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炮灰原配22
炮灰原配22
往日莊嚴肅穆的天師門被摧毀大半,天師們死的死,傷的傷。
傷重弟子被合力擡去後山沒有損毀的院子裏診治,傷勢較輕的弟子,則默默留下收拾同門遺骨,清掃這片屍骨累累的廢墟。
昏迷過去的曜靈同樣被擡往後山。
他性子冷,喜清淨,原先的住所便被安排在後山竹林裏的一棟獨院裏,清幽雅致,眼下弟子們亦是将他送回那一處。
清月全程守在他身邊,坐在床沿,深深凝視躺在床榻上的青年時,眼裏是藏不住的愛慕與深情。
送曜靈進來的兩位弟子,瞟了眼站在清月後面,開始緊張擦汗的醫師,尴尬對視一眼,連忙退後,讓醫師到前面來診治。
曜靈仿佛陷入了一場混亂而心痛的夢境。
他清晰地看見了自己,亦看見往日裏那張冷淡鎮定的面容,此刻竟浮現出絲絲縷縷、難以自抑的痛楚。
在那一刻,曜靈似乎能與夢中人感同身受,鑽心的疼痛讓他墨黑的眉毛深深擰起,眉頭緊緊鎖着。
“一定要說得這樣明白嗎?”
生着嬌媚芙蓉面,看一眼便讓他覺得甜蜜的少女似乎嘆了口氣,嗓音綿軟地提醒他:“曜靈,你是捉妖天師。”
“而我,是妖啊。”
并非假裝不戳破便不存在。
清月的出現與求救,只會越發凸顯出彼此對立,甚至可以說是相互仇恨的身份。
如此還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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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繼續耐心地娓娓道來:“你是捉妖天師,即便不尋同為捉妖天師的女子做伴侶,也該找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女子,而非我這樣的狐妖。”
像是想到了什麽,蘇阮淺淡地笑了一笑:“今次來尋曜靈的那位師妹亦是捉妖天師,我上回見她,便覺得似乎心儀于你。曜靈将來若也有意,或許可以結為秦晉之好。”
曜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早些時日,他便明白因為身份的芥蒂,她從未想過與他在一起。
可曜靈卻沒想到,蘇阮可以輕飄飄地将他推給別人。
今早他還在抱她,吻她,昨夜更是擁在一處睡過去,她還撒嬌地摸進他衣裳裏暖手,趴在他懷裏啄吻。
轉眼便讓他與旁人結秦晉之好?
那一刻,曜靈整個身體都在戰栗。但最終,他依舊選擇忍了下來。
小姐并非不喜歡他。
而是因為介懷身份問題,才如此狠心,說出這些絕情的話。
等解決了,小姐便會重新接納他。
青年勉強安慰完自己,可蒼白的臉色還是暴露了他的忐忑不安。他不敢再看她,轉過身時,強撐着說了一句:“小姐,我會回來的。”
*
曜靈恍惚睜開眼時,像是被強光刺了一下,他眨了眨濕潤的眼睛,下意識便要掀開被褥下床。
“曜靈師兄!”
端着藥膳進來的清月,連忙欣喜地喚他。
屋裏,負責看守曜靈師兄安危的兩名弟子如坐針氈,恨不得将自己縮進牆角,堵住耳朵。
完了。
那一聲聲情熱的“小姐”,低低地說“別不要我”的人,真的是他們高不可攀、冷淡寡言的曜靈師兄嗎?
救命啊!
這是他們能聽的嗎?
尤其當兩名弟子以游移的目光瞥向踏進來的清月師姐時,心情更加複雜。
顯然,清月師姐并非曜靈師兄連昏睡時都念念不忘的那位心上人“小姐”。
不僅如此,他們緊接着還見證了清月師姐哭着跑出去的全過程。
被曜靈師兄硬生生說哭的。
兩名弟子:“……”
與昏睡時判若兩人。
無情又冷漠。
有本事師兄你再喊一聲小姐啊:)
許是這位宛若冰雪化作的師兄,天生就容易有距離感,兩個師弟見他醒了,也連忙以不打擾師兄休息為由,相互攙扶着,一瘸一拐地離開。
屋裏只剩下曜靈一人。
兩位師弟手腳都受了傷,此時被白布包紮好,相互攙扶着行走。
曜靈遙遙望過去,微微出神。
此次怨妖逃出鎮妖塔,給天師門帶來了沉重的打擊。
鎮山石已毀,倘若妖王聯手尋來,不僅鎮妖塔的再次封印搖搖欲墜,就連防禦無幾的護山大陣也護不住這群年幼的天師們。
他如何能脫離天師門?
