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無心（中）
【1】
在不見天日的地底深處，依舊存在着燈紅酒綠的世界，在沒有陽光的地方，內心的黑暗會以更迅猛的速度增長着。
而對于從來沒有沐浴過陽光的種族來說，黑暗，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了吧。
今天也是如此，撐着遮蔽陽光的傘走在遠離喧嚣的街道上，來到魚龍混雜的地下世界，面帶微笑的尋找能讓自己開心的下一個獵物。
“這裏還真是有聲有色嘛，比起鳳仙的吉原，似乎這裏更合我的胃口啊。”神威微笑的打量着四周。
“你會不會也使我滿意呢，尊？”他偏着頭思考了一下，大步向那塊“閑人勿進”的牌子走去。
“喂，小子，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吧？”少了一條腿的今川攔着了神威。
“知道啊，可以開心殺人的地方。”粉毛臉上帶着天真無邪的笑容。
“說的倒是沒錯，那你知道裏面是誰吧？”今川仔細打量着這個小子，原來是夜兔啊。
神威微笑着說： “夜兔尊，自稱比起破壞更喜歡美麗的東西，迷戀鮮豔的紅色，自己也有一頭火焰一樣的紅發。在我們的星球也是格格不入的存在呢。”
今川看着神威，笑了起來。“既然知道他是什麽人，應該知道他不會和夜兔動手吧？”
“雖然知道他有這麽一條奇怪的規定，但是很想當面問問為什麽呢···對夜兔來說，同族不是最好的對手嗎？”
“看了你完全不懂，也是個奇怪的家夥呢。”今川搖了搖頭。
“奇怪？我可是一直遵照着夜兔的本能，作為一個真正的夜兔活着的呢。”神威微笑着說。
“真正的夜兔？原來那樣的東西真的存在啊，那尊更加不會願意見你了吧。這回讓他想起一些不開心的事。”
“活着是為了戰鬥而不是為了開心，身為夜兔這點自覺總該有吧？不過，戰鬥對我來說，就是一件開心的事。”神威舉了舉手裏的傘。
今川轉頭看了一眼上面緊閉的門，淡淡的笑着說：“開心？尊的話，大概不開心吧。那家夥，其實非常孤獨呢，這種孤獨，你也懂吧？”
“很遺憾，我不喜歡思考戰鬥之外的事情，吃飯除外。”神威保持着微笑說道。
“他所做的一切，僅僅只是想找到另一個自己罷了。但他又偏偏對自己的族人懷有厭惡，認為屈服于血液本能的沖動而進行的殺戮是一種低級的行為，就好像蟑螂被咬掉了頭部還是可以交尾繁殖一樣。”今川看着上面緊閉的門說着。
“我可以理解為他覺得自己很低級嗎？這樣的家夥，如果不是能作為一個好對手的話才不想和他打交道呢。”
“尊很早就脫離了哪種四處尋找對手的生活了，他更習慣在黑暗的地方蟄伏，等待獵物送上門。”
“世界上沒有這種輕松的好事吧，強者基本上都不是笨蛋。”
“所以他只能自己動手打造一個理想中的存在。一個不僅從力量上可以媲美夜兔，而且擁有不被本能控制的身體，已經被足量的鮮血麻痹的靈魂···最完美的殺戮工具。”
【2】
“那他成功了嗎？”
“誰知道呢，如此完美的殺戮機器只是個在理論上存在，卻無法在現實世界投下影子的虛數解啊。因為即使他成功了制造出來了，最終也會因為夜兔的血液控制不住欲望與如此強大的對手進行厮殺，他還活着說明他是勝利的一方，和夜兔戰鬥之後輸掉的一方什麽下場你應該再清楚不過吧？”
神威微笑了一下，“當然是被殺掉。”
“如果造出來失敗的作品，像他那麽追求完美的人一定不會讓失敗的作品存在下來的。與其說是找另一個自己，不如說是想找一個可以親手了解自己的人吧，小子，你也是這樣吧？”
神威依舊微笑着，沒有說話。
“他至今仍然是一個人，說明還沒有成功吧，但是如果那個完美的作品曾經出現在世界上過，現在又在哪裏呢？找不到能溝通現實的出口，無法将想象中的夥伴釋放出來，只能日複一日的在這個地下世界看着自己的生命一點一點的被消耗。”
