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半相會
夜半相會
蘇齊回去換了身衣裳，到岳紙齋時，大皇子已經攢了一肚子的怒氣，見他進來，擡手就朝他摔了一個琉璃茶盞。
他歪頭避開，在門口躬身請安，神色淡然，“見過大殿下，孟師傅好。”
“你還知道過來？”大皇子見他沒有一絲惶恐之色，頗覺詫異。這會他也顧不上追究蘇齊為什麽不害怕，把蘇齊劈頭蓋臉罵了一頓後，開始拉着他詢問明天該怎麽辦。
“不知道父皇明日要考什麽，本王今天該讀哪？”
孟師傅道：“陛下向來喜歡現場出題，可能從你們所有讀過的書中抽，也可能出一個與當下時事有關的題目。”
言下之意，想抱佛腳應對根本不可能。
大皇子不耐煩地拉過蘇齊，“你好好準備，明日還是與從前一樣，父皇出了題目，你偷偷給本王傳答案。”
蘇齊任由他拽着衣領，低眉斂目，“是。”
大皇子多看了蘇齊幾眼，他覺得今日的蘇齊好似有哪裏不一樣。蘇齊低着腦袋，讓他看不清神色，纖長的睫毛安安靜靜地垂着，不見一絲顫動。
這家夥不是平時挺怕他的嗎？
“蘇齊。”
“臣在。”
連答話的聲音也比往日沉穩許多。
大皇子皺眉道：“明日事關本王将來，非常重要，你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是。”
仍舊是簡短有力的回答。
大皇子忍不住又看了蘇齊一眼。好在他只是個十三歲的少年，即便覺得奇怪，也沒放在心上，揮手趕蘇齊去看書了。
蘇齊就在書房的一角，安安靜靜地看了一天的書。
到了放課的時辰，蘇齊收拾書本就要走。孟師傅不住地給他使眼色，大皇子還沒走呢，他慌什麽？
蘇齊能慌什麽？
他餓了！
午飯大皇子吃不下，連累他們也沒吃。這會都到了戌時，再不吃飯，他肚子就要出來唱戲了。
大皇子今日才知道邢雲翳收徒的事，他雖讀書上不用心，但對于拉幫結派卻十分擅長。
他母妃的娘家勢力不大。家中子弟的官位，全是靠他母妃吹枕邊風吹來的。
雖然這些年他與母妃不斷讨好衆臣，可并未贏得多少支持。
如果成了邢雲翳的弟子，得到了文臣的認可，那諸皇子在朝堂的勢力可就要重新劃分了。
他捧着書看了一日，卻因為焦躁一字也未曾看入眼中。
“蘇齊，晚上就不要睡了，多看些書，明日的文章一定要寫好。”
“大殿下。”蘇齊起身，“半月前，封城等地皆遭了洪災，依臣看來，洪災一事極有可能就是考題。殿下不妨今夜自己先背些有關治理洪災之策，萬一明日陛下不讓伴讀在屋裏，殿下豈不是要抓瞎？”
大皇子也想做兩手準備，“前段時間還有一場瘟疫，餘杭那邊又是旱災，誰知道父皇想考哪個？”
蘇齊微微一笑：“不知為什麽，臣覺得會是洪災。”
把讀書的任務交還給大皇子，蘇齊回了自己房間，飽飽地吃了一頓後，就開始睡覺。
他心中有事，睡得很淺，聽到報更的聲音，立馬起身出門，也不敢打燈籠，借着月光來到了和二皇子約定的地方。
對于能不能見到二皇子，他并不敢确定。二皇子此時畢竟還是個孩子，很容易将他的話抛之腦後，或者貪睡忘了時辰。
還沒走到約定好的地方，就聽見有人在小聲嘟囔。
“不害怕，不害怕，本王不害怕，本王是可以保護母妃的小勇士，什麽都不怕！”
蘇齊噗嗤笑出聲來，吓得二皇子差點沒掉進河裏。
“二殿下最勇敢了。”蘇齊走過去，和二皇子并排坐好。
二皇子因為膽小的事被蘇齊瞧見了，有些不高興，小嘴噘的老高了，“還用你誇獎，整個宮裏誰不知道本王勇猛無敵！”
“嗯嗯，二殿下在臣心中就是最厲害的人。”蘇齊從善如流地誇贊。
二皇子被誇得有些飄飄然，勇士的架子立馬端起來，小胸一挺，小眼睛往這邊一斜，傲然中帶着幾分故作嫌棄，“雖然事實如此，但你個小娃娃，就不要用大人的口氣誇本王啦。”
蘇齊這才想起來，自己現在的年紀比二皇子還要小一歲。
“你半夜叫本王來此處，想做什麽？”
蘇齊想了想，用小孩子的口吻問：“二殿下覺得臣好不好？”
被順毛的二皇子矜貴點頭，“還可以啦。”
“那臣想和二殿下成為好友，二殿下以為如何？”
“不行不行。你是大皇兄的伴讀，還是他的表弟，怎麽能跟本王成為好友？”
