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炮灰原配23
炮灰原配23
無風崖是由天師門弟子輪值看守的,但清月被殺的消息卻遲遲沒有傳到師門裏。
不僅如此,清月那具屍體,除了碾碎心髒的致命傷外,還有其他不同的劍傷,傷口不一,明顯不是一個人所為。
曜靈本想一力扛下,待天師門重建之後,再自請脫離捉妖天師身份,離開天師門。
誰知衆人竟選擇默默分攤了這份“罪責”。
那位死了小孫子的長老,更是悄悄将清月的頭顱割下,去墳前祭自己的小孫子。
掌門似乎也有所預料,并沒有過問清月的事,而是将全副心神用來重建天師門,以靈寶鎮魂鈴填補空缺,再次加固鎮妖塔,形成堅不可摧的護山大陣。
這段時日以來,随着大陣的重新構建,以及一座座新的肅穆天師院拔地而起,弟子們也逐漸恢複元氣。曜靈隐隐透露出自己想要離開天師門的想法,掌門與長老雖然神情複雜,但似乎默認遵從了他的意願。
按照規矩,天師門的弟子,若想脫離師門,需得去闖後山的大陣。
一入後山大陣,便再也沒有回頭路。自此不再是捉妖天師,亦與天師門無任何瓜葛。
只是闖後山大陣的弟子,自古以來,十死無生。
得知曜靈要闖後山大陣的消息,弟子們聞訊而來,第一回紮堆般地擁擠在他的院子門前。
“曜靈師兄當真要闖後山大陣?”
“我聽見長老親口說的,豈能有假?”
“那後山大陣,不是進一個死一個嗎?天師門管束并不嚴苛,曜靈師兄為何非要如此決絕地離開師門?”
“我知道我知道!是因為小姐!”當日負責看守曜靈的弟子之一急急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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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
“就是曜靈師兄的心上人!”
……
院門向兩邊拉開的時候,越來越壓不住的聲音頓時消弭,鴉雀無聲。
曜靈掀起眼簾,露出一雙冷淡的深黑眼瞳,瞥向他們時,弟子們更是下意識縮成了一團團鹌鹑,弱小可憐又無助。
“有不會的道術嗎?”
“接下來的三日,都可以問我。”
青年說出這兩句話,也沒有關上院門,只是轉身回到院子裏。
靠近院子中央,陽光最為明朗的地方,是那只貓平時最愛躺着曬太陽的位置,也是它被埋葬的地方。
隔着不遠的距離,在征求曜靈的同意後,還被那位師妹種上了一株光禿禿的小樹苗。
等明年開春時,小樹苗便會抽出青綠的嫩芽,伸展細細的枝幹,一年又一年,長成高聳入雲的大樹。
變成貓貓最喜歡的爬樹活動。
衆人根本不敢亂看師兄院裏的東西,直到貓貓的主人率先踏進院裏,奔向小樹苗另一側的位置,其他人才呼啦啦地跟着進去。
事實證明,沉默不會消失,但會轉移。
一片的鴉雀無聲,從院外轉移到了院裏。
良久的靜默後,從第一個敢于開口詢問的師妹開始,弟子們便上前陸陸續續地請教曜靈關于道術方面的問題。
接連三日,曜靈都頗有耐心地解惑,甚至親自上手指導,并不像表面那樣高不可攀的冷淡。
師弟師妹們漸漸與他熟絡起來,原本不敢問的事現在也敢小聲地偷偷試探——
“師兄是要去闖後山大陣嗎?”
曜靈:“嗯。”
“是為了那位心上人小姐嗎?”
曜靈笑了,繼續嗯了聲。
在場的師弟師妹,皆被他露出的笑容驚得呆了呆,随即便開始放開聲音,叽叽喳喳起來。
“曜靈師兄的心上人,定然是個人美心善的小姐罷?”
“肯定是個特別漂亮的小姐!曜靈師兄生得這麽好看,與小姐是天生一對!”
“能讓曜靈師兄如此傾心……小姐是妖中仙女!”
