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盛夏蟬鳴,太陽高照,綠樹成蔭。

鳳城揣着一摞銀票和欠條走在街上,身旁跟着鳳銘、潇白與落塵。

陽光撒在了鳳城身上,襯得他愈發意氣風發。

“要不我們去柳府吧,不去衛府了。”鳳城咬下一個糖葫蘆,含糊不清地說着。

“嗯……算了。”還未等另外三人說話,鳳城便再次開口說道:“還是先去找南宮泠吧。”

另外三人邊吃糖葫蘆邊點頭表示贊同。

但還未等幾人去找南宮泠,南宮泠就率先找了過來。

“走,上車,去柳府。”南宮泠既冷峻又柔情的臉龐上挂着一抹淺笑,傾國又傾城。

“剛想去衛府找你。”馬車緩緩行駛在大街上,車外熙熙攘攘,似乎在讨論着什麽。

“吶,給你,糖葫蘆。”鳳城将手裏另一串糖葫蘆遞給南宮泠。

“又有銀子花了?”南宮泠問道。

“那是。”鳳城一臉傲嬌,“看,這全都是我贏來的。”

鳳城從懷裏掏出那一摞銀票和欠條,拿到南宮泠面前高調炫耀。

“你去镖局了?”南宮泠拿過那摞銀票和欠條翻看着,面上的笑容逐漸褪去。

“嗯。”鳳城點點頭,但他好像意識到南宮泠臉色的變化,又緊忙解釋道:“我原本只是去湊個熱鬧,但那衛冉有嚣張跋扈、仗勢欺人,我實在看不下去才出手教訓了他一下,跟他玩了幾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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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局?”南宮泠緩緩吐出兩個字,他臉上的笑容已完全褪去,一副審視罪人的模樣。

“十幾局……”鳳城小小聲地說了一句。

“不準再去了。”南宮泠十分嚴肅,“最起碼不能一個人去,镖局裏魚目混雜,保不齊就會遇到危險。”

“哦,知道了。”鳳城像做了錯事委委屈屈受訓的小孩子一般,酥酥糯糯的聲音軟到了人心裏。

“我是和銘叔、潇白還有落塵一起去的,沒有自己一個人去。”鳳城又補了一句。

“嗯。”南宮泠終于又揚起了那抹淺笑,“他這債何時還?”

“明日。”鳳城回答道。

“明日……”南宮泠頓住了,似乎在思考着什麽。

“怎麽了?有問題嗎?”

見南宮泠如此,鳳城趕忙開口詢問道。

“欠條沒有問題。”南宮泠将那摞銀票和欠條遞回給鳳城,“只是聖上已經下令革去了衛律的官職,衛家不再是金陵霸主。你這錢,他能不能還上,不好說。”

“啊?為什麽被革了官職啊?”鳳城有些疑惑,自己只是沒去衛府,竟錯過了此等大事。

“衛律在戰争期間不放官糧救濟難民,并且仗着自己官大,作威作福,甚至下令将難民亂棍趕出金陵……”南宮泠将聖旨上衛律的罪行與鳳城敘說了一遍。

“唉,這當爹的作威作福,當兒子的仗勢欺人。”鳳城邊嘆息邊搖頭,“果然是一家人。”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南宮泠眉目柔情似水,好聽的聲線直擊人心。

“嗯,好。”鳳城點點頭應答道。

柳府——

“聖上,這是上好的龍井茶,雖比不上宮裏的,但也不算太差。”柳風恭恭敬敬道。

“嗯,你有心了。”趙睿淺嘗了一口,“陸泉!”

“奴才在。”一旁的陸泉趕忙站出來應答。

“宣旨。”趙睿說着。

“是。”

随後,陸泉拿出聖旨開始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金陵柳氏柳風因在戰争期間救濟難民,令朕欣慰,特此封柳風為金陵太守。欽此。”

陸泉話音剛落,便瞧見柳風臉上的疑惑與喜悅驟然升起。

“柳大人還不謝恩嗎?”陸泉開口提醒道。

“哦哦。”許是高興過頭了,柳風顯得有些不知所措,“臣謝主隆恩。”

“起來吧。”趙睿擺擺手,示意柳風起來,“從此往後,你便代替衛律行太守之職,不要讓朕失望。”

