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當年舊事
當年舊事
三皇子把拉攏龐岳這個難題丢給蘇齊就走了,留下蘇齊一個人在涼亭裏發愁。
他剛給二皇子出了拉攏龐岳的主意,眼看二皇子都要得手了,這會再讓他把龐岳推給三皇子,這不是讓他自己拆自己的招?
而且三皇子這個小可憐,居然會來烹茶齋找他,這是不是意味着,三皇子其實知道很多事情,比如他跟老先生、二皇子的關系。
今日是來興師問罪,但念在往日情分上,又給了他一次效忠的機會?
他該怎麽辦啊?
蘇齊惆悵地吃光了桌上的點心。
小葵過來這邊尋他,看見空盤比他還惆悵,“公子,您再吃下去,可要比我們北疆的雪球還要圓了。夫人走的時候,特意囑咐我,要督促您吃少、吃好。”
蘇齊敷衍點頭,滿心自己和二皇子的關系,是不是在三皇子那裏暴露了。
“對了,我聽說蘇家那位夫人,腿折了。”
這下,蘇齊顧不得惆悵了,追問,“誰說的?”
“蘇家來了幾個管家婆子,說是他們主母身體抱恙,讓你回去侍疾,彭夫人沒答應。等那些婆子走了,彭夫人便差人去打聽,原來抱恙不是假的,他們主母出門的時候,馬忽然發狂,将她從馬車上摔了出來,雙腿都斷了。”
蘇齊小心地将書收進懷裏,起身,“那我得去侍疾。”
“不許去!”小葵拽住蘇齊衣領,“你可是我們夫人的兒子,給她侍什麽疾?哼,就算她這次沒斷腿,我們夫人回來,也要讓她好看!”
“就是,打她的時候,算我一份。”嬌兒進來,也舉着小拳頭憤憤不平。
蘇齊慌忙避過身,書中說,要謹守男女禮儀,不能壞了姑娘家清譽。
兩個姑娘家見他這般,紛紛嘆氣。
一個性子軟重規矩的書呆子,少不了得她們多替他操點心了。
兩個小姑娘再看蘇齊的目光,充滿了老母親的擔憂。
被他們視為可憐的、柔軟的、逆來順受的書呆子的蘇齊,正對着涼亭的柱子,暗搓搓地謀劃着怎麽回去折騰蘇家。
他找到彭夫人辭行,彭夫人卻不放人。
“你母親走的時候,給我下了命令,要護着你。只要她一日不歸,你就得在我家中住着。你若是悶了,大可出門散心,天黑前必須歸家。”
蘇齊心中淌過一股暖流,有人護着、愛着真好。
可他并不是一個真正的十一歲的孩童,他不但可以護着自己,還可以護着愛着他的人。
“等洛夫人回來,可能我就回不了蘇家了。所以我想回去一趟,拿一些東西。”蘇齊找了個借口。
“還叫什麽夫人,那是你母親!”
蘇齊垂頭不語。
他也很想叫洛夫人一聲“母親”,可他更怕這是個誤會,有一日洛夫人又不許他叫“母親”了。
得到後的失去,太痛苦了,他不想承受。
彭夫人點頭同意,“也是,你父親母親向來強勢,估計一回來,就要将你帶走,不會再給你回蘇家的機會了。”
她還是不放心,“你回去後,千萬不能把你同洛将軍夫婦的關系說出去。蘇成這個人,狡猾多疑,心狠手辣,他若是知道你已經和你母親相認了,一定會加害于你。”
“是。”
這一點,不用彭夫人吩咐,蘇齊也會做到。
就像他拜師老先生不能對外人言一般,這件事,他也會守口如瓶。
有些疼愛,他能偷偷地享受,已經是上天的恩惠了。
他不敢奢想,能夠光明正大地被人疼愛。
“我也不瞞你。”彭夫人說,“你母親為了查當年的事,買通了蘇府的幾個下人,還安插了幾個人進去,你在蘇府若有危險,他們自會現身救你。”
洛夫人走的那般急,竟然還抽出時間往蘇府安排人手調查當年的事。
蘇齊也暗下決心,這次回去他也要想辦法查一查當年他怎麽就到了蘇家。
洛定風夫婦丢了兒子,怎麽偏偏就讓蘇成撿了回去?
他不相信蘇成是抱着善心撿的他。
離開彭府後,他先去了一趟藥鋪,買了些東西後,才回了蘇府。
蘇府的門房瞧見他十分高興,“公子你可回來了,老爺派人去彭府接了您好幾次呢。”
蘇成這麽急着找他做什麽?
