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第12章
密令公主抵達南楚國都,被安排住在宮中,以宮妃之禮待之。
南楚國都也并不安穩;楚國皇帝雍徽元尚未親政,先皇之弟夏王雍黎卻在圖謀篡位。
夏王雍黎之母乃是晉國和親公主,此次晉楚之戰背後便是晉君與雍黎的暗中交易;晉君以戰之名鏟除手握兵權的葉溦和鎮守南境的江東十六侯,雍黎則借機拔除雍徽元的舅父趙函将軍,求得晉君庇佑助他奪得帝位。
此戰致使兩國死傷慘重,邊城之地血流成河。
直至江東起兵反晉,雍黎的真實面目才徹底暴露。
而今晉楚已布兵邊境,大戰将至。
明瑛抵達京城已近晚秋,簌簌秋風卷着寒意從北國而來。
京城繁華,不同于江東的纏綿煙雨。
他坐在茶樓二樓臨窗的位置,看見絡繹不絕的馬車和商販,很是熱鬧。
看見送信之人進了平寧侯府,明瑛緩慢地撫着盛了清茶的瓷杯,過了半晌才看見平寧侯府再度開啓,出來的卻是一輛華貴的馬車,馬車上乘坐的應當是平寧侯府的幾位女眷。
他的長嫂葉沅還有兩位妹妹,均是待字閨中。
而葉溦的夫人逢安郡主,也留在京中。
前世朝廷降罪之時,平寧侯府尚無準備就被全家上下投入天牢,葉家的兩位姑娘在獄中自盡,葉家二公子葉濉被處斬,唯有逢安郡主因是功臣之女而被特赦歸家。逢安郡主之父曾是先皇時靖邊有功的大将軍,全族男丁皆戰死,只留下孤兒寡母在京城之中;先皇冊封大将軍唯一的女兒為郡主,後來又被先皇賜婚與平寧侯葉溦。
可惜逢安郡主在被迫和離後未久就亡故了,想來晉帝也容不得這個昔日葉家媳留在京中。
明瑛托人帶了這封信,正是以他的長嫂葉沅的名義給平寧侯府的二公子葉濉。
Advertisement
待到平寧侯府的馬車離去後,明瑛才慢悠悠地放下清茶正欲離去,突然看見茶樓外邊熱鬧的街道上來了一隊商販裝扮之人,騎着高頭大馬拉着貨件路經。
可他們的行态卻并不像是商販,更似是軍營出身。
前世明瑛也曾在軍營中運籌統領,于此事再熟悉不過。
南楚派人僞作商隊潛入敵國京城?恐怕也不盡然如此,晉帝和雍黎本就暗相往來,從楚國出兵到如今對峙邊境看似都在晉帝的掌控之中,實則雍黎這個盟友也并不那麽坦誠。雍黎不但想成為名正言順的楚國國君,更有一統南北的野心,如今也自是要趁此機會在晉國國都埋下這根隐線,以待來日之時。
明瑛眸光晦暗,望着這群人招搖過市後,才起身下樓。
茶閣一樓也很是熱鬧,不知何人在堂上挂了一對聯子,白紙黑字,很是醒目。
——潛龍在淵,福澤東至
——卧虎之榻,兵禍南來
這對聯子的意思也在字句間昭然若揭。
細想來倒與往後之事印證。
南楚大軍壓境,因楚王室內亂及連續戰敗之故,不得已才和談退兵。江東十六侯立下戰功,卻被晉君忌憚;葉溦當得首功,卻被晉君騙進京城扣上罪名殺害,葉家更是落得滿門慘死的下場。
如今葉溦已是領旨出征,葉家上下就是被留在京中的人質;此戰無論成敗,于葉家而言都是死局。
晉君也不可能放葉家離開京城。
葉家唯一的生路,就是在葉溦歸來前離京,但若被察覺同樣也是死路。
如今又究竟是何人将這對簾子懸挂于此,唯恐天下不亂。
明瑛站在樓上斟酌半晌,就聽見茶館下不知何人喝了酒,與他的同伴談起了當朝政事。
聽說陛下指兵點将要同南邊打仗了。
他的同伴笑話他說,這可不是新事兒,那葉将軍不是早已高頭大馬統帥三軍南去了嗎?