今川頓了頓，換上了一種憐憫的表情。
“對于陽光的天敵夜兔來說，黑暗的地下與其說是避風港，不如說是為你們量身定做的牢籠吧？”
“你的廢話太多了，”神威臉上的微笑瞬間消失了，他閃電般的出了手，抓住今川的脖子将他按在了牆上。“擺出這種讨厭的表情，馬上就殺掉你喲。”
“尊的氣量，可比你大多了。”今川漲紅了臉說，不愧是夜兔，即使表面上再人畜無害出手還是這麽不留情面，不過自己這條命，不能葬送在尊手上，在別的夜兔手上結束也無所謂了。
“既然他氣量那麽大，也許死一個你也不會感到難過，也不會來為難我吧？”神威手上加了力氣，今川的臉漸漸開始由紅轉紫，“不對，我要做的，應該是讓他生氣然後和我打一場吧？”
“呼”的一聲身後傳來什麽劃破空氣的聲音。神威放開今川轉身一把接住了飛過來的東西。
臺階盡頭的門打開了，一個披着毛裘的男子站在上面。他身材十分高大，有一頭和火焰一樣的紅發，輪廓深邃鋒利，五官顯得堅毅冷漠。
“回去吧，我不想和自己的同族動手。”他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 “如果你是來我這裏尋找自己的宿命，那你就來錯地方了。”他有一雙狹長冰冷的眼睛，很難在裏面找到溫度。
“連我自己的宿命，都不在這裏。”說完話後男人消失在了門後。
【3】
神威看着手上拿着的東西，眯起了眼睛。
“一面鏡子···”
神威看着自己在鏡子裏的樣子，鏡子裏的神威微笑着。
“原來如此，在現實和黑暗的盡頭，你還是得到了那個虛數解。”
“但是最終在那裏看見的，恐怕不是理想的對手，也不是能将你帶出孤獨命運的夥伴。”
“你看見的···”
“是另一個自己啊。”
鏡子裏的神威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4】
大門口。
“該走了···這次沒什麽落下吧？”大叔問道。
“沒有了，可以出發了，再說了···并不是所有東西都是能夠帶的走的啊···”還有一些這裏所賦予的，将成為深深刻在靈魂裏的印記，永遠沒辦法消除掉。
“真的···不去見老板嗎？”
紅蓮沉默起來。
眼前浮現出當時尊說的那番話的樣子。
“現在，我是你最恨的人了嗎？”
“來吧，殺了我。”
我做不到。殺了你，一切也不可能結束，遭受過的痛苦也不可能消失，只會···更痛苦罷了。
“是嗎，你讓我失望了，那麽你就永遠消失吧，我不會允許失敗的作品留在這個世界上。”
下不了手，我是這樣，尊也是這樣。
付出過感情，才能收獲完美的作品，感情是匠人不可缺少的東西。作品也是如此，如果沒有對匠人懷有感情，是無法逆來順受的接受其賦予自己的改變的。
如果當時有一方能完全下定決心，能了結這一切的話，那我也不用逃避，尊也不用逃避了。
當時只是一味揣測着對方心髒的輪廓，反複的回避問題的答案，被失望和痛苦蒙住雙眼，沒有一方想過回答對方的問題。
問題很簡單：你為什麽不殺了我呢。
問題的答案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誰也不肯說出來。
“你走吧。”
這不是我要的答案。
【5】
“你究竟打算在這裏躲到什麽時候呢，尊？”神威拿着鏡子站在門口輕輕說道，他知道對方能聽得見。
“他不會見我的，我們不能見面。”她垂下眼簾。
“你究竟怎麽處理了自己心愛的作品呢？毀掉了，還是藏起來了？”鏡子被大力的捏在手裏，出現了道道裂痕。“如果還在這個世界上的話···”
