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天已經黑透了,窗外的霓虹燈還透着紙醉金迷的光。
屋裏的窗簾被拉得死死的,床頭的小夜燈卻開着,光線柔和,床上的人睡得正沉。這種情況下,毫無預兆響起的手機鈴聲顯得格外突兀。
賀峋一下子驚醒,擰着眉,半眯着眼睛,伸手去摸床頭的手機,也沒看是誰,他直接接通了放在耳邊。聽筒裏的聲音很吵很雜,在賀峋耳邊炸開。他下意識把手機放遠了點,腦子裏一團醬糊。
對面的人沒第一時間開口說話,賀峋聽到的是有些模糊的背景音。“霖哥,來唱歌啊。”
“不了,我要回家了。”
賀峋把手機拿遠了點,看清了來電顯上面備注的“SB”,賀峋又在心裏默念了一句傻逼,原本十分的睡意沒了八分。
“賀峋,過來接我。”
賀峋仍躺在床上沒有起身:“你以為老子是你誰,你爹還是你媽?”對面不接話,自顧自報了一串地址後徑自挂了電話。
“操。”
賀峋一把掀開被子,在心裏把全世界都問候了一遍,他提起随手挂在椅子上的黑外套,伸手抓了一下有些淩亂的頭發,皺着眉又戴了一頂黑色的鴨舌帽,面無表情地出門了。
随手攔了一輛車,賀峋報了地址就靠在後座閉目養神,最開始只是閉着眼,後來是真睡着了。
“喂,醒醒。”
賀峋沒醒。
司機是個長得挺粗犷的大叔,見賀峋沒醒,直接伸手去推了賀峋的肩。剛推了賀峋沒兩下就被賀峋條件反射地一巴掌拍開,這一巴掌是用了力的,司機手背上立刻紅了一片。
賀峋反應了一下才清醒過來,抿了一下唇:“抱歉。”
Advertisement
“沒事沒事。”司機說話一股子方言味兒,也聽不出來是哪的:“你這娃手勁還蠻大的。”
賀峋掃二維碼的時候給司機掃了兩倍的錢。
把鴨舌帽往下一壓,賀峋走進了一家KTV。司機大叔反應過來他多掃了錢,從車窗探出頭來剛想說,卻發現眼前已經沒了賀峋的蹤影。
賀峋已經站在了一個包廂門口,盯着那串廂號,賀山間還在糾結要不要進去,畢竟之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況,半夜一個電話打過來然後随口謅一個地址讓人白跑一趟。
賀大少爺吃飽了沒事,閑情雅致的,就愛捉弄人,尤其是賀峋。
剛伸手要開門,“咯噔”一聲門就自己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男人,和賀峋差不多高,在看見賀峋的時候,男人有一瞬間的怔愣。賀峋盯着他的臉看了兩秒,然後認出來了這人是誰。
顧玦,身在B大的大抵都認識這位。
“談戀愛嗎?”顧玦臉色算不上很好看,眉頭微微蹙着,但這并不妨礙他臉好看,一眼看過去還怪驚豔的。
賀峋有一瞬間愣神但很快反應過來,挑着眉輕勾了一下唇角:“和誰,你嗎?”好端端一句話硬是讓他說得有些嗆火,大約是現在賀峋心裏有點煩躁,語氣自帶嘲諷效果。
他目光不動聲色地往裏瞟。瞧這架勢,顧玦得是玩游戲輸了在做大冒險。看着衆人臉上各異的表情,賀峋皺了一下眉。
瞄了一圈确定了賀霖不在裏面,賀峋眸光冷了幾分,眼神又挪回顧玦臉上。顧玦臉上的表情比剛開門的時候還冷,但是賀峋現在沒心情應付人。
“抱歉,走錯包廂了。”賀峋不管身後的人什麽反應,轉身就走。
賀峋去了樓道裏,燈是聲控燈,賀峋走過來的時候亮了會兒,然後又暗了下去。
外套口袋煙盒裏還剩一根煙,賀峋摸出那根煙用打火機點着了。點煙的時候燈又亮了起來,賀峋靠在牆上輕輕吸了一口,吐出一圈霧。帶薄荷清涼的煙草味深入口腔,賀峋煩躁的心平靜了一點。
燈又滅了。
只吸了一口的煙賀峋沒再吸,夾在指間,在黑暗裏他看着那支煙一點一點燃燒到底。在快要灼燒到指節的時候,賀峋捏着煙在煙盒上按滅了。
賀峋沒煙瘾,只是有些時候煩到極點需要一點尼古丁來維持自己的清醒。
賀峋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撥了賀霖的電話。
“嘟——嘟——”
“您所撥打的…”
賀峋挂斷了,又重新打了一個。
卡着賀峋失去耐性的那個點,電話接通了。
“你人哪?”
