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大牢(倒v結束)

大牢(倒v結束)

面對蘇齊的質問, 婆子們啞了火,這件事她們并不知曉。

蘇齊只能把目光投向瘋了的魏氏。

“母親,你們是撿到了我, 還是特意拐了我來?”

一直罵罵咧咧的魏氏,忽然像是被什麽定住了。她半晌未動,良久,才擡頭看向蘇齊, 像是看到了什麽令人驚恐之物, 尖叫着要往後退。

婆子們死死摁着她, 不許她逃。

這個時候, 只有讨好蘇齊, 她們才有一絲活路。

“公子, 我有法子讓她清醒片刻。”有婆子自告奮勇。

蘇齊點頭。

那婆子從地上捧了一把土, 在魏氏面前揚了個幹淨。

“聽着,這是你兒子的骨灰, 他死後連個全屍都沒有, 挫骨揚灰, 永世不得安寧!”

魏氏大哭着伸手去接,“不要, 不要這樣對他,他是無辜的,他才那麽小, 為什麽不能入土為安,為什麽要這麽對他?”

聽着魏氏的哭喊,蘇齊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對他來說, 魏氏是惡母。

對于這個可憐的孩子來說,魏氏卻是真心疼愛他的母親。

蘇齊忽然想到遠在邊關的洛夫人, 也是這樣把他放在心尖上疼。

天寒有新棉衣,天還未熱,夏衫就早早做好了,從邊關送過來,一針一線,都是洛夫人親手縫制。

洛夫人沒在他身邊,可對他的疼愛卻時時刻刻沒有缺席。

那婆子見蘇齊沒說話,一把扯過魏氏的頭發,逼迫魏氏仰頭,惡狠狠道,“你說,洛家的孩子是不是你們偷來的?你敢不說,我就把小公子的骨灰再扔回茅廁!”

“不,不要!”

婆子惡狠狠将魏氏手裏的骨灰打落,“快說!”

“不是偷的,不是偷的!”魏氏大喊。

蘇齊問:“那我是怎麽到你們家的,撿來的?”

“是撿的,就是撿的!”魏氏哭着大喊,“我讓老爺把你送回洛家,他說他是奉……不不不,是撿的,就是撿的!”

奉什麽?

蘇齊皺眉,他想知道魏氏想說什麽,可無論婆子們怎麽折騰魏氏,魏氏都一口咬定蘇齊就是撿來的。

“罷了,不必問了。”

蘇齊心裏堵着一口氣,仿佛是個千斤重的鐵塊,墜在胸口,沉甸甸地壓着,連呼吸都變得十分沉重。

看了眼被婆子們又打又罵的魏氏,已然無法将眼前這人,同那個永遠高高在上,永遠疏離難以親近的母親大人,聯系起來了。

是撿來的。

魏氏已經瘋了,不知該如何報複。

這口氣該怎麽消散,怎樣才能不再折磨他?

“公子,您讓獄卒拿些針過來,我們保證能将她的嘴撬開!”

婆子們還不死心,她們以前跟着魏氏折磨蘇齊。如今要讨好蘇齊,就恨不得把魏氏大卸八塊,好把自己的罪過都抹除。

蘇齊卻是懶得看她們作戲,既然已經問出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也就沒必要留在這兒了。

他出了牢房,喊了一聲,就有獄卒提着燈過來給他引路,另有獄卒過來鎖門。

他這邊剛走,獄卒的鎖還沒挂上,突然從黑暗中走出來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

“殿下。”獄卒低低喚了一聲,将挂在門上的鎖鏈抽了,重新打開門。

三皇子低低頭,邁過低矮的小門。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魏氏,以及幾個被吓得不敢吱聲的婆子,冷聲吩咐,“拿針是嗎?好。來人,再去拿盆炭火,給她們把針燒紅了,讓她們問!”

*

跟着獄卒到了一間幹淨的囚室,這裏不知道要比魏氏那間好多少倍。

房間裏不但有床有被,還有桌椅,桌上還有一壺茶,一盞燈。

蘇齊坐下來,心緒難平。

這麽些年,他一直猜測自己其實不是走丢,是蘇成将他偷回了蘇家。

畢竟蘇成和魏氏一直都知道他的身份!

可如果是偷的,蘇成又哪裏有那個本事,從大将軍手裏偷孩子?

或者,蘇成背後還有什麽人?

蘇齊吃了口茶,牢房陰冷,連茶都冷透了,蘇齊喝了一口,就被冰的直咳。

“公子,二殿下讓人給您送了衣裳來,牢中濕寒,您小心不要着涼了。”

“春大人”推門進來,手裏拿着一件素色披風。

蘇齊一眼就認出來,這是洛夫人前幾日讓人從邊關送回來的衣裳,說怕他早晚不肯加衣,受了涼寒。

他接過,披在身上,軟軟的,很暖和。

眼前浮現魏氏捧着灰土大哭着往自己胸口貼的模樣,蘇齊忽然想,遠方的洛夫人會不會也将這個剛裁好的衣裳貼在心口呢?

