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橙日陷落于遠方的墨山之下,天空中蔓延着粉色的雲霞,有鳥歸,有蟲鳴。夕陽之下,燈火星星點點地燃起,點亮了這燥熱的炎夏。
長安城樓,映着夕陽的光輝,也牽扯着少年的心緒。
“好看嘛?”小少年白衣傾世,夕陽都只能淪為他的陪襯。
“嗯,好看。”少年一襲玄衣,黑發垂落,金色飛雲,在夕陽的照耀下愈發的高貴。
“這裏可是觀賞夕陽的最佳地點。”說來也巧,鳳城回來時正好碰上南宮泠,想着今日之事,鳳城本打算請南宮泠吃飯作為答謝,但又覺得請客吃飯太沒心意,所以便帶他來看夕陽了。
南宮泠望着落于遠方的夕陽,他好久都沒有見過這般美的夕陽了。以前爹常帶娘看夕陽,他便也跟着去看,自從爹走後,娘就一直閉門不出,真得好久好久沒有見過了。
鳳城性子活潑開朗,兩人相談甚歡,直至夕陽消散在天邊一角。
“天色不早了。”南宮泠雙眸微閃,“需要在下送鳳小侯爺回府嗎?”
“銘叔還在等我,就不麻煩南宮将軍了。”鳳城拒絕了南宮泠的好意,他不想麻煩南宮泠。
“有緣再會,鳳小侯爺。”南宮泠眸子中劃過一抹失望,但很快被冷峻取代。
鳳城聽後頓了一下,随後笑道:“有緣再會,南宮将軍。”
皇宮內——
這裏地段極好,宮殿的修築卻十分樸素,只因宮殿的主人不喜奢華,正紅色朱漆大門頂端懸着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龍飛鳳舞地題着三個大字“瑞雲殿”。
這是宸貴妃韓芷芸的住處,是皇帝專門為之打造的,就連“瑞雲殿”都是皇帝親自題的,足以彰顯皇帝對韓芷芸的寵愛。
“小姐……”巧兒推門而進,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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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韓芷芸正在修剪一盆冰清玉潔的藍雪花,那藍雪花是韓芷芸一貫養的,因為它開花是少有的藍色,而韓芷芸又極其酷愛藍色,所以這藍雪花也就成了韓芷芸的專寵。
“有消息了?”韓芷芸面不改色,依舊修剪着那盆藍雪花。
“沒……沒有。”巧兒撲通跪倒在地,“是巧兒無用,未能找到屍體的下落,還請小姐責罰。”
韓芷芸停下手中的修剪工作,剛想說些什麽,卻被再次開口的巧兒打斷。
“但……”巧兒支支吾吾,“但巧兒打聽到了一件事。”
“何事?”韓芷芸擡起眼眸,神色就如這藍雪花一般平靜淡然。
“今日在慕芸亭,您走後,便……出現了……”巧兒的聲音有些顫抖,“出現了大批異屍。”
“異屍?”韓芷芸眉眼微皺,明眸中竟多了些許痛恨,甚至摻雜着怒氣。
她當然知道異屍是什麽,韓芷芸怎能忘記,就是那個人帶着一群異屍抄了韓府,她爹娘都慘死在異屍的手下,她又怎麽敢忘記。
“那些異屍現在在哪?”韓芷芸強壓下內心的恨,起身扶起巧兒。
“巧兒不知。”巧兒自然看出了韓芷芸的神色變化,可是她無能,幫不上小姐什麽忙,“巧兒只知異屍是南宮将軍帶走的。”
“南宮泠……”韓芷芸坐回原處,她的神色也早已歸于平靜。
“小姐,我們現在該如何?”巧兒輕聲問道。
“接着去查屍體的下落。”韓芷芸拿起剪刀,繼續修剪着她那盆藍雪花,“一具屍體,不可能會平白消失。”
“是,小姐。”巧兒乖巧應答,她現在能做的大概也就是去查屍體的下落了。
巧兒走後,韓芷芸望着窗外的皎皎明月,滿天的繁星綴得人眼花缭亂,迷失了方向,也迷失了自己。
……
“你來幹什麽?”女子語氣中盡是不滿,她怒視着眼前這個氣宇不凡的男人,“那異屍是你幹的?”