賀霖咬字不太清晰,應該是喝了酒:“對面包廂,你……”
沒等他說完賀峋就挂了電話,順手把煙盒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裏,走到賀霖說的那個廂面前直接開了門。賀霖知道他的耐性有多少,再報假地址就過火了。
賀峋推開門,包廂裏的人都看了過來。
“打擾了,我來接賀霖。”賀峋很有禮貌地說了一句。
旁邊一個平頭的男生開口:“你是霖哥他弟弟吧,他喝多去廁所了。”
“好的,謝謝。”賀峋面不改色地又出了包廂,還帶上了門。
到廁所的時候,賀霖正對着馬桶吐,什麽都沒吐出來。賀峋直接把他從馬桶上拎了起來,推到洗手池旁邊,一只手抓着賀霖的頭發逼迫他仰着頭,一只手開了水龍頭。
水從水龍頭裏流出,淋了賀霖一臉。
大概過了兩分鐘,賀峋湊近了他一點:“醒了沒。”按着賀霖的那只手卻沒松開,賀霖開口的時候嗆了一口水,賀峋“嗤”笑了一聲。
“看來是還沒醒。”
賀峋嘴上這麽說,卻松開了手,賀霖踉跄了一下,扶着洗手池站穩了。賀峋看了一眼賀霖,賀霖現在滿臉水,連衣領上也濺到了一點,看上去很狼狽。
賀峋臉上沒什麽表情,把自己的手放在水龍頭下沖洗,直到兩只手的皮膚都被搓得發紅他才停了下來。
他很厭惡賀霖。
在旁人面前他還勉強能忍着惡心和賀霖裝一裝兄友弟恭,但這種單獨相處的時候實在沒必要,他何必惡心自己。
賀霖沉默地靠在牆上看着他洗手,臉上的水也沒擦。
“你真就這麽讨厭我?”
賀峋烘幹了手,聽見賀霖這麽問,他有些發愣。他以為賀霖起碼還有自知之明,是他錯了,賀霖連自知之明也沒有。但凡有一點,都不會問出這種傻逼問題。
“你覺得呢?”
賀峋直接轉身往外走,賀霖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後。
在門口的時候,賀霖拉住了他,扔給他一串車鑰匙,賀峋下意識伸手接住了。
“大少爺,我還沒成年。”賀峋以為他是想讓自己開車。
賀霖難得沒嗆火:“沒讓你開,這是今年的生日禮物,我要出國半年,回不來。”賀峋有點懵,覺得賀霖今天晚上,一定是抽風了,能說人話了。
下一秒,賀霖嘴角牽出一抹譏諷的笑:“記得和爸說我送過你禮物了。”
“用得着我說?”賀峋冷笑了一下,在賀致行面前賀霖一貫會裝,輪不到他來說。
賀霖沒辯駁,大晚上的賀峋也不想和他吵,叫了輛車送賀霖回去,一路上兩人都沒再說過話。開車的司機從後視鏡瞄了兩人好幾眼,賀峋直接閉上了眼睛。
在賀霖小區門口車停了下來,賀峋半睜着眼,看賀霖下車,捂着嘴打了一個哈欠。
“車停在你小區車庫,你……”賀霖下了車,手在搭在車門上。“算了,沒什麽。”賀霖停頓了半天,最後說了這麽一句,把車門關上,轉身進了小區。
賀峋皺了一下眉,但什麽也沒說,向司機報了自己住的小區的地址。
KTV一個包廂裏,一群人也要散場了。
顧玦拉住了一個人問:“他叫什麽名字?”
