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小顧（4）

坐在沙發上發了半天呆的林幽微一聽到門鈴響，如同條件反射一般，瞬間擡起了頭，然後磨磨蹭蹭地走到門邊，手按在門把手上，然後停止了動作。他忽然想起顧憐影進門根本就不要開門，于是失落地走回沙發上，坐了下來，任門鈴聲響個不停。

“難道林小弟出去呢？”君詩疑惑道。

“應該是吧。”江珺只好掏出自己的鑰匙，打開隔壁的門，君詩一直沒有帶鑰匙的習慣，之前沈月心若是不在家，她一般都會先在江珺家裏待着。

門鈴聲安靜了下來，林幽微又感覺不對勁，瞬間沖到門口，打開了門。門口與走道裏都空無一人，好似剛才無人來過。

君詩窩在小顧懷裏，不停地說着與沈月心有關的點點滴滴，小顧只是安靜地笑着，好似在聽別人的故事，眼眸裏沒有一絲波動。

見她這副模樣，君詩挫敗地跳到江珺懷裏磨爪子，把他身上的衣服撓得多出好幾個洞。

這時門鈴聲響起，小顧看江珺忙着和君詩的爪子做鬥争，于是很善解人意地起身去開了門。

門口站着模樣俊秀可愛的少年，少年有着幹淨純真似孩童般的臉龐，但眼中又帶着不合年齡的滄桑，不過在看到她後，那滄桑瞬間消失，黑漆漆的眸子閃亮得似能發光。

“憐影，幸好你還在……”林幽微上前，攬住她的腰，在她耳間厮磨着。懷裏确實的觸感，以及溫暖的體溫，都讓他空落落的心，在這一刻被填滿。

小顧覺得那雙黑漆漆的眸子很是熟悉和喜愛，因此被他抱住，也沒有推開。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把那雙眼睛送給她，若是他願意，多讓他抱幾次也是可以的。

“林小弟，小月心什麽都不記得了，你別占她便宜！”君詩發現小顧被抱住之後，立即收回勾着江珺衣服的指甲，兩下跳躍到女孩的肩頭，用爪子控制好力度将林幽微拍開了。

看着穩穩蹲在女孩肩頭的貓，林幽微還在思考君詩話的意思，她口中的“小月心”是“顧憐影”，顧憐影什麽都不記得呢？

将視線挪到女孩那淺淺微笑的臉上，并沒有和之前有什麽不同，依舊是那麽悠然自在，好似沒什麽能擾亂她的心。只不過，現在君詩明顯能看到顧憐影了。

【強制留在不屬于自己的世界，是要付出代價的。】帶着幾分嘲意的聲音在腦內響起，很熟悉，不是司弦，也不是052。

“九？”林幽微沒想到還能再聽到它的聲音，“你怎麽會在這兒？”

【小五二在系統群哭訴自家宿主快壞掉了，想着好歹你也是我帶過的，我便過來看看，卻沒想到，我家小顧也在這兒，還因為你而封印了記憶。總之在這個世界內，我先代替小五二成為你的臨時系統。】本來只是打算來看看的小九立刻決定留下，把那個還哭唧唧地等着它換回來的052忘在了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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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幽微一邊聽着小九的話，一邊分心聽着君詩說着顧憐影的情況。

“憐影的事我知道原因，我會解決的，你有空早點把你家江珺追到手，少打擾我們。”林幽微拎起君詩直接扔向那只在大部分時間都沉默着的黑衣少年，君詩本來想掙紮，卻因他的話而僵住了，被江珺下意識輕柔地接住抱着懷裏時，依舊渾身僵硬着。

等林幽微拉着小顧的手離開，君詩立刻跳到沙發上，沖江珺喊道：“你可別多想，我沒事追你幹嘛，那臭小子完全是在挑撥離間！”

江珺沒想明白林幽微的話裏哪裏有挑撥離間了，但若是站在人類一邊，貓肯定又會生氣，因此耿直地道：“沒事，我沒多想。”

君詩凄慘地喵了一聲，一爪子徹底撕破江珺的衣服後，飛快地從屋內竄了出去。江珺不知怎麽又惹着她了，但也能看出君詩心情不好，因此立刻變成了黑狗，甩開已經報廢的衣服，追了上去，連門也沒來得及關。

一個死不承認心意的傲嬌，一個遲鈍得要命的呆子，林幽微表示，他就是在挑撥離間。

【啧啧，難得見你手段如此溫和，看來我家小顧果然有感染到你，讓你認識到什麽叫人間自有真情在，世間處處充滿愛。】小九欣慰得想落淚，當初那個小惡魔能改過自新，用正常手段做任務，簡直天地良心，沒有辜負它給他再來一次的機會。

當初那些被林幽微參與過的任務，雖然結局能HE，但過程哪一個不是讓劇情人物凄凄慘慘，虐得它一個系統都感覺肝疼。從052那備份過來林幽微的資料，看着他自從遇到顧憐影後，愈發的乖巧溫順，即使偶爾搞點事，比起曾經的行為，也簡直堪稱天使了。

“她是我的憐影，我家的，”林幽微先宣誓了一番主權，才追問道，“你和我的憐影有什麽關系？”

【咦，我帶你的時候應該跟你提過吧，讓你好好跟我手下另外一個宿主學學，用愛來對待世界和任務，不過你當時嘲諷一番，我就沒有再提了。畢竟我家小顧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能嘲諷。】小九提到小顧時，語氣中滿是驕傲。

林幽微廢了好大的功夫才翻出那一段記憶，看着被他按在沙發上坐着的女孩，怎麽也無法把小九的描述套着顧憐影身上，無論是原來高傲任性的她，還是如今溫柔淡漠的她，怎麽看也不像是會背負所有傷痛将光明留給他人，這般純善到有些傻的人。

