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梁郁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時,腳下宛若生了根,他站在原地不敢擡步,只能緊緊盯着那道身影。

師兄……

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在顫抖,甚至于靈魂也在為之瘋狂,他想撲過去将那人擁進懷裏,告訴他,自己有多想他,有多害怕,那些所謂的和時容與是同一個人的言論全都不是真的。

但他怕是自己的幻覺,是鏡花水月一場夢,他躊躇不前,不敢踏出一步,生怕眼前的幻影因為他的一個舉動消散。

師兄終于肯見他了,哪怕是夢,哪怕是幻影,他終于又能看到師兄,哪怕就一眼。

可他又貪戀眼前的人,不想那麽快就分別。

直到身側的人的聲音響起,妄虛宗懷瑾仙尊座下弟子,澍清。

是真的,不是夢。

他的眼眶都不自覺泛起了紅,可他連眼睛都不敢眨,怕極了一眨眼,那人就從他眼前消失。

終于,他跌跌撞撞地朝着澍清走去,一邊伸手想要拉住對方的衣袖,一邊啞着嗓音喚:“師兄……”

可伸出去的手落了空,那人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了他的觸碰。

梁郁整個人僵在原地,他難以置信地看向澍清,一時間又不敢和對方對視。

師兄這是……厭惡他了嗎?

厭惡他成了魔,還是恨他沒有保護好他?

梁郁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小心翼翼道:“師兄是……生我的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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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若是覺得,入魔不好,我,我可以自絕經脈,廢了自己的修為,魔種……魔種也可以挖出來,但是那樣,我就死了,我不是怕死,只是想多陪着師兄,但……師兄若是想要我死,我也不會猶豫的。”

“可,若是師兄不想我死,我也可以再重新修道,師兄,你等等我,我可以保護好你的,這次絕對,絕對不會再失去你了。”

梁郁很像抱一抱師兄,一顆懸着的心無處安放,沒有實感,只有将那個人抱進懷裏,他才能安心,可他怕師兄厭惡他,不敢靠近逾越半分。

梁郁說話,周圍安靜了許久,他遲遲沒有聽到澍清的聲音,擡眸去看,只見對方用一種極為冰冷漠然的眼神望着他,他神色不像是在看一個久別重逢的故人,反倒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梁郁被這樣的眼神刺痛,一顆心痛到無以複加。

師兄果然……恨他了。

下一秒,澍清才緩緩開口:“你早就不是我的師弟了,師尊已将你逐出師門,你如今不過是妄虛宗的叛徒!”

梁郁聽着澍清冷硬的語氣,神色一怔。

師兄從來不會和他這般說話……

他沖着澍清露出一個乖巧無害的笑:“師兄不認我也沒關系,只要你活着,我怎麽樣都可以。”

澍清眸光冷冽,手中銀光一閃而過,劍身已架在梁郁脖頸上:“既然怎樣都可以,那就去死吧,魔族,都該死!”

梁郁瞳孔一縮,卻硬生生控制着自己沒有躲開。

師兄……師兄從來不會将人一棍子打死,他雖然厭惡魔族,卻不會覺得所有魔族都該死。

可……萬一師兄只是因為他,才連帶厭惡上所有魔族了呢?

他不知道。

梁郁看着澍清,幾乎卑微地祈求着:“師兄,你想殺我也無所謂,可是,能不能不要恨我,不要再……抛棄我?”

澍清皺起了眉頭,沒有理會梁郁的胡言亂語:“師尊呢?你将師尊綁回了魔界,他人呢?放了他!”

梁郁眸光一錯,像是做錯了什麽事一般,不敢和澍清對視:“師尊……他……”

澍清心中驀地升起不好的預感:“師尊怎麽了?你把他怎麽了?!”

梁郁輕聲道:“師尊死了。”

澍清驀地睜大了雙眼,手中劍光一凜,直接刺入了梁郁的心口:“你竟然殺了師尊?!”

