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雨天
【1】
“安然無恙真是太好了~”柏子看見紅蓮回到會館的時候激動的拿着手巾抹了抹眼淚，“小蓮真是的，一聲不響這麽多天不出現。”
“抱歉啦柏子媽媽，我回黃泉原處理了點事情。”
“黃泉原？！”柏子瞪圓了眼睛，“沒出事吧？”
紅蓮看見柏子一驚一乍的表情無奈的笑了笑說：“幹嘛這麽緊張，什麽事也沒有，而且···我以後都不會再回去了呢。”
“不回去好，不回去好，好不容易才開始新生活忘記過去的···”柏子突然停了下來，“诶呀，似乎說了不該說的話···”
“不要緊啦，這次回來我也想通了很多事情，和以前相比，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反正也回不到過去了，不如專心向前看吧~”
“對對對，向前看。”柏子激動起來，端出各種糕點擺在桌子上，“這幾天一定沒有好好吃飯吧？都餓瘦了呢，快吃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紅蓮微笑着開動了。
“哦，對了，那個桂來這裏找過你呢···”話剛說出口柏子意識到自己又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她立刻噤了聲一臉做錯的表情看着紅蓮。
紅蓮的筷子停頓了一下，她看了看柏子臉上的表情，竟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說柏子媽媽，你不要賣萌了啦~”
“欸，你不生氣嗎？”
“你又沒有做錯事情，我為什麽要生氣？”
“小蓮你不開心還是表現出來比較好，不要逞強啦···”
紅蓮搖了搖頭說，“不是逞強啦，一直以來柏子媽媽也是，大叔也是，因為大家都是我從過去就認識的夥伴，都知道我的遭遇，所以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在我面前不敢提起，大家都太多小心了，我其實也沒有這麽脆弱吧？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了，我也是時候該堅強起來了啊。”
“這樣啊···”柏子似懂非懂的看着她，她總覺得紅蓮這次回來有點不一樣。
“對了，桂先生來這裏找過我？”
“啊，是啊，來了好幾次，我告訴他你不在他就走了。”
“哦，是這樣啊。”紅蓮臉上又出現了那種木然的表情，沒錯她回憶起過去的時候也是這樣一種表情，不哭不笑，似乎絲毫沒有被牽動，其實這只是她掩飾內心痛苦，逞強的一種方式。
“後來就沒來過。”
“以後說不定也都不會來了吧。”紅蓮低着頭說道，“畢竟被當做別人的影子，誰都會覺得讨厭的吧。”
“小蓮···”
“柏子媽媽，你不用擔心我。現在我已經放棄了殺手的工作，黃泉原也回不去了，那些危險的地方，我已經去不了…至于和華玉有關的事，也不可能讓我陷的更深了吧。至于現在的事，我想再給我一點時間思考，應該能做出決定的。無論是哪種決定…”
“我都會支持你的，小蓮。”
“謝謝你，柏子媽媽。我習慣了仰望一個人，追逐一個人。我嘗試着照顧他，對他好，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除了付出和遠離，我不知道還有其他和人相處的方式了。但回過頭來想想，以前對華玉不也是如此嗎，以為自己抓住了一切，結果還不是被抛棄，所以現在又能改變什麽呢。我還是我，一點也沒改變。我感動不了任何人，也解救不了任何人，反而在我為一個人付出的時候，還會迷失自己。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桂不是華玉。我相信他不會做出那種事的。”
柏子看着她，勉強笑着說：“還要喝點茶吧？我再去給你倒一杯。”說着站起來快步向屋外走去。
拉上紙門，柏子背靠着牆壁，懷裏抱着托盤的手劇烈的顫抖起來。
“武士，都是一個樣子的啊。”
【2】
昨天。
“柏子媽媽，那個奇怪的客人又來找你了！”門口的小厮通報道。
“又來？真是個固執的家夥呢···”柏子搖搖頭走出門去。
“夫人我們又見面了！”桂大聲的打着招呼。
“都說了不要叫夫人，我可是未婚女子！”
“夫人請問紅蓮大人回來了嗎？”
“還沒有呢，所以說你到底什麽事情啊。”
“那個···在下去她家發現她不在，這裏也好幾天沒來上班，稍微有點放心不下呢。”桂看上去有些顧慮的說。
