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宗南澤以為他看透了祁妄的內心,也看透了他們的關系,一副游刃有餘的姿态,甚至經驗滿滿地揣測祁妄此刻的心情。
是被戳穿後的心虛,還是惱羞成怒?可能還會有一絲慌張失措,虛張聲勢地半是懇求,半是威脅他不要說出去。
但他全錯了,祁妄的眸子在黑夜裏閃爍着火焰一般的憤怒。
是純粹的憤怒,像是惡龍的珍寶被染指、玷污了。
宗南澤起先覺得他抓着祁妄的把柄,是氣氛的掌控者,但他看着祁妄黑沉的眸子,裏面完全沒有他的身影,渺小得像是被吞沒了一般。
他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微微皺起眉,慵懶散漫的神情完全消失了,你,“你不喜歡……”
祁妄手上的力氣越發大,領口死死地卡着宗南澤的喉結,連吞咽的動作都困難了,缺氧讓大腦發昏,窒息的危險鋪天蓋地向他襲來。
宗南澤掙紮了一下,想拉開距離。
但他此刻才發現祁妄是用力到手臂都在微微顫抖,手指的關節突出到骨頭都快頂了出來,這些跡象都表明他踩到了祁妄的底線,祁妄已經氣憤到快要失去理智:
想殺了他。
這幾個字憑空出現在腦海中,宗南澤瞳孔微微顫抖,看着祁妄憤怒到極點反而越發陰沉冷靜的樣子,毫不懷疑祁妄此刻有這種沖動。
他從來沒有見過瘋得這麽厲害的人,也被迫認真起來,用了很大的力氣,在微涼的夜裏出了一層薄汗,還勉強把領子解救出來,狼狽地退到一邊。
他只是覺得祁妄和林淮溪關系特殊,想調侃一番,沒想到會遇到瘋子,氣得差點爆粗口,“有病去吃藥,別在這到處亂晃……”
祁妄的目光掃了過來,宗南澤很有求生欲地閉上了嘴,決定不跟瘋子一般見識。
“我警告你,不要在溪溪面前說這種惡心的話,更不要用你惡心的手碰溪溪,更別讓我看到你在暗中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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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道到讓人想都不能想。
宗南澤上下打量着祁妄,眉頭越皺越緊。
如果祁妄跟林淮溪只是好朋友,就算從小到大感情再好,正常人也不可能有這種反應。
祁妄絕對喜歡林淮溪,還有難以言喻的占有欲,才會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那他怎麽會這麽理直氣壯?
宗南澤只想到了一種可能,那就是祁妄在自欺欺人,騙術高超到自己都沒意識到。
宗南澤忍不啧了一聲,十分不理解。
他把感情當做消遣,所有的愛,他得到的太過輕松,失去的太過輕巧,從來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也不會被任何人影響,就算他身邊也有愛到轟轟烈烈、無法自拔的蠢人,但也沒像祁妄瘋魔到這種程度。
驚訝之餘,他被勾起了一絲好奇。
“放心吧,我什麽都不會跟林淮溪說,這本來就是你和我之間的一個秘密,”宗南澤頓了頓,忍不住欠揍地挑撥:“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喜歡就去追,追不上就是緣分沒到,分開呗,以後還會遇到各色的人,說不定有你更心動的。”
他說了這麽多,祁妄只回了吝啬的四個字,“不會分開。”
宗南澤還想繼續挖祁妄的內心,卻被擋在外面,有些惱怒,但祁妄的回答也透露了一些信息。
“喜歡”,“追人”,“緣分”,“分開”中,他最在意的就是分開。
林淮溪到底對他有多麽重要,他才會想一刻也不分開,要永永遠遠地在一起。
而祁妄如果真的喜歡林淮溪,并且表白失敗了,兩個人就算還能做好朋友,但中間仿佛隔了一層看不清的窗戶紙,沒法和好如初了。
那這樣看來,祁妄确實不敢冒這種風險,喜歡林淮溪。
宗南澤曾被人拒絕過,也被人甩過,但他從未在愛情中真正地受過挫,對他這種人來說,祁妄的行為就是怯懦。
但看着眼前的祁妄,宗南澤腦海中浮現出兩人相處時的樣子,林淮溪會笑出兩個酒窩,眼睛裏像是有星星,全心全意地依賴信任着祁妄。
而這樣的林淮溪從來沒有在他面前出現過,準确來說林淮溪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流露出真正的自我。
那其他人呢?
