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番外(1)
蛇妖睜開眼,客廳裏依舊是空蕩蕩的,那兩個人類再也不會回來了吧。兩百年獨自修煉的它,未曾感覺到寂寞,如今只是短短幾天,它竟然會有寂寞這種軟弱的情緒。
或許不是,這種情緒在當初得知那個蠢兔子死去之後也有過,不過很快就被仇恨替換,短暫得它來不及去細品。
那個蠢兔子是真蠢,早死了也好,免得被騙得更慘。
在未曾被仇恨遮住雙眼前,蛇妖每天做的事依舊是修煉,它每天都窩在自己的洞穴之內,幾乎不會出門。
若是它一直不出門就好了。在很久以後,玻璃瓶中的蛇妖偶爾會這樣想到。
那是某一年的陽春三月,溫暖的陽光投入了洞中,金燦燦的,便是在那光芒中緩緩浮動的塵粒,都有着夢幻的美感,蛇妖難得地想出門看看。它還記得那時它的洞口還搖曳着幾朵小花,嬌嬌柔柔的,和那個一路摘着花,一直摘到它面前的兔妖一個模樣。
作為一個已經化了形的妖怪,看到一條還未修煉出人形的蛇妖,竟然會吓得就地哭了起來。簡直是丢妖的臉!
真蠢!蛇妖忍不住說了句。
兔妖聽到它說話,立即止住了哭泣,但鼻子還一抽一抽:“哦,你是妖怪啊,我還以為你是蛇呢,蛇好可怕的。”
蠢兔子果然是蠢兔子!就算它是妖怪,它也是蛇啊,而且竟然要等到它說話才能分辨出它是妖怪,簡直蠢得無可救藥。
得知蛇妖是妖怪之後,兔妖便完全不怕它了,并且隔三差五地就來騷擾它,讓它都沒法好好修煉了!最可怕的是它竟然習慣了,若是兔妖超過一個周沒來,它還會開始擔心兔妖是不是遇到危險,簡直可怕,蠢果然是會傳染的,想明白了這一點,蛇妖果斷地搬了家。
一旦沉入修煉之中,便會忘記人間歲月,蛇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它終于修煉出人型,參考的模樣是倒在它洞口的人類青年,青年受了很嚴重的傷,發現了它也沒多害怕,反而絮絮叨叨地和它說着自己的生平,還未說完就死去了。蛇妖按着他的模樣化了形,然後按着人類入土為安的思想,給他挖了個坑,埋了起來,算是還了他一份因果。
又是一番歲月輪轉,蛇妖沒想到自己還會碰上那只傻兔子,不過那傻兔子身邊已經有了一只貓妖和狗妖相伴,它便沒有打招呼就直接離去。
每只妖都有自己獨特的氣息,即使蛇妖已經化了形,但是兔妖還是第一時間發現了他,見他徑直離去,以為他不喜歡自己的朋友,便特意與貓和狗分開,自己一妖追了上去。
兔妖沒有質問蛇妖為什麽不告而別,反而為了他成功化形而感到高興,蛇妖看着如此萌蠢的兔妖,突然起了戲弄的心思。于是哄騙着兔妖把內丹給他看,然後一把搶走,想看兔妖焦急的模樣。會不會又大哭呢?蛇妖當時還在想着初見兔妖的場景。
因為擔心兔妖而偷偷跟上來的貓妖便在這時跳了出來,想要搶回內丹,蛇妖性子本來就倔,碰上這麽個刁蠻的,也不願解釋,直接和貓妖打了起來,但卻沒想到很快又跳出來只狗妖,他便被貓妖和狗妖聯手打成重傷,若不是兔妖擋在他面前,他不一定能夠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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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蠢兔子啊,蛇妖看着自己忘記還回去的內丹,心中的情緒起伏不定。等再過一段時間,再把內丹還回去,讓那只蠢兔子長長記性,不是所有的妖都是好妖的!這樣決定的蛇妖便将兔妖的內丹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開始自我療傷以及修煉起來。
等蛇妖從修煉中驚醒過來時,已經過去了幾年的光景,他急匆匆地去尋找兔妖,卻只來得及見它最後一面,蛇妖想要将內膽還給兔妖,但已經晚了,兔妖對此絲毫沒有埋怨,還笑得一如初見時那日的陽光,她說:“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蠢兔子,真是只蠢兔子!連怨恨也不會麽?