曜靈按在褥面的五指蜷起,用力攥成拳頭,心髒仿佛被來回撕扯,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思緒混亂之際,一道極輕的低低嗚咽聲從院裏傳來,被他聽見。
雖然壓得極低,但以曜靈的修為,依然能夠發現。
他簡單披了件外裳,便走出去。
視線在院子裏四下睃巡,最後捕捉到聲音的來源處,是在走廊的下面。
他沿着檐下的臺階,一步步悄然走至走廊的拐角處,剝開那棵滿是枯黃葉子的橘子樹,發現走廊下方的空隙,藏着一名正努力忍着嗚咽的少女。
曜靈認識她。
是那位經受不住貓撒嬌的同門。
不等他說話,少女便率先流着眼淚,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曜靈師兄!我、我、我是想将我的貓貓埋葬在這裏,它很喜歡來師兄的院子……”
她甚至緊張到打了個哭嗝。
曜靈這時才發現她懷裏抱着一只皮毛染血、早已死去多時的貓。
他還記得,那貓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渾身毛發蓬松,尾巴像開花一樣地揚起,伴随着喵喵喵的聲音,在地板上噠噠噠地跑來跑去。
時常會隔着很遠的距離,竄進他院子裏偷懶曬太陽,伸爪撓橘子樹。
屢次被主人捉回去,但依然不改。
曜靈沒有理過它,但卻記得這只不怕他的貓。
他低低看了眼,便說:“埋吧。”
忐忑不安的少女抱着貓咪,連聲說着謝謝,卻遲遲沒有進行下一步,曜靈适時轉過身,留下一句“尋一處有陽光的地方”,便走回院裏時,身後的少女才抹着眼淚,開始動作。
她将貓貓脖子那裏系着的像圓鈴铛一樣,卻不會發出聲音的定位法器取下。
手指顫抖間,連染血的定位法器都拿不穩,那圓滾滾的法器掉落地面時,似乎是碰了碎石,撞到上面的凹槽處。
頓時,一個凹槽裏彈出的清晰畫面突然呈現在眼前。
是用貓貓視角記錄下來的最後一段影像。
少女一直不敢去看法器裏是否記錄了貓咪死前的情況。
靠着法器定位,她是偷偷前往鎮山石損毀的禁地,在無數碎石下,終于翻找到貓貓那具血跡斑斑的殘破屍體。
發現的時候,貓貓的屍首被切割成數塊,是被她一點點找回來,縫合成如今完整的模樣。
可想而知,貓貓死前所經受的折磨與痛苦。
畫面裏并沒有聲音,只能看到兩只毛絨絨的雪白貓爪,少女盯着那貓爪看,忍不住湧出淚來。
須臾,畫面裏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少女瞬時驚愕地睜大了眼。
她親眼見到,那人取出一只金色鈴铛,催動其聲響之餘,不知對鎮山石做了什麽,下一刻竟将鎮山石徹底粉碎。
看到貓貓害怕後退的爪子,少女激動喊道:“小寶,別動!”