“是我又如何。”男人滿臉不屑,“若不除掉她,你的皇後之位還能坐多久!”
女人怔住了,她正是當今皇後——淩語蘭,人前的她母儀天下,人後卻只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後罷了。淩語蘭知道,皇帝并不愛自己,如若當年韓家沒出事,那這皇後之位便是韓芷芸的,她也未必能有今天的榮耀。
“所以呢?她人可是毫發未損。”淩語蘭嘴角浮現一抹譏笑,“況且今日人那麽多,若是被人看了去,後果……可不堪設想。”
“今日若不是慶功宴,我也沒機會下手。”男人不能随意進入皇宮,慶功宴是最好的時機,可偏偏出了意外,“不過你放心,縱使南宮泠帶走了異屍,他也查不到我們身上。”
“最好是這樣。”淩語蘭眼眸微斂,濃妝豔抹的臉上是讓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黑夜下的每個人都心懷鬼胎,好戲大概要開場了。
晨曦劃破天際,紅日冉冉上升,光照雲海,燦若錦繡。
南宮泠一早便帶着潇白和落塵出門了,為的自然是慕芸亭異屍一案。
異屍毒源于南梁國,由最開始的只能控制死屍,逐步發展為活人死人都能控制,毒性極其陰邪。同時,異屍也是戰場殺戮的一把利劍,曾經南梁國利用異屍稱霸一方,在戰場上大放光彩。但再好的東西也是有缺點的,異屍毒也不例外,控制異屍不僅要用自己的血為引,而且稍有不慎,就會迷失心智,走火入魔,最後七竅流血而亡。
異屍毒傷人傷己,曾經更是殘害了南梁國多位皇室中人,所以近幾年南梁國站穩腳跟後,便诏令将全國異屍焚毀,并且禁用異屍毒,但後來有人将異屍毒複現,這種禍害便又重存世間。
南宮泠明白,将異屍毒複現之人必定不能小觑,他的目的也定然不是擁有異屍那麽簡單。
幾人乘坐馬車來到了一片竹林,郁郁蒼蒼的綠竹煥發出生機盎然之意,這片竹林十分隐蔽,竹林外的石碑有些破敗,但上面的字卻還十分清晰——靜竹林。
竹林清風,沁人心脾。沿着石子鋪成的小路,幾人兜兜轉轉,來到了靜竹林的中心,一座小院子赫然出現在眼前。
小院子有些老舊,匾額上歪歪扭扭地寫着四個大字——宣秋小苑。院前還種着幾棵玉蘭,這是玉蘭今年第二次開花,皎潔無暇的模樣仿佛一群落在樹上停息的白蝴蝶。
落塵推開院門,只見院內被打理得井然有序,一身着暗紅色衣衫的老頭躺在竹搖椅上,手裏拿着一把扇子,旁邊的竹桌上放着泡好的茶,悠閑自在的模樣惹人羨慕。
“呦,可算是來了。”老頭聽見聲響,但他并未起身,躺在竹搖椅上的他可謂是舒适極了。
“我本以為我今日起得夠早了。”潇白睡眼朦胧,“沒想到你還是在我們來之前就起來了。”
“小娃子,你還是太年輕了。”老頭緩緩起身,他的頭發已經花白,但依稀還能看出他昔日的儀表不凡,“竟然跟老夫比誰起得早。”
昨日潇白和落塵來此送異屍時,一時興起的潇白竟然要跟老頭比誰起得早,這老頭也是個愛玩的主兒,便應下了。潇白還大放厥詞道:“只要明早我們來的時候,你能起來,就算你贏。”
只是潇白不知道的是,這老頭早起已經是日常了。
“是我輸了。”潇白态度誠懇,內心也是服氣。
“按照規定,輸的人要幫贏的人做一件事。”老頭回想昨日,他知道自己肯定會贏,所以便加了一個賭注:“那誰要是輸了,便幫贏的人做一件事,如何?”
