡地回應着。

【诶，宿主怎麽知道的？我也沒見小天使有告訴你啊？】系統052毫無自覺地捅着馬蜂窩。

“安靜。”林幽微依舊很冷淡。

這回系統052感覺到不對了，之前宿主不想讓它說話，都是說“閉嘴”的，這回竟然說的是“安靜”，嘤嘤嘤，它的宿主終于要壞掉了麽？

“閉嘴！”聽到腦海裏嘤嘤嘤的哭聲，林幽微煩躁地訓斥了聲。

系統052安靜了。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标題，魚唇的作者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