她的聲音顯然無法穿透時空與生死,畫面中的人已然轉過身,露出一張清雅卻冷傲的面容。
緊接着,只有一聲害怕的低低喵嗚,鮮血的顏色便浸沒了脖子下面的定位法器。
畫面呈現出一片恐怖的紅。
鑽進走廊下方空隙的少女,已經哭得伏在了地上,手臂用力向前伸,想要夠到那樣凄慘的畫面。
想要抓住她的貓。
早在産生一縷淡淡的靈氣波動時,曜靈便已遙遙轉過身。
他看完了整段最後的影像。
看清了清月的不擇手段,與她的心狠手辣。
就為了讓他回宗門,竟然枉顧師門這樣多的性命,碎鎮山石,開鎮妖塔,放出怨妖。
喪心病狂,莫過于此。
那些本不必流的鮮血,本不必去死的人,全都因清月而起。
“此事,我會替你做主。”
曜靈望着那被一片血紅浸沒的畫面,聲音冷得像冰,“替這些死去的同門,慘死的生靈要個說法。”
*
清月今日在曜靈那裏受了委屈,收到掌門傳喚也不去理會。最終,她是被兩位長老親自請到的一座院子裏。
她心裏咯噔,以為被人查出了什麽痕跡。但轉念一想,當時禁地周圍的生靈,全部被她以殘忍手段殺死,嫁禍惡妖所為。
鎮山石的事必然不會暴露出來。
若有人看到她出現在鎮妖塔附近,她也可以順勢反咬一口。
如此一想,清月又開始心下大定。
除了傷重弟子,其餘被掌門喚來,渾然不清楚發生什麽事的弟子們齊齊站在院落裏,清月看到衆人茫然的臉色,便也裝出什麽也不知道的模樣,打算混入人群裏。
“清月。”
掌門喚她。
因着她當年頂了一對死去的捉妖師夫婦女兒的身份,這麽多年來,掌門待她一向和藹,甚至親自教她道術。
只是此番,一直寬容待她的掌門,面沉如水,視線牢牢鎖在她身上,帶着審視。
“掌門。”清月不卑不亢地上前。
掌門并未說什麽,只是将那顆裝置過留影的定位法器打開,裏面最後一段記錄過的影像便呈現在衆人眼前。
影像并不長,卻讓院子裏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在場衆人久久回過神來,雙眼通紅,潸然淚下。
一名須發皆白的長老偷偷擦着眼淚,他最小的孫子,便是為了護住他們進行封印,死在那群惡妖手中。
原本他可以不用死的!
可以不用死的!
在場衆人都有交好的友人,甚至是感情甚篤的天師道侶,卻因為清月的一己之私,害死了他們。
此刻,所有人皆滿心怒火,充斥仇恨地盯着清月。
清月忍不住後退一步。
“清月,你可還有什麽要說的?”掌門适時出了聲,聲音沉沉,“為何要損毀鎮山石?”
“我……”清月吐出一個字,語塞之後,便慌亂看向人群中的曜靈,急聲道,“曜靈師兄,我這都是為了你啊!”
“你與妖怪為伍,遲遲不肯回師門。若非如此,你又如何能與那女子斷了?”
所有人都覺得這個理由太過荒謬。
一是荒謬于一向不與人親近的曜靈會戀慕上妖怪。
二是荒謬于就算曜靈戀慕妖怪,為逼他回來,清月便打碎鎮山石,放出怨妖這樣天怒人怨的瘋狂做法。
曜靈面無表情。
他只篤定道:“你搖晃的金鈴,是具有鎮壓之力的靈寶。”
“交出金鈴,加固鎮妖塔封印,維持護山大陣,填補鎮山石的缺失。”
清月沒想到師尊認出了鎮魂鈴,以為終于有了能拿捏曜靈的把柄,破罐子破摔道:“交出來可以,但師兄要與我成親。我在,鎮魂鈴便在,否則我便毀了它。”
“鎮山石在此地守護多年,早已誕生了山石精魄,它能調動鎮山石的力量,這也是那些妖王聯手也無法破開它的原因。你以鎮魂鈴震懾住它的精魄,雖然時間短暫,但足以讓你有辦法毀了鎮山石,滅了裏面的山石精魄。”
曜靈一眼都沒看她,只是平靜地說出這個事實。
不等清月再要挾,掌門與其他長老便出手極快地将她打暈,搜不出她身上的鎮魂鈴,索性将她一身經脈靈氣都廢了,從無主的捉妖壺裏取出那只鎮魂鈴。
*
因為當初大妖為禍世間,清月的“爹娘”以自己的性命,護下了足足一城百姓。
被救下的數以萬計的生命,換來掌門力保下清月的性命。
清月被關在了陰暗潮濕的無風崖底,這裏是天師門犯了大錯的弟子被暫時關押的地方。而清月,則是終生被監./禁。
曜靈站在她面前的時候,渾身經脈靈氣被廢,躺在地上,恍若一灘爛泥的清月奮力仰頭,眼神恍惚地去看她光風霁月的師尊。
“師尊……你是來救我的嗎?”
曜靈不語,只是手裏多了把劍。
想到那只愛撒嬌,愛喵喵叫的貓死時的慘狀,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了蘇阮,不由自主地便問出來:“你是不是也想過殺了小姐?”
清月沒說話。
曜靈從她急促的呼吸,恍若淬毒的眼睛裏得到了答案。
他不再問。
一劍刺過去。
刺入的劍尖轉動,将她的一顆心髒生生攪碎,再無生還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