明明嬌氣的不行，還小氣記仇，脾氣也不好，說不過就動手……越相處就越能發現顧憐影的臭毛病一大堆。

一開始是帶有目的地寵着她，縱容着她，想要讓那雙清冷高傲的眼裏，只容下自己一個人的身影。後來，寵着、縱着，成了一種習慣。再後來，在他自己也沒察覺的時候，慣着她的壞脾氣，成了讓他甘之如饴的事。

等發現自己眼中只能看得見她時，林幽微便知道自己已經完了。他未曾預料過，自己在封閉內心多年後，會将自己的心，完完整整毫無保留地交托給另外一個人，而這個人，他看不透她的心。如同賭博一般，用一顆真心，換得她的垂憐。

最後他賭贏了，知曉了她與他一般的心意，但，她最愛的果然還是她自己。在以為自己得到了全世界的第二天，抱着心跳停止的她，林幽微想不起當時自己在想什麽。

顧憐影曾問他是否恨她，林幽微撒謊了。他是恨的，恨了十幾個世界。

顧憐影許願讓他忘記她，可她早就占據了他心中每一塊地方，平白消失的記憶和情感，讓他的心也完全空了下來。林幽微自然發現了不對，所以小九問他的願望時，他許下了消除他身上的異狀的願望，于是他想起了一切。

愛變成恨便是那麽一瞬間的事。林幽微恨她抛下了自己，更恨她肆意剝奪了他對她的記憶和情感，那是他所擁有的全世界，而她以高高在上的姿态，随意地一腳踏碎，在他伏在地上想撿起那些碎片時，她卻皺着眉，将它在他的指尖化為拾不起的塵埃。

林幽微用十幾個世界消磨着自己的恨意，在最後一個世界的任務完成時，愛恨皆消。

那是一個西幻的世界，他的任務目标是愛上黑暗聖女的光明聖子，按着之前的手段，林幽微讓他們經歷一番比原劇情更慘烈的虐戀情深後，再動用之前準備好的暗線幫他們掃除阻礙和解除誤會，給了他們一個圓滿的結局。

得到任務目标幸福值滿了的林幽微，看着那對經歷千難萬險終于站在了彼此身邊的有情人，最後一抹恨意也消除了。

小九說，他完成了任務，便可進入自己原來世界的平行世界的任意一個時間節點。

林幽微一開始的時候，想的是回到顧憐影透露自己心意的時刻，然後告訴那個狠心的女孩，自己一點都不喜歡她。後來，恨意被消磨了大半之後，想的是自己一定要回到認識顧憐影之前，與她橋歸橋路歸來，老死不相往來。

到最後，林幽微茫然了，不管他做什麽，遇到的也只會是平行世界的顧憐影，而不是他愛過的恨過的那個人。驀然地，他不想再思考了。

将光明之心投入黑暗聖水之中，便能毀滅世界。崩壞一個世界，比他想的還要容易，對他人難以觸碰到的兩物，林幽微很輕松地就獲得了，畢竟他是光明聖子和黑暗聖女的摯友與恩人，只是提出想看看構建光與暗的核心，他們雖然為難，但還是應允了。

拖着一個世界給自己陪葬，他不虧。

小九的脾氣很暴躁，但卻對自己的宿主異常的心軟，即便他做了這麽嚴重的事，小九也只是沒收他所有積分，然後給他一次從頭再來的機會。

于是林幽微請求小九将自己的記憶和情感再次封印了，一個純白的他，才會乖乖完成任務，然後回到自己的世界。

小九當時問他，若是他再次選擇消除異常狀态，又恢複了記憶怎麽辦？

林幽微當時答的是不會，後來，他也确實沒有許這樣的願望。

林幽微對自己很了解，在情感正最濃烈的時候，突然被迫忘記所有，和已經無恨無愛，并且主動忘記所有，他會有不同的選擇。一個潛意識裏會讓自己去記起，另一個潛意識裏會阻攔着自己去想起一切。

可林幽微自己也沒料到，自己會許下那樣一個願望。

遇見所愛之人。

顧憐影被判定為他的所愛之人，而他此時又并不愛她，于是，平白地糾纏了幾個世界。

而他，在這個幾個世界裏，重蹈覆轍。

司弦說他是顧憐影的執念，顧憐影何嘗不是他的執念，即使不愛了也不恨了，甚至忘記了一切，在看到那個梧桐樹下陌生的女孩時，他黯淡的世界，還是添上了第一抹顏色。

将要離開那個世界的時候，林幽微看着那個悠然地坐在樹上晃着腿的女鬼，忽然地，就生出一股奇怪的情緒，不想看她就這麽開開心心地留在這個世界裏。于是，他遵從着自己的內心，燒了那棵樹。

地獄之火灼燒着他的靈魂，很疼，疼得他都沒法在她面前保持勝利者的姿态，靈魂裏似有什麽松動了，那時候，他忽然想到，他燒了梧桐樹，她會不會也很疼，這樣的猜測，讓他內心慌了一下，瞬間忘記了自己承受的痛苦，只想牢牢記住她的模樣。

後來對女孩莫名其妙地在意，讓他很想知道他遺忘的過往，可潛意識裏又排斥知道，掙紮了幾個世界，在驚鴻的那個世界裏見到顧憐影的那一刻，他所有的掙紮都消失了。那份在意不再莫名其妙，而是确确實實，他，想要她。

不是喜歡，更不是愛，單純地，想要她淡漠涼薄的眸子裏，裝入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