……
清月先前有意的誤導下,讓衆人都以為曜靈喜歡的是個妖怪,但預想中的反對并未發生,而是收獲了一句句的誇贊與祝願。
曜靈也沒有繼續再說更多,但眼瞳裏粲然的光,讓在場衆人都能感覺到他的好心情。
“不過……”在一片歡聲笑語裏,有師弟遲疑道,“師兄你去闖後山大陣,倘若出意外怎麽辦……”
“呸呸呸呸呸!”旁邊的師妹低頭啐了好幾聲,回首時,恨不得将那師弟的嘴給堵住,“師兄連怨妖都能收拾,豈會闖不過後山大陣?”
其他人接連應聲。
那師弟被訓得苦着臉,想到那十死無生的前人經驗,欲言又止。
院外,掌門與長老遠遠地站在無人的角落,神色複雜難言。
有長老忍不住問:“當真不阻止曜靈嗎?”
“誰阻止?你去阻止?”掌門睨他,“當初我欲收他為徒,當晚便有夢境警示,說此子乃仙尊轉世,無人能承受得住拜師禮。”
“我不信……”掌門眼神游移,摸了摸險些被劈焦的頭發,很快便掠過道,“後面你們也看見了。那些生而知之的道術便不說,能誅殺怨妖的劍,必定是九天之上的神器無疑。”
其餘長老也紛紛嘆了口氣。
他們哪裏能攔得住九天之上的轉世仙人,何況這位還是統禦衆仙的仙尊。
惠及天師門這麽多年,留下了那樣多神奇的道術,也不能再将他綁縛在天師門中。
最後,善緣變惡緣。
得不償失。
抱着這樣的想法,掌門與六位長老再次睇向院中,随後便默默消失在此處。
曜靈偏頭看去,視線落在院外一處隐蔽的拐角。
須臾,便也收回目光。
*
三日之後,曜靈是在一個熹微的清晨,樹枝挂滿霧凇之時,只身去闖的後山大陣。
臨行的前一夜,他将一只包袱與院子的鑰匙都交給那位養貓的師妹。
聽着曜靈交代的遺言,師妹壓着鼻酸的哭腔,哽咽道:“師兄,你一定要活着出來……”
“你的小姐還在那裏等你回去。”
墨發散開,如水般柔順落滿肩頭的青年遙遙望着天邊的皎白明月,想到那個喜歡與他撒嬌,抱他親他的少女,眼神也不自覺變得柔軟。
“我會回去見小姐。”
他低低地說。
靠着這句話,曜靈在後山大陣裏穿行,無論遭受多少割肉刮骨的痛苦,他都沒有後退一步。
身體裏的靈氣與從天師門學的道術被一點點剝離開,等到徹底剝離的那一刻,青年滿身是血,一步步走向大陣的出口。
短短的幾步之遙,他散開的淩亂墨發從發根處緩慢變白,直至滿頭白發,身體的生機也好似斷絕,最後重重摔落在地上。
生機飛速消逝所帶來的疲倦,讓曜靈幾乎擡不起眼皮,他用力向前伸着手臂,想要夠到前面出口的光圈。
可無論如何,五指張開,又用力去抓握,卻都還差了一點。
因為掙紮向前,曜靈的臉,被地上的枯枝碎石磨出數道傷痕,細細的血順着面龐淌下來。
他仿佛感覺不到痛,想要用力拖着身體,卻又被這具失去生機的身軀生生拖垮。
“我想……”
“再見到她。”
白發覆在青年的後背,他喃喃自語,幾乎一動不動,宛如屍體,向前的手指因為用力抓握,而被堅硬的泥土與碎石弄得全都是血。
刺目的金光從他心口處綻放,緊接着,只聽铮鳴一聲,一柄盤繞龍紋的金劍直直紮進曜靈的身側。
原先帶進來的劍,早已被大陣攪碎,他聽到劍鳴時,用盡全力,将伸出去的手挪回來,傷痕累累的五指艱難握住劍刃,一絲絲鮮血扭曲着流淌下來。
他将最後的力量都投注在這柄劍上,手指握着劍刃一路向上,最後牢牢扣住劍柄。
借着這柄古怪的金劍,曜靈拖動這具将他拖垮的身體,緩緩站起來。