宗南澤剛剛分手,但他卻想不起來前男友的樣子,面容十分模糊,似乎是有五六張不同的臉拼做出來的,并不是一個真切的人。
他看似經驗豐富,可以俯瞰祁妄這種小白,但此刻站在祁妄面前,宗南澤卻覺得渾身不舒服,像是登臺的講師被戳穿了,有種內心暴曬在陽光下的焦灼和不适感。
對他這種留戀花叢的人來說,搞純愛簡直是對他的會心一擊。
宗南澤又啧了一聲,将被風吹亂的頭發攏在腦後,露出了染着不耐煩的眉眼,左腳點了一下地面,用心又移到右腳上,動來動去,顯得很焦躁。
“晦氣,今天晚上就當作沒見過你。”宗南澤突然冒出來一個念頭。
祁妄這麽在意,就算他控制力再強,也有暴露的那一天,他想看到祁妄驚惶失措的樣子,可不能讓他提前有準備。
這麽一想,宗南澤的心情變好了許多,連祁妄的警告都忍了,“我不會再摻和你們兩個的事情,這對我又沒什麽好處,不過林淮溪确實是我喜歡的類型,我會認真地追他。”
在祁妄發作之前,宗南澤把他說完了,“你作為好朋友,是真心為林淮溪着想,應該不會幹涉他的正常交友吧,你們兩個關系再好,也不能打一輩子的光棍,永遠在一起啊。”
說完,他幸災樂禍地看着祁妄,想知道祁妄的反應。
祁妄眼中翻滾着戾氣,宗南澤感受到他身上的氣息,肌肉控制不住地繃緊,下意識做好了跟祁妄打一架的準備,但祁妄隐忍到快要崩潰了,都還在維護他跟林淮溪只是竹馬的假象,“只要你不會傷害欺騙溪溪,我是不會幹涉的。”
宗南澤:“……”竟然這麽能忍啊。
宗南澤代入了一下,發覺他不可能做到,有些佩服起了祁妄,但他的話仍然充滿了惡意,“行,希望你說到做到。”
從祁妄這得到的信息足夠多了,讓他對這兩人充滿了好奇,心情很好地朝祁妄揮了揮手,覺得他之後一定能看一出好戲。
愛情的這種東西啊,壓抑只會适得其反。
…………
直到看不到宗南澤的身影,祁妄才動了一下,關節仿佛已經僵硬,發出了咔嚓的聲響。
祁妄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腦海中浮現出林淮溪剛剛說要跟他一起去新學校的場景,心才慢慢地靜了下來,又變成了以往的祁妄。
哪怕林淮溪已經離開很久了,但只是想到,祁妄仍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其實宗南澤猜錯了,祁妄不是自欺欺人,更不是怯懦。
宗南澤沒有過這樣的經歷,不可能懂他,也更不可能懂他和林淮溪的感情。
祁妄出生在富貴中,但富貴只是一種金錢的象征,跟愛并不挂鈎。
在一片黑暗中,他遇到了林淮溪。
林淮溪像個小太陽,源源不斷地散發着溫暖,就算受挫了也不離開,他被吸引,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什麽叫做愛,而母愛這種理所當然,仿佛每個小孩子都會有的東西,也是因為林淮溪,他才能感受到的。
他的親人,他的朋友,他所有的回憶,他所有的情緒,組成他的所有一切,都有林淮溪的參與。
現在的祁妄,可以說是因為林淮溪而生的,如果失去了林淮溪,祁妄就會“死”。
人的本能是遠離危險、尋求生機,而他的本能是靠近林淮溪,保護林淮溪,永遠地留在他身邊,人不會做違背本能的事情,祁妄也不會,喜歡這件事蘊含着太多危險,在他沒意識到時,就已經被否決掉了。
只可惜喜歡和愛,不會憑空地産生,更不可能憑空地消失。
祁妄緊緊地蹙起眉頭,宗南澤已經離開了,但他的胸口仍然悶悶地疼,憤怒和其他複雜的情緒讓心髒的跳動極其劇烈,撞得他整個身體都在為之撼動。
