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番外.賀霖
番外.賀霖
賀致行把江含和賀峋接回家那年,賀霖初二,比賀峋大一歲。
“霖霖過來,以後賀峋就是你的弟弟了。”賀致行沖賀霖招手。賀霖看着江含身後表情有些冷淡的賀詢,試探地喊了一句:“弟弟?”換來的是賀峋冷淡的一個“嗯”。
賀霖有些開心,從第一眼起,他就覺得賀峋很合自己的眼緣,他覺得能給賀峋當哥哥也不錯。
起初,賀霖一直追着賀峋,有什麽都讓着他,但賀峋那時候性格太孤冷了,賀霖追着他跑了兩個月都沒得到什麽好臉色。
賀霖從小到大都是真正的少爺,對于他而言,這世上只有兩種東西,他的,和他不要的。
賀峋不屬于這兩種之中的任何一種,賀霖的病态心理在叫嚣着。賀峋很好,既然他得不到,那就毀掉吧,這樣就誰也得不到了。賀霖就是一個這樣偏執又變态的瘋子。
當時的賀峋從平莊剛來賀家,一切都很陌生,他在外面給自己裹了一層厚重的殼。賀霖過來每天戳一下,可就在殼快松動的時候,他走了。
大約是賀峋來了賀家半年之後,賀霖對他的态度徹底變了。
他開始搶他的東西,什麽都搶。
江含本就對賀峋心存芥蒂,他沒能享受到的母愛幾乎是自然而然地就轉嫁到了賀霖身上。
賀峋沉默着,在搖搖欲墜的殼外又加了一層更厚更堅硬的外殼,賀霖越發變本加厲。
可無論賀霖搶了賀峋什麽東西,賀峋都一言不發,不做出任何反應,也不會多看他一眼。
第二年,賀霖和江含說:“媽,我也想學鋼琴。”
江含很高興地說:“好啊,我教你。”
賀霖跟着江含學了一個禮拜的鋼琴,賀霖聰明,學得有模有樣。但他并不喜歡鋼琴,他喜歡的是彈鋼琴的那個人,想毀掉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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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峋把鋼琴當信仰,他偏要摧毀他的信仰。
江含的脾性,賀霖早摸清了。他挑了一個賀峋練琴的日子故意對江含說:“賀峋彈得好好啊,我都感覺有點自卑了。”用的是玩笑的語氣。
“他都練了這麽多年了,霖霖才剛學,已經很厲害了。”
賀霖沒再說什麽,只是隔三岔五又會提一次。最後那次,賀霖說着說着就流下淚來。他知道江含對賀峋的态度,知道她會站在自己這一邊。
于是他成功了,賀峋彈不了鋼琴了。
賀致行聽說了這件事,回了家以後當場給了賀霖一個耳光,賀峋拉住了,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冷。
他說:“沒必要。”沒必要因為這樣一個瘋子動手。
賀霖聽出了他語氣的輕蔑,沒由來一陣挫敗感。
作為補償,賀致行給賀峋買了一架新鋼琴。然後賀霖親眼看着賀峋手搭在琴鍵上,只彈了一個鍵,在廁所吐腰都直不起來。
明明達到了目的,但賀霖莫名開心不起來。
後來,賀峋的性格更孤冷了,對賀霖的态度愈發惡劣。
賀霖是很久之後才知道賀峋得了抑郁症的,看着賀峋空洞的眼睛,他突然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賀峋生病的那兩年,他沒再去煩他。
高一的時候,賀峋病總算是好了,身上回來了點兒人氣。賀露不死心地又去他邊前晃,賀峋比兩年前更難相處了。
賀峋的生活漸漸趨于平靜,過上了正常的校園生活(除去賀霖的存在),還交了兩個關系不錯的朋友。
賀霖見不得賀峋和誰走得近。
錢也許不能解決一切,但起碼在這件事上還是起了很大作用的,賀霖不過動動手指,就讓賀峋又孤身一人了。
和那兩個朋友關系疏遠之後,賀什麽也說,什麽都知道。他輕飄飄地看了賀霖一眼,轉頭就去辦了休學的手續。
賀霖又面臨高三升學,沒精力天天騷狀賀峋,于是賀峋在家安安靜靜地自學完了高中知識。
賀霖考了B大。
自從彈不了鋼琴之後,賀峋就只對畫畫還稍微感些興趣。高三那年,他想報中央美院,其實按他那個成績,全國學校随便挑。
但是江含出面,逼他報了B大。賀峋再一次妥協了,他不知道這也是賀霖在從中作梗,要不然他還能更痛恨賀霖一點。
賀霖天天都去騷擾賀峋,電話被拉黑了一遍又一遍。
在賀峋又要拉黑他的新號碼的時候,賀霖黑着臉威脅他:“再拉黑,我去找江含。”
江含是賀峋在世上僅剩的那點在乎的東西了。
賀峋沒再拉黑他。
賀霖又接着一遍又一遍地騷擾,賀峋對他越來越役好臉色。大二的時候,導師找到賀霖,和他說有一個交換生計劃,問他要不要去。賀霖罕見地躊躇了:“我能考慮一下嗎?”