柏子若有所思的看着桂，半晌說了一句：“要進來坐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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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先生是吧？”柏子在桂面前放上茶。
“是。”
“請問你為什麽這麽關心小蓮的去向呢？”
“因為在下可能不小心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是這樣啊，”柏子突然正襟危坐起來，“雖然很冒昧···但是還是想請問你和小蓮之間應該沒有那種關系吧？”
“那種關系？”
“就是什麽戀愛啊戀愛啊戀愛啊那種關系···”
“沒有，我把紅蓮大人當成重要的救命恩人來對待的。”
“那就好，一直很擔心她會迷戀上什麽奇怪的男人然後被欺騙被甩之類的，看你雖然有點奇怪但是也不像什麽壞人···”
“在下哪裏奇怪了？”
“抱歉啊，主要是你和她的前男友長得有點像，都是長發然後看上去不是很強壯的那種類型，小蓮以前感情上有過不順利，而且又在這種地方工作，應該說是對男人沒有念想的，但是突然之間就把你帶回來了···所以我會擔心她會不會被人傷害。”
“在下絕對不會做出傷害紅蓮大人的行為的！這點你可以放心，畢竟紅蓮大人是在下的救命恩人。”
“我說桂先生是吧？”
“是。”
“那個能不能不要一口一個救命恩人了？不僅在我面前不要這麽說，在小蓮面前也盡量不要那麽說。”
“是哪裏冒犯到了嗎？”
“那我就直說了吧，小蓮之前救過你的命，無論是出于什麽目的，這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了，現在你也康複了，小蓮也不用再照顧你了，桂先生如果是抱着報恩的想法繼續留在小蓮身邊的話，還希望你能就此打住。小蓮絕對不是一般的女人，一些對于一般人來說可喜的改變對她來說還不知道會不會成為災難，桂先生如果是個本性溫柔，對誰都好的那種男人的話，身邊一定有不少這樣看不下去，不得不管的存在吧？那就夠了不是嗎？請不要再繼續讓小蓮困擾下去了，我不能看着她再次成為被放棄的那個選擇···她那麽美麗，那麽聰明，應該是被争着搶着去疼愛去關心才對···而不是被人可憐着，懷着報恩的心情接近···”
“夫人真的很關心紅蓮大人呢，”桂沒有生氣，反倒微笑着說，“真是個溫柔的人呢，和紅蓮大人一樣。”
“因為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得到幸福，所以對于幸福的要求也變得漸漸嚴苛起來，面對靠近她的人，我總是格外敏感，有時候也特別草木皆兵。我也知道，我的想法和做法不一定是對的，有時會成為阻礙也說不定。但是這樣瞎操心又容易大驚小怪的我，小蓮卻接受了。那場戰争摧毀了很多東西，我的生活也在那場戰争裏被改變了。我離開了家鄉來到這裏，靠着供應虛僞的笑容和應酬好不容易立足下來，每天被靈魂腐朽的客人包圍，自己也漸漸變得麻木，感覺即将被他們同化，直到重新遇見小蓮。你別看她現在那麽冷淡，可是我們第一次在江戶街頭遇見的時候，她可是激動的沖上來來着我的衣袖不放的啊，能在異鄉遇見和自己過去的經歷有交集的人實在是太好了。能有共同的記憶，共同懷念的人，共同的禁忌。我感覺到了久違的歸屬感，小蓮想必也和我一樣，雖然她嘴上從來不說，但是我能感覺的到，她也認可我了，作為家人。”
“別看我現在只是個和客人唠唠嗑，管管閑事的媽媽桑，我以前是小蓮前男友家的音樂老師，也算是在樂器上小有造詣的哦。第一次見到小蓮，我就驚訝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漂亮這麽耀眼的孩子呢，那個時候的小蓮和現在完全不同，真的是非常活潑單純，全身上下都像散發着光芒一樣呢···”
“現在也是哦，在下可以感覺到，那種讓人移不開眼睛的魅力。”桂微笑的說。
“那種話桂先生一定聽膩了吧，‘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她才會露出真正開心的笑容’，‘如果是你的話說不定能給她幸福’，我不想這麽說，小蓮不是什麽遭受不幸無處可去的女人，不需要降低身價推銷給別人，她還有我，我就是她的家人。我知道讓她回到過去都是不可能的了，幸福對經歷過一切的人來說也太過艱難，我只希望她不要再次被傷害···桂先生，所以拜托你，請不要因為同情和感恩來改變小蓮的生活，請不要草率的做出要感化什麽改變什麽的決定！”