“是,臣一定不負聖上厚望。”柳風抛去心中的疑惑,只剩面上的喜悅。

趙睿又交代了些許事情,剛想問鳳城與南宮泠去哪了,兩人便匆匆趕來。

“參見聖上。”南宮泠面不改色,“臣來遲了。”

“起來吧。”趙睿一臉的和顏悅色,絲毫沒有因為南宮泠來遲而生氣。

“表哥!”鳳城突然竄出來,“是我硬拉着南宮泠去玩的,表哥可不能怪他。”

“表哥可沒有說要怪他,只是你啊,怎得還是這般貪玩?”趙睿笑了笑,對于這個表弟,他是十分溺愛的。

“初來金陵,新鮮事物太多,自然是貪玩了些。”鳳城吐了吐舌頭,撒嬌賣萌了一番。

“我們要過幾天才啓程,這裏也沒有什麽事情,再去玩會兒吧。”趙睿笑道。

鳳城瞧了瞧鳳雲清,又看了看南宮泠,随後道:“那我走啦。”

“去吧。”趙睿擺擺手,臉上九五之尊的威嚴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哥哥對弟弟的溺愛。

趙睿話音剛落,鳳城便拽着南宮泠一溜煙跑出了柳府。

趙睿見狀只是搖了搖頭,又詢問了一些事情後,便帶着衆人離開了柳府,回到了巡游船上。

趙睿走後,柳府可謂是一片歡慶,全府上下都在慶祝柳風加官進爵,只有柳契不聞不問,待在寝殿裏專心讀書。

柳契,柳家庶長子,是柳風的小妾栾芯兒之子,從小精明,與柳風不是一路人。

栾芯兒,原是青樓女子,是青樓的“傳說”,因相貌上佳,以及“栾”姓,被人稱作“娈女”。

此次若是沒有柳契,估計柳風也不會加官進爵。

柳風原本與衛律一樣,對難民不管不顧,甚至下令将他們亂棍打出金陵,是柳契的極力勸阻,才将柳風拉回正途。

柳府在柳契的安排下偷偷瞞着衛家救濟難民,為難民撐起了一把保護傘。這一好人做法被人上報,所以才有了柳風今日的加官進爵。

“大公子,您怎麽還在這?老爺正找您呢。”

來人是柳府的管家——胡盛。

“去拒了吧,就說我在讀書,抽不開身。”柳契一身藍衣,五官端正,長發束起,看起來文文弱弱的。

他手中拿着書卷,正在仔細翻閱着,妥妥的讀書文人。

“這……”胡盛有些為難,“大公子,今日老爺升官,您不去不大好吧。”

“沒什麽不好的,你去與他說即可。”柳契已經開始不耐煩了,他緊皺着眉頭,不想再搭理胡盛。

“大公子……”

胡盛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前來的栾芯兒打斷。

“契兒,你爹升官,你作為長子,理應要去的。”栾芯兒一身藍白色委地長裙,發髻間簪着幾支琉璃花釵,大氣的長相倒不像一個妾,反而更像正妻。

她那凹凸有致的傲人身材與大氣的長相有些不符,妖豔的步伐風情萬種,讓人深深着迷。

不愧是青樓出身。

不愧是青樓的“傳說”。

“娘。”柳契叫出聲,“您怎麽來了?”

“你爹升官,你為何還待在這寝殿?”栾芯兒問道。

柳契沉默不語。

“說話。”栾芯兒并未生氣,只是再次詢問,“為何不去?”

“我……”柳契猶豫了片刻,随後道:“我不想去。”

“胡盛。”栾芯兒喊着。

“栾夫人有何安排?”胡盛一臉谄媚的模樣,他可不敢怠慢栾芯兒。

雖說栾芯兒只是個妾,但卻是柳風最寵愛的小妾。況且柳風現在尚無續弦,所以這柳府大大小小事情的掌管權也便落到了栾芯兒手中。

說直白點,栾芯兒目前就是柳府的女主人。

“去給老爺回話,就說大公子即刻就來。”栾芯兒一副女主人的模樣,十分威嚴。

“哎,是是,小的這就去。”胡盛松了一口氣,心想總算是能把大公子帶到老爺面前了。

看着胡盛遠去的背影,柳契有些不滿地開口,道:“娘,你知道的,我并不想去。”

“你若是還想改變現狀,徹底擺脫你爹,你就聽娘的話,去與柳府上下的人一起給他慶祝。”栾芯兒說着。

“可是……”