晚上的時候,幾個朋友組了個局,賀霖跟着去了。
KTV裏一夥人鬼哭狼嚎,賀霖手機響了一下,收到一條信息。
【江齊:賀霖,你放過他行不行?算我求你,放過他也放過你自己。】
江齊是當年賀峋的朋友。
賀霖看着那條信息愣神,用過神來,手機已經被他按成了撥號界面。盯着手機看了兩秒,賀霖撥通了賀峋的電話,讓他送自己回家。
天色很晚了,賀峋被他一道電話吵醒,起床氣又重,自然不會有什麽好語氣。
賀霖打開包廂門靠在門口,自動忽略了賀峋的罵罵咧咧,徑直報了地址和包廂號挂掉了電話。
又在門邊站了會兒,賀霖看着對門的包廂號,後知後覺自己把包廂號報成了對面包廂的。賀霖舌尖輕抵下腭,真是喝多了,然後自嘲一笑,算了,這種事他以前也不是沒幹過。
賀霖在包廂內又灌了自己幾杯酒,他突然感覺自己是幹了挺多傻逼事的。
賀峋還沒到,賀霖突然感覺胃裏一陣翻騰,起身去了衛生間。
趴馬桶上吐了兩輪,賀峋才找過來。今天他脾氣格外爆,直接抓着賀霖頭發把臉往洗手池裏按。
賀霖起來的時候還嗆了兩口水。
松開了賀霖,賀峋在水龍頭下一遍遍的搓洗剛才碰過他的那只手,手都發紅了也沒停下。
賀霖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良久才問:“你就這麽讨厭我麽?”
賀峋愣了一下,表情有些震驚地看着地,意思是“這還用問?”。
答案不言而喻。
跟在賀峋後面走出KTV,賀霖喊住了他,扔給他一串車鑰匙,在賀峋問了以後跟他解釋:“這是今年的生日禮物,我過幾個月要出國趕不回來。”
他想放過他了。
“記得和爸說我送了你禮物。”賀霖嗆了他最後一句。
賀峋也嗆了回來。
第二天,賀霖就去輔導員那填了交換生計劃的申請。
從那天起,賀霖再也沒去找過賀峋,甚至可以說刻意避着。直到有一天聽說賀峋談戀愛了,賀霖忍不住了,想看看對方究竟怎樣。他托人問到了顧玦的聯系方式,打了電話沒接,下午賀霖就直接去找人了,在教室外看見了顧玦。
“你就是賀峋男朋友?”賀霖問他。
“是。”對着賀霖,顧玦表情有點冷。
真見到了,賀霖突然又覺得沒什麽好說的了,無論如何,顧玦都比自己更合适。
“挺好的,以後對他好一點。”
“我會對他好的。”這點毋庸置疑,但一想到賀霖對賀峋做過的事,顧玦就冷靜不下來:“但你以什麽立場說出這種話?”
“我喜歡他。”賀霖也沒想否認。
顧玦是真的覺得諷刺:“你說你喜歡他?”怎麽配的?後半句顧玦沒說出來。
賀霖微哂:“怎麽,覺得我不配?可偏偏我就喜歡他了,還喜歡了六年呢。”賀霖就是嘴賤,惡心起人來有一套。
“你就這樣喜歡他的?”顧玦實在壓不住心底的怒火,沖着賀霖臉上就是一拳。
然後賀霖被迫打了一場十分遭心的架,後面不知道誰報了警,還被帶走去做了筆錄。賀霖做完筆錄給江齊發了條消息,讓他過來保釋自己。
從警局出來都已經晚上了,顧玦還在一旁等人來保釋。賀霖舔了一下嘴角的傷口,明明走到門口了又退了回去,走到顧玦面前:“喂,要不要我保釋你?”
顧玦沒說話,只是瞥了他一眼。
“別讓他等。”賀霖補了一句。
顧玦勉為其難地點了下頭,有些驚訝賀霖的态度。賀霖推了一下旁邊的人,讓他去辦手續了。
“我是挺喜歡他的,”賀霖突然開口,“就是以前做了太多傻逼事兒。”現在才後悔了,覺得自己應該對他好點,但已經來不及了。
顧玦對此不置可否。
臨走之前,顧玦轉過來:“我會對他好的,你離他遠一點。”
賀霖笑了笑:“好。”
賀霖沉默地看着顧玦離開,也走出警局。江齊跟在他身後:“去哪兒?”
“我回家。”
江齊叫了輛車:“走吧,送你回去。”
坐上車後座,賀霖仰着頭,江齊用餘光看着他。
賀霖突然擡手蓋住臉:“江齊,我決定放過他了。”江齊沒說話,沉默地遞了紙過去。
賀霖是真的想放下了,放下他病态的執着。
平安夜那天,窗外飄起了細雪。
賀霖站在落地窗前收拾自己的行李,放書的時候,一張照片從某本書裏掉了出來。
照片上是賀峋有點模糊的側臉,賀霖盯着看了幾眼,沉默地把它塞進抽屜裏,上了鎖。
同批的交換生上上周就走了,賀霖一直拖到聖誕節那天才肯走。聖誕節晚上,推着行李走在機場裏,賀霖空出一只手給賀峋發信息。
【我要出國了。】
賀峋沒回,賀霖估摸着他可能已經睡了。
賀霖自顧自地打字,幾句話删删改改,他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對不起。】
翻來覆去竟只剩下了一句道歉。
卡在零點,賀霖給賀峋發了一句“生日快樂”。
然後他就把手機關機去登機了。
黑暗的空中,飛機駛過,遠離了他想見的人。
賀大少爺終于明白,原來這世上的人或物有三種:一種是他擁有的,一種是他不要的,還有一種是他無論如何也求之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