想不到二皇子還是人間小清醒，沒有被他的甜言蜜語騙走理智，還知道把他劃分到敵營。
“既然殿下不肯成為臣的好友，那就請殿下報答臣半條救命之恩吧。”
二皇子瞬間嚴肅，鄭重點頭，“滴水之恩，當……呃……給你一瀑布！半條命嘛，好，本王允你犯十次死罪！”
蘇齊哭笑不得，舉起小肉手投降，“臣可不敢犯死罪。”
“那你要本王如何報答？”
蘇齊從懷中掏出他提前寫好的文章，“殿下只需要把這篇文章背過，就算報答臣。”
“背文章？”二皇子的小臉仿佛吞了黃連。
“怎麽，勇猛無敵的殿下，難道害怕背書？”
“本王才不怕！”二皇子一把将文章奪過，就着清亮的月光，開始努力記憶。
一刻鐘後，蘇齊推醒二皇子，“二殿下，別睡了，繼續背。”
“哦哦。”
又是一刻鐘，蘇齊繼續推，“再睡天亮了。”
“哦哦，陛下行仁政，聞洪災……”
天亮前，二皇子終于将文章全部背下，蘇齊叮囑他，“二殿下千萬不要同人說起咱們的見面。”
“為何？”
“臣不想被大殿下猜疑、責怪。”
二皇子拍拍胸脯，“放心，本王絕不出賣你。”
蘇齊看着二皇子靈活地爬過狗洞，回自己宮殿。他也将衣服上的塵土抖抖，打着哈欠回去補覺。
未時初，陛下宣召諸皇子到聽風殿的旨意才遲遲傳來。
大皇子帶着孟師傅和蘇齊，跟着引路的太監來到聽風殿，卻見二皇子早早就站在聽風殿外。
“今日父皇考學問，二弟怎麽跑的如此之快？”
“唉，早來晚來都要挨罵，來的晚了還要格外加一頓數落。”
“二弟倒是什麽都看得開。”大皇子直接站到了二皇子前面，他一向不把二皇子放在眼中，尤其每次皇帝關心他們讀書，二皇子都是被痛批的那一個。
大皇子覺得，如果二皇子不是中宮嫡子，可能早就被他父皇扔出宮去了。
過了會，三皇子和四皇子也來了。
這兩位，一個母妃身份卑微，一個話說不利索，因此都不受皇帝重視。
兩人各自垂着頭，不說話，也沒有多餘的動作。
四個皇子相互間感情都不好，站在巴掌大的檐下，人擠人，仍舊誰也不理會誰。
蘇齊縮在角落裏，從袖中翻出一個小瓷瓶，去掉蓋子，往二皇子、三皇子的伴讀身上倒了些粉末。
二皇子的鼻子最靈敏，“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麽怪味道？”
大皇子不屑，“二弟要是害怕想跑，直說便是，皇兄幫你向父皇告罪。”
“多謝皇兄美意，本王不怕！”
話音剛落，皇帝身邊的高公公就出來請諸位皇子進殿，大家呼啦啦進去，跪了一地。
蘇齊老老實實跪在大皇子身後，聽到“平身”，他就起來，垂着頭，盡量讓別人注意不到自己。
皇帝先問了皇子們近日讀的什麽書，寫了什麽文章，又讓皇子們與邢雲翳見禮。
大周一向尊師重道，教導皇子們的師傅，每日都要受皇子們的禮。
邢雲翳這樣的大儒，皇子們自然不敢怠慢，乖乖躬身問安。
大皇子最為嘴甜，除了問安，還關心了邢雲翳飯進的香不香，唠了兩句家常。
皇帝見他如此，十分滿意。
皇子們各自坐好，皇帝就給出了今日測試的題目——如何治理洪災。
大皇子聽到題目，向蘇齊投去了驚訝的目光。這一年，大周可不太平，蘇齊居然能在那麽多事中押對題！
這是巧合，還是蘇齊長本事了？
二皇子聽到題目，比大皇子還要驚訝。蘇齊昨晚讓他背的文章，正好能應對此題。
他遵守和蘇齊的約定，再訝異也沒敢看蘇齊。
咬着筆杆子想了想，為了不挨罵，他紅着小臉，把蘇齊的答案抄在了紙上。
大皇子在紙上胡亂寫着，他雖然看了關于治理洪災的書籍，但他的文章作的不好，這會就等着蘇齊寫完了，好偷梁換柱。
寫了半刻鐘，他回頭瞄了眼蘇齊，文章寫了大半了，很好。
正得意着，皇帝忽然吸了吸鼻子，“殿裏怎麽有股怪味？”
高公公道：“聽風殿地方小，一屋子的人，有味也正常，老奴這就讓人多送幾個香爐來。”
皇帝不耐煩道：“行了，除了皇子，其他人都退下。”
衆人應“是”，一齊磕頭走了。
被留下的大皇子慌了，蘇齊的題還沒寫完，他這裏寫的又亂七八糟，這可如何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