梁郁心口一痛,他難以置信地望向澍清,眼底築起的名為“自欺欺人”的城牆陡然坍塌。

師兄曾為了救他,耗盡修為,也曾為了替他擋下九天驚雷,魂飛魄散。

若是回來,不可能一劍殺了他。

至少,不可能為了時容與殺他。

他低低的笑了起來,眼尾都噙了點淚,似瘋似魔。

良久,他擡手握住了心口插/入的劍,鮮血順着他的手流淌,将整只手染成血紅。

可梁郁毫不在意,他只是盯着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問:“你是何時到這寒聲寺來的?”

澍清不知道梁郁怎麽一會兒瘋瘋癫癫的笑,一會兒又正正經經的問他奇怪的問題。

但他手中的劍收不回來,被梁郁攥着,劍刃幾乎要将對方的手掌劃斷。

他看着梁郁對自己狠成這樣,有些畏懼道:“四年前,怎麽了?”

梁郁聽到這個答案,又笑了一聲,那笑聲中多的是嘲弄。

四年前。

他就是四年前欲魔山洞歷練回來,和師兄越走越近,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相信師兄,依戀師兄,把師兄當做自己的全部。

所以從那一開始,根本就不是澍清,而是時容與。

梁郁放聲笑了起來,那笑如悲如泣,他猛的用力将劍從心口處拔出來,一瞬間,将劍震碎,心口處的傷在魔氣的作用下緩緩愈合,他看了吐出一口鮮血的澍清一眼,第一次用冰冷的目光看那張臉。

假的,全是假的!

他喜歡的,依賴的那個人,不過是時容與編造出來的。

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時容與?

梁郁腦海裏,澍清的臉和時容與的臉交織錯亂着,他分不清,他從來沒有分清。

他在寒聲寺中,一會兒笑一會兒哭,只覺得天旋地轉,這世間一片混亂,最終周遭一片寂靜,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噴湧而出。

周圍明明無人說話,可偏偏腦海裏響起了韶華的聲音。

“……傀儡中可以放入一縷神識,但傀儡死了,神識也會受損……”

“澍清”死的時候,時容與吐了血,那時候他一定傷的很重,也很痛,沒什麽能力反抗他,才會那麽輕易被他……被他廢了四肢,毀了修為。

他都……做了些什麽啊?!

魔宮。

“尊主從回來就把自己關在寝宮,他到底在幹什麽啊?”藥魔看着寝宮的方向,不滿道。

“妄虛宗剩下的人還找不找了?那個晏誨,我也要他死!”欲魔點頭。

藥魔輕哼一聲:“一個妄虛宗怎麽夠?整個修仙界,都該成為我魔界的囊中之物!讓他們好好體會一下,被他們厭惡的魔族踩在腳下的感覺!”

夢魔聽着兩個人的雄心壯志,不合時宜道:“我聽說,尊主見到他師兄了。”

藥魔聞言,一下就直起了身子:“他那個心上人?”

夢魔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不知道,澍清給了尊主一劍,兩人鬧得挺僵,不像是心上人。”

藥魔奇了怪了:“啊?他師兄不就是他的心上人嗎?尊主還有別的心上人呢?”

欲魔輕咳了兩聲,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道:“其實……尊主的心上人,嚴格的來說,應該是時容與。”

藥魔睜大了眼睛看向欲魔:“怎麽說?”

欲魔:“我之前在時容與體內養傷,其實能看到他一些行動,比如……傀儡術,方石儀給了時容與傀儡小人,時容與假扮成了澍清。”

藥魔倒吸一口涼氣:“這麽重要的事,你居然不告訴尊主?”

欲魔冷笑:“我告訴他了,他還會殺時容與嗎?血魔的仇還報的了嗎?”

藥魔有些佩服地看着欲魔:“你說要是有一天尊主知道了,你會不會死得很慘?”

