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葉藏的書簽
【0】
“日日重複相同的事,依循着與昨日無異的慣例。若能避開猛烈的快樂,自然也不會有很大的悲傷來訪。”
但是人就是如此目光短淺的生物,習慣去忽視經驗之談,本能的追逐激烈的感情,奉極樂為天堂,一生以攀登頂峰為樂,卻往往在攀爬途中因為過分希冀而懈怠,最終被尾随而來的悲傷抓住腳踝,墜入痛苦的深淵中粉身碎骨。
更加讓人摸不着頭腦的,是那些跌入深淵之後拖着殘缺的身體和一顆露在外面的心髒,依舊用血淋淋的手指往上攀爬的人吧。
明明一無所有了,明明被抛棄了,為什麽還要繼續下去呢?還有什麽能夠被獲得的嗎?
“對人感到過分恐懼的人,反而更加迫切的希望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更可怕的妖怪,越是對事物感到膽怯的神經質的人,越是渴望暴風雨降臨的更加猛烈。”
就像茫茫白雪覆蓋大地,只有腳印才能顯示出人行走過的痕跡。
究其原因是想找到存在的感覺吧,眼裏失去了真實的焦點,無力的手松開了,只有用恐懼和毀滅才能緊緊握住自己的心髒,血液從隔膜裏湧上來,能感覺到它的跳動。
所以才會用一次次的墜落和交錯的苦與痛的刺激來證明心的存在啊。
【1】
窗外漸漸響起的蟬鳴,微微悶熱的空氣和房間裏沉澱了一夜的氣氛由于得不到流通,在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就被感覺到了。
“呼~”大大的吐出一口氣,滿是無奈。
光是睜開眼睛看一眼這個世界就已經很吃力了,何況是這種滿布陷阱和禁忌的世界。
不想起來,不想說話,不想思考,不想繼續生活下去。
每次陷入回憶醒來之後就會這麽頹廢。
但是當餘光瞟到一邊疊的整整齊齊的毯子時,她噌的一下坐了起來。
有誰進過自己房間了···還把那床從冬天開始就丢在床腳的毯子疊好了···是自己嗎?絕對不可能,清醒的時候都丢在一邊好幾個月,難不成是喝醉之後的家政之心爆發?看了看放襪子的抽屜,嗯,不是自己···
難道是田螺姑娘?
等等···喝醉?when where why who
昨天晚上···在大叔的酒鋪···想起了那家夥···和桂還有銀時···
不好的預感。
【2】
“咚咚咚、”有人敲房間的門。
這個時候應該問是誰吧?不過還是說了“請進”。
“桂先生?!”自己現在這個蓬頭垢面的樣子居然被桂先生看見了?!下意識的她就拿起被子遮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桂下意識的“是”了一聲,看着那雙還有些迷離的眼睛,桂想起了昨天晚上。
欲言又止。
昨天晚上···從她說出那個名字開始,很多東西,笑容,溫柔,關懷,包容,都得到了應有的解釋,但是毫無疑問都要和自己還有現在決裂了。
不死心的繼續在那雙眼睛裏尋找着的桂,得到的只有疑惑,驚慌還有不知所措。
如果,那份和水晶般剔透易碎,可以輕易融化心髒的溫柔能夠再為自己展現一次就好了。
即使看見了,狠狠的動搖了,心甘情願的俘獲了···
那份溫柔和愛戀,也沒有一絲是屬于自己的啊··
【3】
“昨天晚上,紅蓮大人喝醉了,在下送你到回家···”
“是嗎,原來是桂先生送我回來的,多謝了。”
“紅蓮大人說了···”
“嗯?”
“說了一些話···”
“話?我喝醉酒亂說話了?!我沒冒犯桂先生吧?”
“并沒有冒犯,”桂低下頭,聲音微微顫抖起來,“是···和在下無關的話···”。
“?”
“紅蓮大人之所以會···在意到在下···”
“沒有辦法坐視不理的原因···”
“是華玉大人嗎?”
【4】
那個人的名字,此刻居然從這個嘴裏說出來。
兩條在不同時空蜿蜒前行的線,此時居然交彙在了這一點。
他的名字,是和自己的名字一樣,被苦苦隐藏着的秘密,以為被他帶到墳墓裏去之後會安全無比的,以為只要自己不承認的話就不會被發現。
太大意了。
也許在此之前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兩人之間完整的關聯。
只是追尋着感覺的那點虛幻的線頭那樣伸手一抓,沒想到會被徹底束縛住啊,那個夜晚在月光下無意間看見的的,抓在手裏本想着随時有可能會脫手的那條虛弱的線,會和身上那條纏了緊緊的,嵌入皮膚裏勒出血痕,一斷被剪斷的線,糾結在一起。
明明勒的那麽緊,嵌的那麽深,再往下一點就是骨骼了不是嗎。
卻還是被發現了。
【5】
就是因為那個時候沒有選擇死亡,活下來的緣故。
所以現在才會被這份恐懼和痛苦所折磨。
如果,能将一切舍棄的話。
或者能假裝什麽也沒發生過的樣子。
笑着。說着謊。
活下去這樣的事就會變的輕松嗎?
【6】
“之前柏子媽媽也說過,大叔昨天也說過,在下像某個認識的人。”
“那個和在下相似的人,是···”桂的聲音艱難起來,“不對,應該說,和華玉大人十分相似的人,是在下對嗎?”
想要答案,曾經很想得到答案。
可是現在卻在拼命否定,想要親口聽見相反的,用無所謂甚至是不快的語氣說出的話。
類似于“才不是”,“開什麽玩笑”,“不對”,“大錯特錯”那樣的話。
随便哪一個,都可以啊。
只要能證明在下是錯的。
“我想這其中說不定有什麽誤會把,紅蓮大人一定···”
【7】
胸口又疼痛起來。
夠了。
什麽都不要說了啊。
【8】
“我身體有點不舒服,桂先生能先出去···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嗎。”
記憶中是第一次,用這種口氣,對這個人說這種話。也許是最後一次。
與費力的遮遮掩掩的相比,推開竟是如此的輕松。
早知道這麽輕松,還不如···
“那在下先告辭了,”桂站起來,鞠了一躬。“打擾了。”
【9】
那個人最後留下的話是“我走了”。
不是“再見”,也不是“保重”。
就這樣離開了,沒有留下理由,沒有留下退路。
他帶着鑰匙離開,從此門就被關上了。
直到那個夜晚那枚炮彈将門狠狠的轟開,才得以窺見外面的世界。
門之所以存在,是希望有人進來,對吧。
而現在站在門口的人正在小心的把門關上。
這個男人,即使知道了真相還是那麽彬彬有禮。
比起小心翼翼的确認事件真實性,懷着希望認為我不會做出這種事的你。
該離開,該道歉的人,是一開始就讓這一切繼續下去的我。
是懷抱太多禁忌和秘密,無法對任何人敞開心胸,不能被原諒的我啊。
該說“打擾了”的人,是我啊。
【10】
打擾了,對不起。
做出這種事,對不起。
自以為能抓住什麽,對不起。
使你感到迷茫了,對不起。
讓你失望了,對不起。
曾經得到你的駐足,聽見你的聲音,看見你的笑容,對不起。
把你當做特別的存在,對不起。
沒有在那個時候選擇了結,對不起。
在你身上看見了未來,對不起。
是這樣的我,對不起。
生而為人,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為何總是被鎖定,明明什麽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