那個人被顧玦問得一愣,然後後知覺反應過來:“哦哦,他叫賀峋。”
剛才廂裏有人認出了賀峋,但那人坐得離顧玦有點遠,顧玦沒聽清。
“好像大一的吧,那頭長頭發挺有特色,學校論壇裏有他照片,玦哥要看嗎?”被他問的那人沒等顧玦回答就已經戳開了論壇裏的照片。
照片應該是大一軍訓時候的,賀峋穿着迷彩服,長發用一根發帶綁在腦後,可能是偷拍,照片有點糊,但看得清上面的人是誰。
“唉,你說他打哪留的這麽長頭發,高中男生不是都不給留長發的嗎。”
顧玦沒理那人的嘀咕,确認完了自己要确認的,道了謝就離開了。
賀峋,顧玦默念了一遍賀峋的名字,舌尖抵着腮幫子,看不出來什麽表情。
淩晨。
賀峋把手上的畫筆随手往旁邊一放,盯着自己剛畫的畫看了幾秒。畫總體的色調很暗,打底的是一種近乎黑色的顏色,城市的輪廓若隐若現,唯一一抹亮色是矮小樓房前挂着的一盞燈籠,燈籠裏紅色的燭火在風中搖曳,好像随時會消散,但又莫名給人一種安定的歸屬感。
夜很安靜,賀峋站起身去浴室沖澡了。
賀峋的睡眠質量一直都不太好,基本上夜裏醒過一次就很難再睡着了,今天晚上難得在車上還眯了一下,但是回來後賀峋再也睡不着了。
他的失眠症一直很嚴重,但賀峋不喜歡吃藥,只有實在撐不住了他才會吃。
洗完澡出來,賀峋身上一身水汽,頭發也濕漉漉的。他從抽屜裏拿出吹風機,熱風從吹筒裏跑出來,一點一點蒸發掉了頭發上的濕意。
賀峋其實也沒多喜歡長頭發,只是那段時間留了,就不想剪了,總感覺剪了就對不起那個時候的自己了,雖然賀峋覺得以前的自己也是個傻逼。
吹幹了頭發,賀峋幹咽了兩片褪黑素,關了燈躺在床上,只有床頭的小夜燈發着微弱的光。
過了不知道多久,賀峋的呼吸聲逐漸變得均勻、綿長。
夜接近了尾聲。
賀峋是被自己定的鬧鐘叫醒的,他早上有課。
伸手關掉鬧鐘,賀峋面無表情地踩着拖鞋去衛生間洗漱。從衛生間出來,賀峋紮了個高馬尾,帶了課本就出門了。
賀峋主修設計,他本來是想報美院的,但母親不同意,因為賀峋成績很好,憑文化成績完全可以報考頂尖院校,江含就不肯讓他讀美院。可是賀峋生平只對兩件事感興趣,一件是音樂,一件是美術,兩個都學不了,那學什麽都無所謂了。
于是賀峋就來了B大,随便選了一個專業。
賀峋住得離B大很近,步行不到十分鐘,他直接走過去了。到教室的時候,正好踩着點,只剩前兩排和最後幾排還剩位置。賀峋在最後一排挑了個位置坐下了。
老教授在講臺上打開電腦課件,賀峋托着下巴看手機裏推送的熱點新聞,突然感覺頭頂罩下來團陰影,有人挨着賀峋坐下了。
賀峋眼也沒擡。
上課前兩分鐘賀峋大致聽了一下老教授講的內容,然後就托着腮看着窗外。這部分內容他已經自學過了,就不是很想聽課了,賀峋自學能力很強,高中的內容他基本上都是自學的還能考B大,由此可見一斑。
B大校園環境很好,教學樓外有一小片楓林,現在是秋天,一片火紅,還挺有意境。
賀峋把課本翻到一面空白多一點的地方,從兜裏掏出一支水筆,信手畫了一片楓林。
因為賀峋只帶了黑筆,所以他畫出來的楓樹也是黑的,不過他畫得很生動,黑白配色愣是讓人想到了火紅。
窗外的楓林被風吹得“簌簌”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