蘇齊的唇角忍不住勾起。

“春大人”又說:“殿下本來要把自己的外袍脫下來給您,讓我攔了。”

“你做的很好。”

二皇子的衣裳,他可不敢穿。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蘇齊問。

“春華。”

“好名字。”

春華低頭笑笑:“原來叫‘春花’,父親說,春天的花好活,也活的好,我這是賤名好養活。後來,我考取了功名,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春華’。”

蘇齊道:“父母皆愛子,連起名字都有深意。”

洛家夫婦在給他起名字時,是不是也藏了祝福在裏面?

春華現在已經開始給二皇子做事,二皇子的青睐,對于他這種出身不高,沒有向上攀爬路徑的人來說,無疑是難得的一次機會。

他很疑惑二皇子這種高高在上的人,怎麽會注意到他?

目光落在眼前這個安靜坐着的溫潤公子身上,似乎有了答案。

此人不僅給了他向上攀爬的機會,更讓他心中的抱負能得以施展。

是他的伯樂。

春華看蘇齊的目光,多了感激和敬佩。

“公子,以侍疾的名義将您抓進來,是我的主意。我一定會想辦法救您出去,只是一時間我還想不出什麽好法子來,您耐心等等。”

蘇齊“嗯”了一聲,這個難題确實不好解。

春華離開,出去沒多久,又開門回來。

“公子,您能走了。”

“為、為何?”蘇齊驚了,這個難題已經解了?

春華神色複雜,“方才獄卒來報,說魏氏死了。既然人死了,您也就不用侍疾了。”

“……”

這個解法,真是簡單而粗暴,卻也極其好用。

蘇齊起身往外走,“怎麽死的?”

“獄卒說,是被關在一起的婆子們打死了。”

“我去瞧瞧。”

春華攔住他,“公子,別去了,魏氏死的很慘,小心吓到您。”

“我不怕這個。”

蘇齊執意要去,春華攔不住他。到了關押魏氏的牢房,屍體已經被清出去了,蘇齊回頭想對春華說什麽,卻見春華偷偷地松了口氣。

不想讓他看到魏氏的死狀?

如果只是被拳打腳踢而死,婆子們沒工具,死相也慘烈不到哪兒去。

所以,魏氏的死另有隐情?

蘇齊吸了吸鼻子,空氣中隐約有一股炙肉的味道。

他打着燈籠,進去看了看,地上的枯草滿是血跡,還有些許焦黑的碎肉。

而且,關在這屋子裏的婆子們,也一并不見了。

“你進來。”

春華明白他已經看出端倪來了,走進來,搖頭否認,“不是我。”

“是誰?”

“不清楚。”

“不清楚?”

“是。我原本以為這裏的獄官、獄卒都在我控制下,但經過此事,我才發現,他們中有些人另有主子。”

蘇齊垂眸。

殺了魏氏的人,在牢中有自己的人,且培養的人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身份,連春華都騙了過去。

此人不簡單。

要了魏氏的命還不算,還用酷刑折磨魏氏,這人同魏氏有什麽深仇大恨?

“那些婆子呢?”

“也死了,死的沒魏氏那麽慘,但也好不到哪兒去。”

蘇齊覺得心裏堵的那口氣通了,他下不去手這般狠辣地折磨仇人,但有人替他折磨了,他心中十分暢快。

春華辦事很利索,很快就備了一頂不起眼的小轎子,送蘇齊回了彭府。

天色已經黑了,彭府門口的燈沒有點亮,大門緊閉,平時懶懶散散卧在石獅子上的野貓,這會也不見了蹤影。

蘇齊拍了兩下門,很快就有人應聲,問是誰。

“是我,我回來了。”

大門敞開,蘇齊擡眼望去,就見彭夫人坐在院子裏,一衆家仆分列兩側,屏風後面有兩個嬌小的身影,正是嬌兒和小葵。

大家都在等他。

蘇齊鼻頭一酸,躬身施禮,“讓大家擔憂了。”

“好孩子,你可回來了。”彭夫人上前,一把将人抱住。

屏風後的嬌兒和小葵也紛紛起身,跑過來想抱住他。

“老爺去宮裏面聖了,肯定是陛下下旨讓人将你放了。”

“并非是我。”彭昱進門,正好聽見彭夫人這句話。

他走到蘇齊面前,疑惑道:“陛下在同工部幾人說話,聽說發了火,宮人說什麽都不肯去替我傳話。我求的急了,就被他們趕了出來。蘇齊,你是怎麽出來的,誰救了你?”