“嗯，在下知道了。”桂行了個禮，“打擾了，那麽在下就先告辭了。”
【3】
離開了茗原，桂靜靜的走在街道上，他回過頭看了看紅蓮工作的會館以及周圍各種華麗的建築，街道上充斥着的華服男女，三三兩兩的走在一起談笑着，似乎只有他是一個人。
“畢竟是和這裏格格不入啊。”桂心裏這麽想着。
此時天上漸漸下起小雨，桂加快了腳步。
前面迎面走來一個撐着傘，穿着紅色和服的女子，桂不由得停下腳步盯着她。雖然知道對方并不是紅蓮，但桂還是看的出神了，仿佛這個女子會在他面前停下腳步，将傘打在他頭上，溫柔的笑着說：“桂先生怎麽不帶傘呢？”
一滴冰冷的雨水打落在他的臉上，從他的臉頰上慢慢的滑到唇邊。他抿了抿嘴，垂下了眼簾。
可以去遺忘的記憶此時漸漸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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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他沒有拒絕。
她擁抱他的時候，他沒有拒絕。她吻他的時候，他也沒有拒絕。
她柔軟的唇印在他的臉頰上，那一瞬間心口确确實實湧出了驚慌和渴望逃離的念頭。
可還是接受了。
因為那份溫柔實在讓他不忍離去。被如此美麗的女子擁抱着，如果說是一點感覺也沒有那絕對是說謊。心裏有無數細小的感情在大腦陷入慌亂的那一瞬間發酵起來，才短短幾秒就膨脹開來充斥了心髒，心髒內部的邊緣被觸碰到，如此清晰的存在着，還在隐隐作痛。
直到聽到那個名字的一瞬間，心底泛起了無法被懷中身體溫暖的涼意。
仿佛被擊打了一般，腦袋在嗡嗡作響。也因此，理智才得以運作起來。
那份溫柔并不是給他桂小太郎的，而是給和他相似的另一個人的。
因為相似所以被注視着，因為相似所以被溫柔的對待着，因為相似所以被無條件的遷就着。
在迅速充斥着身心的失落中包裹着的，是羨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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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晚上，他為她擦幹眼淚，看着她沉沉的睡去之後，依舊久久的坐在她的床邊沒有離去，愣愣的凝視着她安詳的睡顏一直到天即将破曉的時刻。
他是個擅長等待，擅長遠遠注視的男人，像這樣近距離的凝視一個人，卻是第一次。
因為失去過，遭遇過所謂的不幸，所以無法對于別人的不幸視而不見。
總是不自覺的想要守護什麽人，默默地支持一個人。
對眼前的人，也是這樣。
不知不覺就成了重要的人，也僅僅是重要的人，把她這麽輕易的歸類了，不敢再往下進行更仔細的劃分。
有太多說不清的感覺，卻不敢深究下去。
變得迷茫而且不知所措。
不知道該如何去守護。
不知道選擇了遠遠的注視是不是正确的選擇。
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讓她困惑。
到底該怎麽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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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漸漸的停了。
屋檐下的水滴墜落下來，在地上的水坑裏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桂大步的往前走着。
眼神漸漸堅毅起來。
也許從那天開始，很多東西被改變了，很多界限都模糊起來。
唯一能确定的心意，是自己不願意離開。
從那天開始只有這份心意變得堅定起來。
現在也是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主要是對話，想表達桂和紅蓮兩個人心境的變化。下一章就會兩人就會正式見面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