林淮溪之前收到情書,祁妄的情緒被點燃,但因為林淮溪的保證,他的占有欲被壓了下去,如今宗南澤雖臨時收手,但也點透了其中的關竅,讓祁妄隐隐意識到了什麽。
但他跟林淮溪從小一起長大,他們是很好的朋友,林淮溪小時候曾希望他們成為親兄弟,可以是哥哥,是朋友,是兄弟,是竹馬,不會再有其他選項了。
祁妄慢慢垂下眼,強行壓下了心底翻騰的情緒和念頭,克制地退回到了他該去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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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淮溪回去後立刻給媽媽打去了電話,他原本還有點忐忑,但媽媽一口答應了,甚至比他還要興奮,恨不得立刻把林淮溪接過去,母子倆人再像小時候那般相處。
林淮溪哭笑不得,費了好大的勁才安撫好媽媽。
媽媽解決了吃住的問題,轉學的手續交給了祁妄,林淮溪什麽都不用操心,美美地睡了一覺。
馬上就要轉學了,林淮溪也懶得裝清冷紀檢委員了,第二天去教室,看到同學就笑着打招呼,同班同學都一愣一愣的,都沒反應過來,驚訝地看着林淮溪,以為是換了個人。
但林淮溪的性格太好了,很難讓大家不喜歡他,只用了一天的時間,他便順利完成了人設的過渡,還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以後雖然不會再留在這,但他也沒有玩忽職守,依舊認真地檢查違規行為,只是他不會再追在宗南澤身後跑了,只要宗南澤不眼瞎地撞到他面前,他也懶得管。
宗南澤在小樹林等了幾天,都沒等到林淮溪,便主動出擊,他沒想到祁妄的危機意識竟然那麽強,速度也快得離譜,在周末之前完成了轉學手續。
宗南澤來找林淮溪時,林淮溪正在收拾書包,其他同學圍在他身邊,戀戀不舍地跟他道別
宗南澤挑了挑眉,從對話中知道林淮溪要離開了,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他跟林淮溪沒相處多久,留下的都是不愉快的回憶,如今林淮溪就要離開了,宗南澤心底泛起奇怪的感覺,低頭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手。
他并未多想,只把這當成新找到的樂子馬上就要消失的可惜,見其他同學還在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他抱着手臂倚靠在門邊,不輕不重地咳了一聲。
咳嗽聲在安靜的班級裏格外突兀,大家愣愣地看了過來,看到學校裏的這位風雲人物,神色各異。
宗南澤表現得很友好,禮貌一笑,“大家好,我也想跟林淮溪告別,能不能給我留出點單獨相處的空間?”
同學們的目光在兩人之間移動,見林淮溪沒有出口阻止,在宗南澤的威懾下,漸漸退了出去。
教室空空蕩蕩,只剩下宗南澤和宗南澤兩個人,原本熱鬧的氣氛也變得凝滞,他們隔着很遠,目光在空中相撞,一個微皺眉頭,一個眼含笑意,風吹動紗簾,陽光灑進教室,留下了一道朦胧的光路,整個空間都被染成了溫暖的金色定格成一幅永遠不會褪色的畫面。
宗南澤眼底倒映出林淮溪漂亮的眉眼,心也變得很柔軟,沒有了以前的戲谑和調侃,只是輕聲問道:“你什麽時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