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第13章

明瑛并沒有應下雍穎。

離開茶館後,他知道有人還在尾随着他,這也正合他意。

他站在繁華的王都,見到平寧侯府的馬車再度招搖地出現在鬧市街頭。

待車馬在平寧侯府停下,便見一個披麻戴孝的童子從馬車上下來,一步一磕地哭着爬到平寧侯府前。平寧侯府驟然開門,兩行仆從簇擁着平寧侯老夫人出來,老夫人扶起那童子便又嚎哭起來。

過往行人遙遙看着,都在低聲讨論着發生何事。

待那報喪的童子被迎進去,平寧侯府的大門便重重合上了。

看着這一場大戲落幕,明瑛垂下眼睑。

他已然明白其中緣故。

想來兄長已經看到了他留下的那封信,也相信了他的說辭。

江東明家派人進京向平寧侯府報喪。若是平寧侯府嫁到江東的大姑娘逝世,依照規矩府中必然要派人前往江東奔喪。

平寧侯府就能以此為借口悄無聲息地将府中婦孺送出京城。

縱然皇帝對平寧侯府已經動了殺意,但葉溦尚且領兵在外,為免走漏風聲也不好此時就對葉家動手。

邊境尚在陳兵布陣,來回之間也需兩月有餘。

這段時日也就足夠葉家從中脫身了。

待到圖窮匕見之日,京中少了牽制葉溦的借口,離江東起事也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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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在茶館遇見的南楚小安陽王一行,明瑛也并未急于離京,之後兩日都在茶館二樓臨窗的座位,靜待時機。

平寧侯府中也有消息傳出。

聽說平寧侯府嫁到江東的大姑娘已于日前病逝了,老夫人聞知噩耗便傷恸暈厥,醒來後就令次子葉濉前往江東奔喪。随後老夫人攜全府上下于城南萬山寺上香,為病逝的長女供長明燈祈福。

萬山寺中僧侶曾見逢安郡主扶着老夫人在寺中散心,以寬慰老夫人喪女之痛。

茶館中的說書人仍坐在屏風前講着隐喻前朝的故事,明瑛端起案上的清茶抿了一口。

淡淡的澀味自舌尖漫開,明瑛擡眸看了一眼茶館樓下,南楚商隊的車馬依然停在路邊,武藝高強的侍從扮成押送貨物的镖師圍在馬車旁邊。

明瑛便以袖掩杯,将杯中清茶一飲而盡。

放下一盞錢,明瑛起身離開茶館,只是剛走了兩步就覺得一陣暈眩,随即便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便聽見車輪轉動發出的聲響。

明瑛尚且覺得眼前陣陣發黑,想來小安陽王下的藥也是厲害。

“在下冒昧邀先生相見,禮數不周,還望見諒。”小安陽王的神色似有歉意,仍是輕聲說道。

明瑛知曉他在茶中下藥,緩過神才正色:“在下只是一介俗人,當不得閣下之邀。”

小安陽王依然輕笑着,那雙如鷹隼般的眼卻在打量着明瑛,片刻才神色如常的說:“先生多慮。”

小安陽王是聰明人,這就是足夠了。

若是蠢人,也還上不了明瑛抛下的魚餌。

素來他只做願者上鈎的交易。

南楚一行僞裝成商隊,如今應是和永安的細作接了頭,便準備離京南下。

因晉君和雍黎的密議,南楚商隊一行在晉境往來無阻。

就連他們在永安迷暈了明瑛,将他藏在商隊之中,都順利過了晉楚邊城。

明瑛表現得很是順從,令小安陽王很滿意他的識時務。

北原弟子的身份,本就是明瑛抛出來引誘小安陽王上鈎的誘餌。

若非借小安陽王之手,他也未能在晉楚交惡之時順利越境來到南楚。

殺南楚夏王雍黎,結束雍黎與晉君的協議,并以雍黎之死挑撥南楚內亂,迫使楚君停戰。

前世明瑛就是用此法迫使楚君應付朝堂兩黨之争,處理雍黎遇刺引起的動亂,放棄趁晉國內亂之時重整旗鼓繼續北上的打算。

可如今明瑛等不到三月後了,此事必得速戰速決。

就算師父給他用了秘藥,但他也自覺沒有多少時日了。

此次他才以身入局,便是放手一搏盡快結束兩國之戰。

小安陽王無疑是最好的棋子。

以他前世對小安陽王的了解,他放出的誘餌自是确保了小安陽王能夠入局。

正如現在這樣。

只有小安陽王主動出手,才能降低他的疑心順利施行。

晉楚以大河天險為界,渡河後就到了南楚地界。

南楚又悶又燥,尤其在渡河後便覺得日日夜夜都苦悶難受,就像有一股水的腥味混着塵土鑽進胸腔,明瑛只感覺要将五髒六腑都咳出來了。

如今晉楚交戰一觸即發,邊城也是陳兵布陣蓄勢待發,而南楚的主将和督軍便是國舅趙函和夏王雍黎。

小安陽王帶領的商隊也是停在南楚邊城,随後就是拜見他的養父雍黎。

想來也是不願他綁回來的北原之徒剛到南楚就因水森*晚*整*理土不服的緣故死了,小安陽王又喚人去城中請了個大夫過來給他看看。

新安的天,都吹過凜冽的戰風。

即便隔着大街小巷,也能聽見軍營傳來整軍備戰的號角聲。

來到了南楚地界,看着明瑛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小安陽王的護衛才逐漸放松了對明瑛的看守。