潇白昨日認定自己不會輸,所以想都沒想便應下了。
“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我能做到,自然在所不辭。”潇白信誓旦旦道,他可不是那種失信之人。
一旁的南宮泠和落塵看着二人的戲碼,也是露出無奈的表情,這小的幼稚也就算了,老的也跟着幼稚。
“上刀山下火海就算了。”老頭站起身來,走到潇白面前細細打量着他,“你去外面幫老夫折些玉蘭花就好。”
“……”潇白愣住了,“就那麽簡單?”
那玉蘭就種在院外,以潇白的身手,折幾朵花就是分分鐘的事。
“嗯。”老頭點點頭,示意就那麽簡單。
“我這就去。”潇白一溜煙竄到院外,生怕老頭反悔。
“喂!”老頭朝着院外大喊了一聲,“折好看些。”
“知道了。”潇白早已滿懷玉蘭,這種事還不是簡簡單單。
二人的戲碼總歸是告一段落了,南宮泠這才開口詢問道:“老頭兒,查出什麽線索了嗎?”
“咳。”老頭輕咳一聲,似在暗示什麽,“老規矩,公子可別忘了。”
“落塵。”南宮泠就知道,這老頭肯定得先問他要錢。
落塵立馬會意,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雙手奉給了老頭。
老頭接過錦囊,掂量了掂量,道:“公子大方。”
随即放進了一個大錦盒中,那盒裏基本都是這般模樣的錦囊,少說得有七八個,算是老頭這些年來攢下的。
雖然老頭在這住的時間很長,但他出去的次數甚少,而且他的衣食一向都是由将軍府提供,所以南宮泠也不知道他攢錢的意義何在。
老頭收好錦盒後,引着南宮泠和落塵來到了裏屋,撲面而來的是難耐的屍臭味,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張白布,白布下掩蓋的自然就是異屍了。
“公子,這次的異屍制造手段十分高明。”老頭走近高竹桌,随手拿起一根銀針,“制造者采用了銀針注入人體的法子,将異屍毒最快化的在人體內擴散。”
南宮泠聽罷,走近高竹桌,拿起一根銀針細細端詳着。銀針的針尾上鑲有一顆空殼寶石,寶石與銀針相通,看起來倒有些好看。
“這種銀針極難制成,不僅針尾的寶石要與銀針相通,而且還要保證銀針裏面是空的,這樣在紮入人體後才會觸動機關,噴射毒素。”老頭腰杆挺得筆直,詳細地做着分析,“不得不說,這個法子用得極好,人不知鬼不覺地制造異屍,想來也不會有人發現。”
“如若這異屍查不出來什麽,那便只能從他們的身份下手了。”南宮泠放下銀針,看向一旁的落塵,“落塵,這些異屍的身份你查的怎麽樣了?”
“按照公子的吩咐,屬下已經調查了宮中的花名冊,這些異屍大多都是最底層的宮人,還有就是冷宮裏邊的。”落塵一一道來,他心思細膩,南宮泠也放心讓他去查。
“那碎衣料的主人找到了嗎?”南宮泠詢問道。
昨日落塵在慕芸亭查看異屍時,意外在那只不同尋常的異屍身上找到了一塊藍色碎衣料,那碎衣料雖然不是上等衣料,但卻也不是尋常人能穿的。因為可能會關乎異屍一案,所以南宮泠便讓落塵一并去查了。
“找到了,是宸貴妃娘娘的。”落塵頓了頓,“連帶着那只異屍也是宸貴妃娘娘宮裏的人。”
“宸貴妃?”老頭思索了一番,“那個韓家的嫡出大小姐?”