柳契還想反駁些什麽,但被栾芯兒無情打斷。

“沒有可是,你還小,羽翼尚未豐滿,依靠他的地方還太多。所以,在你羽翼豐滿之前,你必須讨好他。”

柳契猶豫了。

“他就像大樹,為你遮風擋雨,在你還沒有能力之前,他是你唯一的保護傘。”栾芯兒語氣沉穩,眉眼間滿是從容,“終有一天,風會止住,雨會停下,大樹也會枯萎。到那時,你便可以沖出陰霾,奔向黎明。”

沖出陰霾,奔向黎明。

柳契反複回想這句話,愈發覺得栾芯兒說的有道理。

至于兩人為什麽那麽想擺脫柳風,自然是因為柳風那荒淫無道的作風。

柳風人前裝的人模狗樣,人後卻是一個十足的變态。倒不是說柳風有多苛待兩人,相反,柳風在吃穿用度上從未委屈過二人,甚至可以用奢華來形容,對栾芯兒的寵愛更是衆人有目共睹的。

可旁人不知道的是,柳風對柳契從未有過該有的父愛。只要柳契稍微不順柳風的意,柳風便會對柳契又打又罵,多少次将柳契打到鬼門關前,身上的淤青也積攢了大片。所以,正值年少、氣焰旺盛的柳契對這個父親的情逐漸在一次次打罵中消失殆盡,甚至已經萌發了恨。

不僅是柳契,柳風對栾芯兒的變态“寵愛”也早已讓栾芯兒恨透了柳風,栾芯兒真心覺得自己還不如老死在青樓,但好在上天還是公平的,讓她生了一個這般優秀的兒子,這也算是她唯一的牽挂了。

“你是娘唯一的指望,我們能不能從這牢籠出去便全都靠你了。”栾芯兒撫上柳契的臉,眸中摻雜着幾分希望和幾分對未來的期盼。

“是,契兒知道了。”柳契點點頭,他在心中默默發誓一定要取代柳風,成為新的柳家當家人。

他要讓柳府的黑暗散去,要讓光明照進柳府。

“去吧。”栾芯兒笑了笑,她堅信她的兒子會做到的,他的聰明才智不知高出了柳風多少。

“契兒告退。”

柳契說罷便離開了寝殿,去往了前廳,那個正在給柳風慶祝升官的地方。

柳府到處歡慶柳風升官一事,而衛府卻亂成了一鍋粥。

衛府——

書房內,衛律正在大發雷霆。

下人們跪在一旁瑟瑟發抖,不敢言語。書房內的東西也散落了一地,亂成了一團。

“老爺,您消消氣吧。”柳容霜小心翼翼地勸道。

“消氣?你讓我如何消氣?”衛律怒吼着,“老子他媽官職都沒了,你讓我消氣?”

“……”柳容霜沉默了。

她原本嫁給衛律就是看中了他的官職高,能壓柳如煙一頭。而如今衛律的官職已經沒了,自己也無法壓柳如煙一頭了。所以,在柳容霜眼裏,現在的衛律就是一個廢物,對于她而言已經毫無作用了。

柳容霜左思右想,臉色最終沉了下來。她不再去管衛律,自顧自地推門而出,往自己的寝殿走去。

“他媽的,如今老子落魄了,就連你也不管了是嗎?!”

看着柳容霜遠去的背影,衛律忍不住開口大罵。

他沒想到柳容霜能如此冷漠狠心,自己雖說不愛她,但最起碼尊她敬她,誰知出了事她竟然不管自己。

真是攀比女人,一心只有攀比,沒有情愛。

“滾!都滾出去!”衛律怒吼着,發狂似的将桌上的東西掃落一地。

一旁跪着的下人們見狀連滾帶爬地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待所有人都走後,衛律癱坐在椅子上,看着滿屋的狼藉,內心不禁泛起一層層波瀾:

這是報應嗎?

我還能回到過去嗎?

難道衛家就要止步于此了嗎?

不!

不行!

衛家不應該止步于此!

衛家是金陵巨頭,基業何其強大,不能就這樣止步。

想到這裏,衛律堅定了幾分。

可自己已經進不了朝廷了……

失望感襲來,将那幾分堅定吸食殆盡。

不,不對。

衛律似是想到了什麽,眉目間那幾分堅定又出現開來。

他還有衛冉有,他還有繼承人,衛家還有希望。

“對,對。衛家不會倒!衛家不會倒……”衛律似瘋了一般,口中不斷重複着“衛家不會倒”。

而這一切悉數被屋外的衛冉有聽了去。

衛冉有待得這個地方極好,既隐蔽又能聽到書房內的談話。

聽完這些話的他眸中充滿了錯愕:父親被革官職了?那自己欠下的那些債怎麽辦?