蛇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自己的洞穴的,內丹還在他的手上,這是他永生無法償還的因果。
蛇妖在玻璃瓶中緩緩挪動了下,泡着它的其實并不是酒,而是飽含靈氣的藥水,經過這麽十年的時光,他的隐疾修複得差不多了,當初忘記了的事,也在腦海裏漸漸清晰起來。
讓他修煉事倍功半的隐疾,不是被貓妖和狗妖打傷産生的,而是在見了兔妖最後一面之後,回到自己洞穴修煉時,走火入魔而産生的。
不過那時他腦內的思緒已經亂了,他忘記了兔妖,只記得貓妖和狗妖打傷了他,并且留下了難以痊愈的隐疾。近兩百年的仇恨,現在想來,有些可笑。
最該恨的,不該是他自己麽?
顧憐影将他封印在這玻璃瓶中,并對他說,等他身上的傷完全好後,便可沖破封印,自行離開。當時蛇妖覺得這人類雖然很兇殘,但也是傻的,他想謀害她,她竟然還給他治療,封印歸封印,但何曾不是為了保護他不被其他妖或者修者撿漏。
轉眼十年,他已經有了沖破封印的能力,但他卻不想離開了,他已經習慣窩在這狹窄的玻璃瓶裏了。習慣,真是可怕,而且蠢果然是會被傳染的,他已經被傳染得無藥可救,甚至覺得接下來的一生,都待着玻璃瓶裏便好。
吐出兔妖的內丹,蛇妖嗅了嗅屬于兔妖的氣息,又将內丹吞了回去。曾經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留下它而不吸收,如今,終于想明白了。
顧憐影是蛇妖一生的夢魇,而兔妖,則是蛇妖永世的心魔。
這一層樓的三間房,都被貓妖給租下了,不過貓妖只跟着狗妖住最中間的一間。所以蛇妖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過活的生物了。
藥水中原本濃郁的靈氣都快被他吸收光了,若是再這麽拖下去,也許他将進入再也無法醒來的夢境,但即便如此,他仍舊不想沖破封印。
一直到那一天,那扇關了很久很久的門突然被打開了,傾城的日光灑了進來,讓沒有修煉只是在小憩的蛇妖睜開了眼。
人類的小女孩歡快地蹦了進來,左顧右盼,靈動異常:“啊,這就是媽媽當初住過的屋子嗎?”
女孩如同參觀一般,仔細打量着屋子裏的一切,等她蹦到他的面前時,好奇拿起了玻璃瓶看着,蛇妖敢保證,自己只是下意識地動了動,并不是有意吓人的。
女孩僵在原地哭了起來。和那年陽春三月,被吓哭的兔妖一個德性。
“別哭。”蛇妖焦躁地在瓶子吐了吐信子,他不明白這份焦躁感的來源,只是想制止她再哭下去。
女孩打了個哭嗝,然後停止了哭泣,一雙眼裏突然冒出了大大的好奇,将被她抛遠的玻璃瓶撿了回來。
“你就是媽媽說的妖怪嗎?我還以為是活着的蛇呢,吓死我了。”女孩後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真蠢!和那只蠢兔子一樣蠢!