“魏氏死了。”蘇齊聲音都在發抖。那畢竟是他叫了近三十年“母親”的人,又恨極了,突然死了,他心中又悲又喜,更是痛快至極,除此外,還有些空虛。

墜在胸口的沉悶大石,突然沒了。

一時間他竟然有些承受不住。

他在牢中還能強撐着,可一開門看到這麽多關心他的人,強撐的精神便散了。

聽到這個消息,彭昱也很震驚,“怎麽死的,被人害了?”

蘇齊點頭。

“是二殿下?”彭昱問完,又自己否了,“這樣的事,二殿下幹不出來,他也沒那個腦子能幹出來!”

彭昱追着問:“魏氏不過是一介深宅婦人,不會有什麽仇人。殺了她的人,八成是為了救你。你可知道是誰?”

蘇齊搖頭。

“有什麽線索麽?”

蘇齊還是搖頭。

彭昱還要再問,被彭夫人拉住,“沒瞧見孩子臉色不好,反正人已經死了,有什麽話明天再問不遲。”

彭夫人埋怨完彭昱,推着蘇齊回去休息。

嬌兒也懂事的沒有追上去,小葵跟着蘇齊回到小院,伺候他沐浴更衣,服侍他躺下了。

“公子,我就在外屋守着,你有事喊我一聲就行。”

“小葵,別走。”蘇齊開口叫住她。

“公子有什麽吩咐?”

“小葵,我母親……”他頓了頓,又說,“我說的是在邊關的我的生身母親。”

小葵驚喜地走回來,蹲在床邊,看着自家這個失而複得的公子。

她伺候蘇齊的這些年,蘇齊還是不願意在她面前,稱呼洛夫人為“母親”,總是很疏離地稱呼“洛夫人”。

“公子,你……你想問什麽?”

“我的母親,她今日可來信了?”

“來了,問你可吃睡的好?天兒熱了,讓你不要整日讀書,尤其不要在午時正熱的時候,在外面看書。并叮囑你不要貪涼,不許喝涼水,不許吃井水鎮的鮮果。讓我給你挑衣裳時,別挑那些黃的豔的衣裳,你皮膚細嫩,要小心蚊蟲叮咬。”

“她很疼我。”蘇齊慢吞吞地說。

“當然了,夫人找了你這麽多年,滿心都是你呢。”

“滿心都是我?那為何不接我走,不回來看我?”

“因為邊關不安全,将軍和夫人過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怎麽舍得讓你過這種日子?”

蘇齊已經困的睜不開眼,迷迷糊糊問:“那為何不回來看看我,好幾年了,不想我嗎?”

“自然是想的。若能回來,又怎麽會不回來?”

“我寧願去過危險的日子,也不願好幾年不見面。且他們把我放在皇城,這裏難道就安全?”

小葵聞言,還以為他今天吓到了,咬牙道:“今日之事,我們誰也沒想到。将軍說,只要邊關動、亂,陛下就一定會護着你的安全。誰也沒想到,陛下也有疏忽的一天。公子,你可千萬別因為這事生将軍夫人的氣,我以後會護着你,不會再讓你陷入危險之中了。”

“嗯。”蘇齊含糊應了一聲,也不知道這話聽到心裏去了沒有。

他又問,“你跟我說說昨天的信上都寫了什麽?”

小葵打開旁邊的紅木箱子,裏面滿滿都是信件。

這樣的箱子,蘇齊屋裏已經有五六個了。

小葵挑出昨天的信,展開,“夫人應我之前說你被老先生誇獎的事,囑咐你讀書別太累,要多注意身體。你是夫人和将軍的兒子,不必這般努力,哪怕你是個草包,也必當富貴無憂一輩子。”

蘇齊聽着聽着,慢慢陷入了夢鄉,唇角還挂着笑。

小葵蹲在地上,等他沉睡過去,馬上拿出紙,給他們家夫人寫信。

她要讓夫人知道,蘇齊肯認夫人和将軍了。

可惜她這份信,最終還是沒有送到洛夫人手中。

*

蘇齊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睡的很沉,再醒來時,人都是迷糊的。

三皇子已經習慣了他這般,坐在床邊,一邊品着蘇齊收藏的美酒,一邊等着蘇齊的驚恐。

過了許久,蘇齊才注意到床邊坐着個人,他吸了一口冷氣,慌忙坐起來,看清楚是三皇子後,更是驚訝。

“你怎麽敢?”

說完,蘇齊自己笑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這樣的開場白,好像發生了太多次,上次還被三皇子給取笑了一番。

“我可不是随意跑來搗亂的主兒。”

蘇齊揉揉鼻子,這話他怎麽感覺三皇子在內涵誰?