肯定沒好事。
蘇齊決定先去見魏氏,套套話。
魏氏傷的比他想象中還要重,雙腿折了,一只腿還不正常地向外翻着,臉上也磕出一大片傷,十分駭人。
人也迷迷糊糊的,睜着眼,又不甚清醒,只一個勁兒地盯着床頂,一會自言自語,一會手舞足蹈。
身邊的下人見她得了瘋病,府中的主子們沒一個來探望的,都伺候的沒那麽盡心盡力了。
蘇齊過去時,幾個有體面的丫頭正在院裏的石桌前吃酒打牌。蘇齊自己挑了簾子進屋,她們竟然也沒瞧見。
屋裏有兩個婆子守着,一個躺在羅漢榻上打瞌睡,一個在翻魏氏的首飾盒,一邊翻,一邊罵罵咧咧。
蘇齊聽了一耳朵,大約就是這個婆子嫌魏氏待下人太過吝啬,連個體面點的首飾都沒給過他。
床上魏氏喊着“水,給我喝水”,嗓子沙啞到像是用刀破開了血肉發出的聲音,蘇齊聽着都替她疼。
找首飾的婆子卻充耳不聞,睡覺的婆子翻了個身,也沒動作。
蘇齊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着床上痛苦呻.吟的魏氏。
十幾年來,向來只有他被魏氏狠狠懲罰痛苦煎熬的時候,他還沒見過魏氏這般慘狀。
“母親,您想喝水?”蘇齊問。
他一開口,吓壞了屋裏的兩個婆子,翻找首飾的婆子趕緊把首飾盒蓋好,打瞌睡的婆子也慌忙從羅漢榻上爬起來,兩人都陪着笑走到床邊。
“公子怎麽回來了?夫人病的厲害,您還是別靠太近,小心過了病氣。”
蘇齊眼角眉梢俱是冷意,“放心,在母親身邊,我可小心着呢。”
他讓兩個婆子退下,兩個婆子不樂意。
蘇齊也不惱,面上仍就溫文爾雅,“兩位是怕我照顧不好母親?無妨,不如兩位去父親面前教教我,你們是怎麽伺候主母的?”
兩個婆子一愣,他們沒想到一向任由主母磋磨的怯懦公子哥,居然會威脅她們。
要是讓老爺知道她們偷懶,還偷東西,不被打死也要被發賣出去。
“是是是,我們出去,公子好好陪陪夫人。”
兩個婆子都知道公子一向不受主母待見,兩人關系并不好,她們想到了公子或許會趁機報複主母,卻還是扔下自己的主子,溜之大吉了。
屋裏沒了旁人,蘇齊便倒了杯水,又來到床邊,端着水問魏氏,“母親,您想喝水?”
“水,水!”魏氏聽到“水”,便拼命仰着頭,張大嘴巴等着喝水。
狼狽的模樣哪裏還有往日當家主母的威風?
“只要母親告訴我,我為什麽會來到蘇家,母親想喝多少水,管夠。”
魏氏不為所動,仍舊呼喊着要喝水。
蘇齊挑眉,後退一步,捏着嗓子,用尖細的嗓音說,“母親,水有什麽好喝的?我在普渡寺的茅廁中日日浸着,不知喝了多少污水呢?母親可心疼我?”
魏氏嘴仍舊大張着,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像是驟然失了全部力道,高高仰起的頭,重重砸在枕頭上。
“母親,您親手将我撒在那污穢之地,害我永世不得超生。母親我好恨吶。”
“不,不是我!”魏氏如同一條陷入幹地的魚,在床上竭力掙紮,幹啞的嗓音聽起來十分刺耳,“都是那個小畜生騙我,對,是他害的你,你去尋他,你去殺了他!”
殺?
蘇齊自嘲地笑了笑。他到底哪裏不好?讀書勤勉,恭順聽話,從小到大,沒做過一件讓長輩頭疼的事。
為什麽蘇成可以毫不猶豫地推他去送死,而魏氏則恨他入骨日日盼着他去死?
“母親,你既然想讓那個人去死,為什麽還把他帶回家中來,讓他成為我?”
“不是我,是你父親,他想……”
蘇齊湊近,想聽得更清楚。
魏氏聲嘶力竭地喊:“你父親把他帶回來,想用他……”
“齊兒!”
門突然被推開,蘇成站在門口,背着光,看不清臉色。
蘇成的出現,打斷了魏氏的話。
“你母親需要靜養,不要再過來打擾她。你随我去書房說話。”
蘇齊垂頭,還是那個乖乖聽話的好兒子,“是。”
只是在他轉身時,将方才買的藥粉,盡數撒在了魏氏的臉上,手中端着的那杯水,在魏氏渴望的目光下,全部倒在了地上。
做完這一切,他跟着蘇成去了書房。
蘇成今日待他格外和善,還關心地問他在彭府是否能吃飽吃好。他一一答了,态度恭敬。
他越聽話,蘇成就越放松,懶得再繼續同他做戲。
“我聽說,那日你母親去普渡寺上香,見了你,也見到了洛定風的夫人。”
“是。”
“你覺得洛夫人如何?”
蘇齊背在身後的手攥住了衣角,“孩兒不敢冒犯他府女眷。”
“你是讀書讀迂了,你們差了年紀,有什麽不能看?”
一個書呆子,最好哄騙。
蘇成徹底放松,也不措辭了,随意吩咐說:“大皇子有個差事要交給你去辦。”
“父親請吩咐。”
“大皇子要你去接近洛定風的夫人,假裝是她失散多年的兒子。”
蘇齊:“……”
啊?
這不是要給他機會,明目張膽地同洛夫人母子相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