那個時候，那家夥似乎是這麽對自己說的：“作為交換，我要求你永遠活在我到不了的那個世界。”自己沒有立刻做出回應，因為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頭鮮豔的紅發上了。
“吶，尊，你真的不打算再看一眼嗎？”鏡子的碎片從手指間滑落，點點殷紅的血液滴在地上。
從此能在陽光下肆意綻放的，鮮豔的，美麗的紅色，将永遠帶着屬于我的印記，這就足夠了。
“我會找到它的，然後在你面前将它毀掉，”神威盯着門後，“那個時候，你會與我一戰吧？”
那個時候···是什麽時候呢？我只知道，你不會再回來了，那麽相應的，也永遠不會有那一天吧。
【6】
走出了地下世界，江戶已經是晚上了。在沒有陽光的地方呆久了就會喪失時間的觀念。
被囚禁在一場黑夜，似乎永遠沒有盡頭，如此遙遠，但是有時又覺得時間過得并不久，說不定下一秒就是日出，這場漫長的等待只是持續了一個夜晚罷了。
告別了大叔之後，在江戶的月光下走了很久，銀時轉過頭去問身邊的女子：“你以後還會回來嗎？”
“不會了。”因為我已經失去了回到這裏的理由和資格。
“是因為恨嗎，對那個夜兔老板？”
恨？
也許在外人眼裏，自己就是一個憑借着恨意生存下來的角色吧。對抛棄自己的戀人的恨，對将自己培養成殺人的夜兔老板的恨，對造成今天這一切的世界的恨。
有那麽多值得我去恨的東西，有那麽多看上去理所當然的理由。
但是我卻做不到。
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
因為我生來就是殘缺的。
所以，根本沒有恨這種感情啊。
【7】
那個時候。
昏暗的通道口。
“尊。”突然想起似乎從來沒有好好叫過他的名字。唯一一次卻是在這種時刻。
“快走吧，趁我沒有後悔。”他閉上眼睛，滿眼依舊是揮之不去的漂亮的紅色。不僅僅代表了殘忍，屠戮和烈火焚身，更像是哪裏流出的血液。
腳步聲漸漸消失在了通道盡頭，那裏被陽光阻擋，思維無法再延伸下去。
一層一層的紅線在逐漸收緊，在令人窒息的束縛下。
最終勾勒出心髒的形狀。
睜開眼睛已經失去了她的蹤影。
那個時候，确實感覺到了疼痛。
【8】
她沉默了片刻說道。
“我也不知道呢。”
“夜兔，全身都流着瘋狂的極端的血液。但是···并不是沒有心這樣的東西啊。”
“有心這樣的東西存在，就不可避免的要和外界産生共鳴。”
“當我真的得到機會可以手刃他的時候，才發現···他的想法和心境，我居然多少可以體會到一點，理解到一點，所以下不了手呢。”
“我們很相似，所以恨不起來，因為人如果連自己都恨的話，就不該活下去了吧。”
銀時微笑着說：“恨也可以哦，但是除了恨之外其他的感情也不能扔掉啊。如果一味的仇恨，那麽就沒辦法前行了不是嗎。”
“是啊，看上去還有好遠的路要走呢。”紅蓮看着遠處說道。
“所以說，暫時還不能停下來，死哪裏是這麽容易的事啊。”銀時撓了撓自己的頭發，眼裏流露出一絲黯然。
那個時候你說了什麽？
我不記得了，也不想再記起來。
但是可以确認的是，離開的時候，自己并沒有流眼淚。
因為曾經說過，在那個夜晚之後，再也不會因為你流眼淚了。
說到做到呢，現在也是。
不會為你流眼淚的。
【9】
如果我擁有心的話
那我
該如何去尋找它才好呢？
稍作微笑的你說道
「那個呢，就在這裏啊」
作者有話要說：
紅蓮作為角鬥士的身份徹底被揭露了，但是她與夜兔老板的羁絆并沒有就此結束，在這裏可以先小小的劇透一下~接下來就是紅蓮最大的一個謎團——前男友華玉秘密的揭曉，啊不對，再次劇透一下，華玉的死可以說是本文的最大懸疑，下面幾章要揭曉的不過是紅蓮和華玉的關系以及過去的一些往事~接下來窩會改變一下拖沓的文風，讓劇情進展快一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