“我聽說你被刑部抓起來了,去牢裏小坐了片刻,不放心你,才過來看看。”

“哦哦。”蘇齊用力地拍拍肩膀,“你瞧,我沒事,不用擔心我。”

“刑部大牢是什麽地方,要是有事,就是大事,我還能見得到你?”三皇子見他還想安慰自己,氣不打一出來,“我叮囑你不許出門的話,你都當耳旁風了是不是?還是你覺得自己命硬,想去看看刑部大牢的冤魂到底有多少?”

蘇齊被罵的臉皮挂不住,伸手去拉三皇子的衣袖,軟軟賠不是,“不是故意讓你擔心,別罵我了,刑部給出的理由,我沒法子拒絕。”

三皇子低低罵了他一句,“怎麽沒法子,又不是什麽難事!”

蘇齊沒聽清,“你說什麽?”

“沒什麽。”三皇子瞪了他一眼。

這一眼,瞪的蘇齊不高興了。

他現在清醒了,脾氣也上來了,本來是拉着三皇子的衣袖,這會兒改為拽着,惡狠狠道,“顧炙殿下,今日你的脾氣有些大呢。我想去刑部大牢我就去!再說,我這不是全須全尾地出來了麽,你兇什麽?”

三皇子被他罵了一通,本來準備發的火,自己憋回去了。

不但憋回了怒火,還得陪着笑,“好好,你想去便去。”

說完,他從懷裏掏出一本游記,放在蘇齊枕邊,“回來的路上,随手買的,是個隐士寫的書,我瞧着挺有意思,拿來給你瞧瞧。”

蘇齊見三皇子态度轉好,哼了一聲,才拿起書翻着看。

他不太敢兇三皇子,尤其在三皇子發火的時候。

方才也是剛睡醒,還帶着睡前小葵說的那些話給他的底氣,所以脾氣上來了,沒控制住。

沒想到,三皇子今日格外好脾氣。

蘇齊的心情也跟着格外舒暢,他随意翻着書看。這同他以往看過的游記不大一樣,裏面大多是畫,字倒是沒幾個。

“這是南江的汀河?”

“嗯。”

“好美。”

蘇齊又翻了兩頁,看到一處流水繞着綿延的遠山,零星木屋,炊煙袅袅,牧童吹笛,野鶴低飛。

他手指點在畫上,念出上面的字,尾音拖着長調,“餘杭。”

“怎麽,你喜歡這裏?”三皇子敏銳地捕捉到他眼中的喜歡。

“原來在書上讀過有關餘杭的詩,沒想到畫中的餘杭,比詩中的餘杭更好看。”

“想去餘杭嗎?”

蘇齊點了點頭,随即又搖頭,“不去,太遠了,一來一回不知道要折騰多久。路上馬車颠簸,不好讀書。”

大皇子哭笑不得,“你還真是個書呆子。”

“……才不是。”

“若是喜歡,不妨去看看。正好今天午後,有個皇商要去餘杭,我讓他捎上你。一來一回,車程不過半月。你在餘杭游玩半月,夏天還沒過完呢,你就回來了。”

蘇齊有些心動。

蘇家正亂呢,留在皇城,說不定又要惹出許多事。不如他出去躲避一段時間,等事情平息了,他再回來。

“你容我想想。”

“你要快些想了,天快亮了,再晚就趕不上趟了。”

三皇子起身,給蘇齊倒了杯茶,遞到蘇齊唇邊,“瞧你嗓子啞的,喝口水。”

蘇齊抿了一口,三皇子卻沒有收回手,仍舊将茶杯遞在他唇前。

“我不喝了。”蘇齊揉了揉額頭,他怎麽覺得忽然起了困意,不是剛睡醒?

“喝。”三皇子還是不收手。

蘇齊撇開頭,“不喝。”

三皇子捏住他下巴,強行把這杯水灌了進去。

蘇齊嗆到,扶着床咳個不停。

他留了個心眼,假裝暈倒,被三皇子接住,抱在懷裏。

“別怪我,皇城對你來說,并不安全。我送你去餘杭,等這裏安全了,再接你回來。”

這杯水果然有問題!

皇城為何不安全?

誰要對付他?

他有陛下護着,怎麽會不安全?

再怎麽樣,皇城有陛下坐鎮,餘杭又有誰護着他?

蘇齊想不明白,他頭暈沉沉的,藥性發作,三皇子的聲音逐漸聽不清了。

“本王怎麽就沒想到,洛家夫婦為何不能把你接走?當年能從洛定風手中将你帶走的,又豈是蘇成這種不入流的鼠輩?魏氏她說……”

蘇齊拼命想聽清楚後面是什麽,卻到底敵不過藥性,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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