欲魔:“你們以為他不想殺我嗎?他早就想殺我了,只是等着時容與親自動手,只可惜啊,時容與動不了手了,至于他,現在也不想管我。”

藥魔笑道:“我是說,之後,尊主回過神來,你照樣得死。”

欲魔聳了聳肩:“無所謂,答應和尊主做交易開始,我就已經死了。”

藥魔看了他一眼,緩緩斂了笑:“你還在對自己用你的那些手段嗎?”

欲魔懶懶擡眸:“用啊,怎麽了?”

藥魔盯了他半晌,道:“算了,沒事,只是覺得,你早晚瘋掉。”

這恐怕也是梁郁一早的打算。

藥魔重新倒回椅子上:“只是尊主這樣頹廢下去可不行啊,我還想看看三界大亂的樣子呢。”

欲魔看向藥魔,突然笑了起來:“我也想看,既然尊主無心此道,不如……借一借他的名頭,夢魔,你不是能給人編織夢境嗎?”

夢魔看向欲魔,欲魔又看向藥魔,三魔忽然心照不宣起來。

夢魔:“你的意思是,給尊主編織個夢境,我們利用他去攻打修仙界?可是我們沒辦法操控魔界的魔氣啊。”

欲魔沒好氣道:“你那夢境編織的最高境界不是還能操控人嗎?”

夢魔在鬥篷底下翻了個白眼:“那也得很久的,更何況以尊主的心智,我可不能保證一定能操控的了他。”

藥魔點頭:“操控尊主,若是成了确實是把利刃,可若是沒成,到時候反噬其身,與其擔這樣的風險,還不如……給尊主一點活下去的希望。”

欲魔挑眉:“你有這麽好心?”

藥魔瞥了他一眼,輕蔑道:“人有在意的東西,就會有欲望,就會産生想要的東西,不是嗎?你還是欲魔呢,不如我。”

欲魔瞬間懂了藥魔的心思,只是還沒等他在出什麽壞點子,一道紅色的身影陡然出現在大殿上,三魔還沒來得及假模假樣行個禮,欲魔被直接按在了地上,整個人幾乎按進了地裏。

梁郁蹲下來,一雙幽深的眼眸看着欲魔,眼瞳中一絲光亮也沒有,他捏着對方的腦袋,在欲魔還沒來得及求饒時,徒手捏碎了欲魔的腦袋。

四濺的鮮血與髒污噴濺到了一旁兩魔的臉上,血魔當即臉色煞白。

這場景血腥到連他一個魔族都沒見過,直接跪了下來:“尊……尊主……”

他們剛剛的話,不會全被梁郁聽到了吧?

她正戰戰兢兢地思索着如何将話圓過去,保一條小命,就看見梁郁緩緩轉過來視線。

對視的那一瞬間,她瞳孔一縮。

梁郁的整張臉上都沾滿了欲魔的鮮血,手上還握着殘渣,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眸如同深淵,要将人吸進去,砸個粉身碎骨。

此刻的梁郁,就像一個……惡鬼,沒有意識,沒有情感,沒有痛,沒有知覺,沒有愛,也沒有恨。

這樣的梁郁,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藥魔眼睜睜看着梁郁朝着她走過來,那人臉上和手上的鮮血還緩緩往下流淌着,她往後退了退,喉嚨發緊,就在梁郁擡手的一瞬間,她連忙道:“時容與!尊主不想見時容與了嗎!”

揮向她的那只鮮血淋漓的手在剎那頓住,梁郁的眼珠轉了轉,探究地看着她:“見……他……”

他有什麽臉再見時容與,這魔界有時容與的氣息,可每一處的氣息都在告訴他,時容與曾在這裏受盡折磨。

長廊院外,是時容與的鮮血将那一片雪地染成紅色。

魔宮大殿,是時容與被他們折辱,敲碎一身傲骨。

藥魔蛇窟,是時容與被千萬條蛇纏住,險些喪命。

荊棘血池,是時容與心灰意冷,寧願被他打下血池屍骨無存,也要逃離。

他有什麽資格再見時容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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