幾步之遙的位置,曜靈緊抓着劍柄。那劍也随他心意地向前紮進去,将他帶出大陣出口。
穿過那道銀白光圈一樣的門,青年的白發自發根處迅速變黑,身體也被重新填滿生機。
生機回複,但被傷到幾乎四分五裂的身軀,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換成其他人,大抵早就因為傷勢過重而亡。
而曜靈卻還能拄着金劍站在那,腦子裏多了些零零碎碎的模糊畫面。他皺了皺眉,沒有再想,而是以劍做拐,想要立刻回傾城山。
他渾身可怖的傷勢,看上去像是碎掉了。
一群守在大陣出口的師弟師妹們,看到他出來的模樣,早已泣不成聲。
“曜靈師兄,這,這是掌門說送給你的。”
一名流着淚的弟子将手中的包袱遞過去。
那位養貓的師妹也哭着上前,将先前曜靈托付給他的包袱送上:“曜靈師兄,你的東西。”
曜靈眼神恍惚了下,随後微微笑了起來,像是冰雪融化後的溫暖。
他打開那只包袱,先取出裏面的一方帕子擦了擦手,随後才拿出小木盒,揀起裏面那根繡着牡丹花紋的粉色發帶,勉強站着,雙手繞後,将自己散亂的青絲緊緊束好。
他看了眼木盒裏留下的字條,便輕輕合上,重新塞進包袱裏。
他又去看掌門給他留的東西。
一些珍貴傷藥,與一張能夠在千裏以內定點傳送的符篆。
後者的珍貴性,足以比得上一些極品法器。
但一般來說,符篆需要渡入靈氣使用,而大陣會剝奪掉他所有的靈氣與道術。
曜靈低頭看了看自己滿是血痕的手,一股并不屬于他,卻能被他調用的靈氣在裏面極緩的流動。
“謝謝。”
他一一看向衆位同門,最後停在同門身後不遠處的一棵樹,定定地看了一眼,又道了聲:“謝謝。”
藏在樹後的掌門眼圈微紅,硬憋許久的情緒,險些破功。
……
在一聲聲對他與小姐的祝願裏,曜靈微微笑着告別了這群以前的同門。
他拄着金劍,尋了條近處的溪流,将身上凝固的血跡洗幹淨,又抹了些傷藥,接着拿出一身白底粉邊的衣裳換好。
除了面色過于慘白,以及被摩擦出的細小傷痕,青年深黑的眼瞳熠熠有神,像是有無盡的精力,完全看不出他受了那麽重的傷。
曜靈試着用了那股不明靈氣,很快,他便用那張傳送符,直接定點送去傾城山蘇府的位置。
早在離開時,他便在蘇府外圍設下金光防禦,不需要任何指路,他也能回到那裏。
站在蘇府熟悉的門前時,青年還有微微的恍惚。
随之而來的,便是抑制不住的情潮。
他不再是捉妖天師,此後可以光明正大與蘇阮在一起。
妖生壽命漫長,他的靈氣沒有完全消失,壽命會比凡人長久,更可以陪伴她許多年。
雖然身份的阻礙消失了,但到了此刻,曜靈還是有些許的情怯。
一月有餘未見,他不知道蘇阮突然看到他,會不會生氣?
就在青年滿懷忐忑不安的情緒,準備敲門時,卻見朱紅大門自動打開,後面出現白絨……以及他朝思暮想的小姐。
直到真正見面的這一刻,曜靈才發覺自己預想中的話一個字都說不出,只一味看着那個神色淡然的少女,緊張地吞了吞口水:“小姐,我回來了。”
“我已經不是捉妖天師,我們可以在一起——”
在少女逐漸變得複雜的眼神裏,曜靈吶吶地止了聲。
他突然有些惶然。
蘇阮看着他,不再似最初的淡然,而像是多了些說不出的情緒,她含着嘆息似的輕聲說:“我知道。”
“可是,曜靈。”
“我已經有未婚夫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