衛冉有有些接受不了,自己不過是去了趟镖局,時間也不長,走之前還好好的,回來時父親就已經被革官職了,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他不得而知。

但衛冉有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他現在只想把欠鳳城的錢還上。

早在回府之前,衛冉有就已經派人查清楚了鳳城的身份,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衛冉有屬實沒想到,他欠錢的小少年竟然是名滿大亓的鳳小侯爺鳳城。

他說怎麽看鳳城那麽眼熟呢,真是撞到鐵板上了。

而且自己還與他有些過節,想到之前的才藝展會,衛冉有不禁感到一陣後怕。

衛家雖然勢大,但那是衛律被革官職之前了。就算是衛律沒有被革官職,那衛家也是不配與鳳家相提并論的。

所以,衛冉有能做的就是盡快把錢湊齊,然後還給鳳城,将此事以最快的速度平息。否則,要是鳳城動真格的話,不止是他,就連衛府也會招架不住。

但衛律正在氣頭上,肯定不會拿錢給衛冉有,加上那麽大的一筆巨款,衛律肯定更不會拿錢給衛冉有了。

想到這的衛冉有無奈地嘆了口氣,不知該如何是好。

突然他靈光一閃,似是想到了什麽,随後便蹑手蹑腳地離開了衛府。

衛冉有憑借着記憶在金陵兜兜轉轉,最終來到了一處古老的密宅前——密宅周圍灌木叢生,蟬鳴斷續,紅木門上的漆掉得零零散散,古老中帶着幾分陰森的氣息,看起來已經多年不住人了。

衛冉有上前推開門,随着“吱呀”一聲,門被打開,映入眼簾的是青苔遍布的內院以及上着鎖的衆多房間。

不僅如此,房間的窗戶也全部封死。

這是衛府的密宅,除了衛律和柳容霜再無其它人知曉此處。衛冉有知道還是因為衛律醉酒後無意間說的,後來衛冉有尋到此處,便也知曉了這個秘密。

根據衛律的敘述,這個宅子裏藏有大量錢財。看樣子,應該就是藏匿在這些個房間裏。

衛冉有走近一個房間,看着上面的鎖和被封死的窗戶,一時有些無語。

真不愧是他爹,真不愧是衛律。

不僅如此,衛律還會定期派人更換門鎖,為的就是保護這些錢財。

不過,這可難不倒衛冉有,因為他會撬鎖,而且一撬一個準。

衛冉有不屑一笑,随後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手帕裏面包裹着他專門撬鎖用的銀針。他拿起銀針,對着鎖孔捯饬了幾下,便将鎖輕松撬了開來。

“咳咳咳……”衛冉有推開房門,撲面而來的灰塵嗆得他咳嗽不斷。

待好一些後,衛冉有走進房間查看——昏暗的房間內,一個個布滿灰塵的箱子堆湊在一起,大大小小,各式各樣。

衛冉有上前打開幾個箱子,裏面的東西讓他大吃一驚。

好多錢!

箱子裏滿滿當當的全是錢財——銀兩、黃金、珠寶數不盡數。

衛冉有一時看呆了,他來不及想這些錢財是哪來的,便拿出錦袋動手裝了起來。

他裝得很快,一會兒便裝了滿滿當當好幾十個錦袋。

衛冉有還算精明,他特意分開拿,一個箱子拿一些,這樣也不會被輕易發現。

裝好後衛冉有也沒再多停留,将這裏恢複原樣後便悄悄離開了。

次日。

南宮泠陪着鳳城一起來金陵镖局要債,本想着得等一會兒,沒想到衛冉有早早便在此等候着了。

幾人沒有多餘的話,鳳城要完債後便與南宮泠回了巡游船,而衛冉有也沒多逗留,還完債便匆匆回了衛府。

回到巡游船上鳳城悠哉悠哉地數着錢,但他突然發現什麽似的,神經立刻緊繃了起來,神情也變得嚴肅。

因為他發現好幾個銀元底面印有“國亓”二字。

是官銀,國庫裏的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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