那人便擺擺手道,聽說陛下可不願意和南邊打仗,連軍饷都供不上了,如今朝上正商議着要嫁一位公主過去做南邊的皇後娘娘呢。
“我聽說密令也送了一位公主去南邊。”他的同伴若有所思道。
“那密令不過彈丸小國,他們的公主哪能與我們的公主相比?”那人便不屑一顧地說。
這和親之事真假難說,總之到最後這晉國公主都未曾嫁到楚國,反倒是密令的華瑤公主成為了楚國皇太弟的正妃。
夏王雍黎已是秋後的螞蚱,此戰過後便再起不了任何風浪。
楚國皇帝雍徽元恨透了雍黎,等鏟除了雍黎的勢力,自然也不會再讓晉國公主進了楚國國都。
更何況晉君根本沒有未成親的女兒和姊妹,晉國想要派去和親的公主自然也不是真公主。
如今進了京城的南楚細作,只怕也并非全是夏王雍黎的下屬,也有楚皇的心腹。
永安早已成了篩子,被楚國細作完全滲透穿了。
兩人還在繼續讨論着,坐在他們後邊的人聽着似乎覺得有趣也同他們搭話說起來:“可當真有和親公主一事?之前都從未聽說過陛下有此意?若葉大将軍退了敵軍,也無需公主和親了。”說到底晉國是大國,與依附大國謀求生存的密令不同;而和親也并非光彩之事,他們只盼着葉大将軍能帶兵打敗楚軍,而非低聲下氣的和親求和之舉。
“我伯父可是在宮中當守的。”原先說話的人語氣很是驕傲,他的伯父既能在宮中當守,想來他的家世出身也是不俗,“聽說宮中早已選定了長樂王女冊封為公主。長樂王女可是陛下的親侄女,自小在宮中長大,身份尊貴。”
可若論身份尊貴,晉帝有五位嫡親的公主,如何能是作為養女的長樂王女所能相比的。
自是晉君舍不得親公主,才要将長樂王女冊封為公主派去和親。
聽見樓下之人論說了許久,明瑛垂眸時又看見去而複返的楚國商販出現在街頭,他們已是卸了車上貨物輕便而來。
“我家主子請您過去說話。”身後一個聲音響起時,明瑛仍是站在樓梯上置若罔聞,在進來時他的餘光就掃到了坐在角落的人。
南楚皇室內鬥激烈,而這位卻更是不同尋常之人。
南楚的小安陽王雍穎,乃是雍黎的養子;卻在雍黎被楚君清算後還安然無恙,反而加官進爵備受重用。
據說雍穎在雍黎落罪之事也是出了力氣,但能被楚君信賴委以重任也并不簡單,這其中還有其他緣故。
明面上如今雍穎還是雍黎的人。
再早時他在北川時也發現了楚人的行蹤,恐怕這些人都是随着那群假裝商販的楚人進京的。永安有人故意放他們進來,他們也自是有恃無恐光明正大;雖是不知晉君和雍黎的交易還有什麽東西,但這兩人皆是心懷鬼胎別有圖謀,如今又添了這位小安陽王。
雍穎慢條斯理地斟了一盞茶,向明瑛作敬茶的姿勢:“先生自北原而來,不知要去何處?”
雍穎語氣溫和,俨然是一只笑面虎。
他的聲音不大,只是剛好能讓明瑛聽到。
明瑛依然是站在樓梯上,回頭望向雍穎,雍穎便自顧自地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在下從南國而來,做的是錦織買賣,一向傾慕景原老先生的盛名。在下猜測先生應當是景原老先生的衣缽傳承。”他的目光落在明瑛的袖口,裏面藏着一排銀針。
這位小安陽王,可并非等閑之輩。
明瑛不動聲色地将袖中銀針掩下,才向雍穎說:“不知閣下所為何事?”
“早年聽聞,北原門下皆賢才,在下仰慕已久。不知是否有此榮幸,邀閣下共品茗茶。”雍穎撫着茶盞上的錦繡紋印,似笑非笑地朝明瑛說。
“在下不才,只怕是閣下擡愛錯了。”明瑛淡淡道。
雍穎又斟了一盞茶,緩緩推到明瑛面前:“聽聞北原老先生不喜過問我等俗事。只是閣下有經天緯地之才,本應有封侯拜相的機會,若隐于市野豈非太埋沒了。在下也是一介俗人,與閣下一見如故,更想為閣下帶來名垂青史的機會。”
名垂青史的機會?明瑛眸光深邃的凝望着他。
雍穎突然感覺一陣寒意,好似被冰雪封存的寒冷。
前世的明瑛相信愛情,也想要成為名垂青史的賢臣;可到最終卻是鳥盡弓藏的結局,明家背上通敵叛國的罪名被族誅。
他和方蔚筠同出北原門下,同樣選擇了這條路。當初師父說一旦入了朝就再也不能回頭了,無論封侯拜相還是身死族滅,都算不得好結果。
雍穎既知他是北原門下,卻還敢在晉國都城公然招攬,當真是毫無畏懼。
如今他不需要名垂青史,但他對雍穎的話很感興趣。
雍穎實則是楚國君雍徽元的人,他此次來到晉國卻應該是他的義父雍黎的安排。如今此番作為,雍穎又是在為何人做事?
楚國朝堂不寧,他倒是很想蹚入這趟渾水。
如前世的歷程,楚國和晉國将兵戎相見,大将軍葉溦戰死陣前;而後楚國內亂退兵,晉君趁機發難葉家和江東十六侯,這是一切的開始。
只要雍黎死了,才能提前結束晉楚戰事。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