蛇妖頭疼着挪了挪,不想再搭理她。
“別管那條蛇,小白你過來,抱好你的寵物!”貓妖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下一刻,便走了進來,她懷裏抱着小白兔,純白無瑕,還兔妖的本體很像。
蛇妖又探頭瞅了瞅,不過是一只普通的兔子,若說像,還是那個接住兔子抱了起來的人類女孩比較像,像當初那只蠢兔妖。
“你好呀,我叫小白,這是我的寵物,它叫小兔,你呢?你叫什麽?”人類女孩糾纏上了住在玻璃瓶裏的妖怪先生。
蛇妖被纏得沒辦法了,才告訴她,他的名字是小青。這是當初那個倒在他洞口的人類起的,他恍惚間,承認了這個名字,這個名字便化為刻印,再也無法更改。即使事後他很後悔,怎麽就随随便便接受了這麽個名字,但也于事無補了。
“我是小白,你是小青,你看我們果然有緣,名字都這麽相配。”女孩很歡快地舉着玻璃瓶說着。
小白,小白。當時那個蠢兔子死的時候,問他能不能給她起一個名字,蛇妖沒什麽文化,無法給她起什麽好聽的名字,只能就着她本體的顏色,給她起名為小白。
“小白,很好啊,正好跟你的名字很相配。小白,小青……”蠢兔子就那樣傻樂着,然後永遠地閉上了眼。
哦,那只蠢兔子的名字是小白,還是他取的。蛇妖小青突然想了起來。
女孩在這間屋子裏住了下來,每天不管到哪去,都要用包把玻璃瓶裝着,随身攜帶。蛇妖一開始是無視,後來試過勸導,但不起作用,最後只得放任她把他當做随身樹洞了。
時光荏苒又是幾年,女孩長大了,追求她的人一直不少,但她卻沒有同意任何人的追求。
“小白,給我一次機會……”男人語氣中甚至帶着幾分哀求,渾身的酒氣,臉色通紅,沒喝醉也半醉了。
“抱歉,我對你沒感覺。”小白再一次果斷地拒絕了他。這人從大一一直追到大四,連蛇妖都調侃他毅力不錯,不過小白還是無法産生一點心動的感覺。
想着這是最後一次機會,男人在酒精的慫恿下,打算強吻小白。
小白雖然面對蛇妖有些心大,但畢竟還是一個柔弱的女孩子,一時間掙脫不了男人的手。就在男人快要得逞時,小白絕望地大聲叫了一聲“小青”。
因為藥水裏的靈力已經沒了,蛇妖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之中,但就在小白叫他的名字時,他立刻驚醒了,那種仿佛要失去什麽重要的東西的感覺,和當初兔妖将亡的時候一模一樣。
男人被小白莫名其妙的叫聲吓了一下,但仍舊打算用強。不過他依舊沒有得逞,他只聽到了玻璃碎裂的聲音,然後就不省人事了。
蛇妖因為傷害普通人類,受到了規則的懲罰,但因為只是讓人類昏迷,沒有造成更大的傷害,所以規則的懲罰并不是太嚴重,只是讓他保持一個年的人形,并不能使用一絲妖力。不過因為強制沖破封印,導致他正處于虛弱時期,沒有妖力支撐,蛇妖昏了過去,
蛇妖在昏過去前,只來得及和小白說一句:“別怕,我沒事。”
小白羞澀地從手指縫裏看了一眼小青,雖然初見他的人類形态,但她卻覺得很心安,好似上輩子就見過。
不過,這該怎麽把他帶回去呢?小白思考了一分鐘,然後忍着羞澀,将男人的外衣扒了下來,套在了小青身上,接着艱難地拖着他,走到路邊,打了輛車。衣服上都是酒味,所以司機以為他是喝醉了,并沒有想太多,一路無事地将他們送回了家。
至于倒在花壇後的那個男人,小白暫時把他忘在了腦後。
直到很久以後,她收到了一條道歉的消息,才想起當初自己幹了什麽,給他回了條信息後,小白便收起了手機,然後臉色紅紅地瞅了瞅十分優雅地看着小學生識字手冊的某妖,被炙熱的視線一直盯着,蛇妖想無視都無視不了。
“怎麽了嗎?”小青無奈的語氣中,帶着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寵溺。
“咳,沒事。”小白臉色更紅了,裝作看風景一般瞅着窗外。
又過了很多年,小青突然從夢裏驚醒,看着身邊睡得無比恬靜和安然的女子,女子因為和他結了婚契,容貌保持在了結契的那一刻,依舊年輕美麗。除了容貌之外,他的生命也與她共享,不能同生,但必定同死。
小心翼翼地伸手抱住了她,手臂卻越圈越緊,好似怕她突然消失不見一般。小白自然被這動靜弄醒了,還沒來得及撒嬌抱怨,看見小青一臉的驚懼,瞬間心疼起來:“怎麽了嗎?”
“沒事,做了個噩夢。”小青臉色慘白地笑着。夢中他無意害死了她的母親,後來又有意害了她的舅舅。而他直到死的那一刻,才想起了她。夢中的細節真實得可怕,小青無法說服自己那僅僅只是個夢。
小白心疼地吻了吻他沒有血色的唇。
夜還長,有的是時間消磨噩夢帶來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