如今也不怕他逃出去,畢竟就算他離開了暫時落腳的客棧,也離不開新安城。

明瑛将染血的帕子放進火爐中,直至燒成灰燼。

随後他就起身走到窗邊,輕輕推開窗門,樓下就是人來人往的街巷。

他對新安的地形不甚熟悉,而小安陽王既在這座客棧落腳,想必雍黎應是也在附近。

夏王雍黎雖有監軍之名,但他和主将趙函素來交惡,再加上他作為王族近親的身份,想來并不會在軍營中駐留。

而新安是邊城,不如南楚都城繁華熱鬧,還有大戰在即的風雨欲來之态。

想來雍黎會安頓在新安太守或邊将的府中。

明瑛探手在袖中找到別在衣縫裏的銀針,又不動聲色的将銀針藏起來。

以如今新安城中的形勢,便無需他來動手。

過了片刻,小安陽王的護衛就帶着一位雙鬓斑白的老大夫回來,說這是主君請過來給先生看病的秦大夫。

那秦大夫顫巍巍地在石案前解開他的藥箱,讓明瑛坐下給他把脈。

明瑛倒并不擔心,任由秦大夫給他把了脈,然後同護衛說要借一步說話。

看着秦大夫的模樣,好似明瑛都已是性命垂危了。

明瑛望向門外,就看見秦大夫在案前躬着身斟酌着開了方子,然後将方子交給護衛。

到門外的身影消失不見,他才将指腹搭在手腕上。

很快秦大夫就取了藥包回來,在外邊煎起藥。

等将煎好的湯藥端進來後,明瑛也是面不改色的端起來喝完。

煎完的藥渣就倒在客棧後面的溝槽裏,窮苦人會撿了外面的藥渣回去胡亂煎了喝。

明瑛一連喝了兩劑湯藥;他動過脈象,秦大夫開的方子也自是不合适他的病症,喝着這些湯藥對他的身體只是加重了負擔。

不過湯藥中确實有他需要的東西。

秦大夫開了十帖藥,就都用紙包起來,再用麻繩捆紮實疊在一起。

護衛将兩帖藥煎了,剩下的藥包都放在門後的挂籠裏。

直到夜色沉沉時,聽見外面傳來由遠而近的腳步聲,明瑛撐着起來,只是稍微一動作就感覺混雜着泥濘塵土和水汽的空氣灌入胸腔,他捂着嗓子才強忍着沒有咳出來。

小安陽王就站在廊上聽見護衛禀報,明瑛在屋裏只聽見外邊窸窸窣窣的聲響。

他靠着床沿坐了片刻,才稍微緩了過來。

明瑛便扶着床沿起身,站在石案後片刻就看見小安陽王推門進來。

注意到小安陽王換了衣裳,他不再是之前在晉國境內的商賈打扮,而換上了更為低調精致的南錦。

“剛到新安地境,多有怠慢了先生。”小安陽王依然是一派溫和的語氣。

“多謝大人照顧。”明瑛掩着唇輕聲慢語地說道,“蒙大人不棄,本不應推卻。只是如大人所見,我早已是身染頑疾不久于世;恐怕還是要辜負了大人的好意。”

聽見明瑛的話,小安陽王的神色明顯舒展開,就在書案前坐下:“先生師出北原,可曾聽說百年前南北分溯?”

沒想到小安陽王會這般直接的提起此事,明瑛垂眸不語。

當初他會用北原門來引誘小安陽王上鈎,便是因為百年前的南北分溯。

在初代祖師創立門派襄助君王平定天下後歸隐山林,又過百年後前朝已然傾覆;晉楚兩國崛起,在經歷過無數次戰争後,劃定以河為界南北分治。

那時的北原門便有兩位出仕于王都為官的弟子。

因兵亂之故,其中一位祖師叔南下成為南楚開國皇帝的相邦,也定下了南北相争百年的時勢。這位先輩亡故後被奉入長生閣,後來他唯一的孫女還被楚君賜婚給雍氏王族的子侄輩,遺下的孩子便是如今坐在面前的小安陽王雍穎。

小安陽王自幼父母亡故,對于他的外曾祖父的諸多傳說很是慕豔。

而如今小安陽王再在明瑛這個北原弟子面前提前百年前的往事,其中用意也便是昭然若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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