“嗯。”南宮泠點頭認可,“對了,那只不同尋常的異屍有什麽問題嗎?”
“哎呀!你不說老夫差點都忘了。”老頭神情突然十分嚴肅,“那只異屍确實不同尋常,因為他不止中了異屍毒,還中了寒骨針。”
“寒骨針?!”南宮泠的臉色變得極為震驚,随即化為憤怒。
寒骨針,一種慢性擴散毒。将毒浸在針上,再趁其不備沒入人體中,毒性會随着時間一點點在體內擴散,開始只會覺得冷,直至寒冰侵蝕全部,最後變成一具冰屍。
南宮泠的父親南宮傲就是死在了寒骨針的暗殺下。
“對。刀劍之所以傷不了他,就是因為他中了寒骨針。”老頭精通藥物,分析起來也是有條有理,“不過,他應該是先中了寒骨針,随後又被人注入了異屍毒,但這種結合方法從來沒有人試過,應該是誤打誤撞,只是令老夫沒想到的是,這兩種毒結合起來,效果竟出奇得好。”
“誤打誤撞?”南宮泠長發散落,偏棕色的雙眸愈發冷冽。
“這個老夫不清楚,你最好還是調查調查。”老頭建議道。
“好,我知道了。”南宮泠努力壓下心中的憤怒與悲痛,腦中已經有了計劃。
院外,潇白也已經折好了玉蘭,幾人跟老頭告別後,便乘坐馬車往回趕。
鳳府——
太陽高照,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屋內,暖洋洋的映在床帳上。
小少年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撥開床帳,露出了那張俊俏的臉。
鳳城已經兩頓飯沒吃了,昨晚被他爹罵了足足一個時辰,飯都沒讓自己吃,今早上又睡了懶覺,沒趕上早飯,鳳城感覺自己要是再不吃點東西就成餓死鬼了。
“銘叔。”鳳城起床穿好衣裳,他素來喜歡白衣,今日依舊是那一襲白衣傾世。
“怎麽了,小侯爺?”守在寝殿外的鳳銘聽見鳳城的聲音,立馬推門而進。
“我餓了……”鳳城聲音酥酥糯糯,如個小奶包一般。
“小侯爺想吃什麽?”鳳銘不僅是鳳城的貼身侍衛,他還包攬着鳳城的胃,“我去小廚房準備。”
“我想吃小火燒。”鳳城脫口而出,他已經好久沒有吃鳳銘做的小火燒了。
“好。”了解鳳城的心意後,鳳銘一溜煙跑去了小廚房。
小廚房就在城閣裏面,因為鳳銘會做飯,所以鳳城就幹脆找人在城閣裏面建了個小廚房。這些年來,鳳城可沒少飽口福。
炊煙袅袅,小廚房裏的鳳銘忙得不可開交。小火燒是鳳銘的拿手菜,也是鳳城較偏愛的美食,雖然在街市上随處可見,但鳳城覺得他們都沒有鳳銘做得有滋味。
“來喽,小火燒來喽。”鳳銘端着一大盤小火燒,瞬間香味四溢。
“好香。”鳳城抓起一個小火燒就啃了起來,鳳銘也是心細,每個小火燒都用油紙包着。
“剛出鍋,小心燙。”鳳銘提醒道。
“嗯嗯。”鳳城啃着小火燒,含糊不清地應答。
很快,一大盤小火燒見底。
“吃飽了。”鳳城滿足地打了一個飽嗝,他的銘叔做飯就是好吃,“我再睡一會兒。”
說着鳳城鞋子一脫,又回到了溫暖的被窩中。
鳳銘收拾着桌子,見狀也是無奈了,吃完就睡,也就屬他家小侯爺了。
“銘叔。”鳳城雙眸閉合,“你也回房休息會吧。”
“嗯好。”鳳銘收拾好桌子,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門,只是他并沒有回自己的房間休息,而是守在了寝殿門口。
鳳城躺在床上,大概是剛吃了小火燒的緣故,很快,他便昏昏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