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夜幕降臨,瑞雲殿——

“舒純長公主。”領頭的守衛攔下趙宓,“沒有太後娘娘的指令,不允許任何人進出瑞雲殿。”

趙宓見狀給跟在自己身旁的老宮女使了個眼色,那老宮女即刻會意,只見她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展示在衆人眼前:“太後娘娘身份令牌在此,見此令牌者如親見太後娘娘。”

老宮女名為青雲,是如今整個皇宮裏資歷最老的宮女,同時她也是鳳雲婉的貼身宮女乃至心腹。

“屬下等見過太後娘娘。”守在瑞雲殿周邊的守衛連忙跪地行禮。

“太後娘娘有令,在聖上歸來之前,舒純長公主可憑太後之身份令牌自由進出瑞雲殿。”青雲說罷便将鳳雲婉的身份令牌交與了趙宓。

“是,屬下領命。”領頭的守衛開口應答。

“長公主,奴婢便送您到這了。”青雲恭敬道。

“青雲姑姑,辛苦您了。”一小宮女得到趙宓的示意偷摸給青雲塞了一袋碎銀。

小宮女名為浮雲,乃趙宓極為信任之人。

“謝長公主厚愛。”青雲拂身行禮,“奴婢告退。”

待青雲走後,領頭的守衛做了個“請”的手勢:“舒純長公主,裏面請。”

“浮生,你在外面候着,本殿自己進去就好。”趙宓柔聲開口。

“是。”浮生應道。

随後,趙宓不再理會衆人,只身踏進了瑞雲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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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雲殿內燈火通明,似乎在等待着何人到此。

“又見面了,舒純長公主。”

随着殿門被人打開,韓芷芸率先開口。

“宸貴妃娘娘好像早就料到本殿會來此。”趙宓看着如此平靜的韓芷芸倒是有些許驚訝。

其實自打趙宓說二人有相似的經歷時,韓芷芸就預感趙宓一定會來瑞雲殿找她。

但讓韓芷芸沒有想到的是,趙宓竟會來得如此快。

“長公主說笑了,芷芸可沒有能看透人心的本事。”韓芷芸邊說邊請趙宓入座,“不過,能得長公主相救,芷芸身上一定有長公主青睐的地方吧。”

韓芷芸開門見山,她十分清楚趙宓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救她:她的身上一定有趙宓看中的利益點。

趙宓聽罷明顯地愣了片刻,随後,她輕笑出聲:“宸貴妃娘娘果真是聰明人。”

韓芷芸嘴角勾起:果然,她猜對了。

“長公主過譽了。”韓芷芸明眸平靜如水,“只是,長公主素來低調,芷芸不知有何經歷過往是與長公主相似的。”

“過往……”趙宓眸中突然憂愁開來,“我們的情路都坎坷,我們都有愛到極致的人。只是與你有異的是,我愛的人……他已經不在了……”

十五年前,七星商會寧府——

“趙宓在哪?”

男子一襲紅衣似火,額間盛開的紅色永生花妖豔而又不俗。他渾身上下都充滿戾氣,唯獨腰間的半月形玉佩僅存了幾分溫柔。

男子名為寧保,是寧家唯一的嫡子,七歲便加冕為了七星商會會主。

寧家起先只是個小商戶,後來逐漸做大做強,成為了一代商業大戶。可寧家并不滿足于此,于是乎便有了財權滔天的七星商會。

“耀陽公主自然是待在寧月小苑。”男人嗤笑出聲,“至于她的安危,那孤就不知了。”

自稱孤的男人名叫蒼憐,是南梁國當今君主。雖為人心狠手辣,性情陰晴不定,但卻是一代明君。

耀陽公主是趙宓成為長公主之前,先帝賜予的封號。

耀陽,意為天上耀眼的太陽,代表趙宓金枝玉葉的身份、至高無上的地位以及先帝與鳳雲婉對她的寵愛。

至于舒純,是在趙宓陷入病魔後,趙睿親封的。趙睿雖希望他的姐姐能成為耀眼的太陽,但他更希望趙宓能夠舒心快樂,不再深陷病魔的痛苦之中。

“你乃堂堂一國之君,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不覺得羞恥嗎?”寧保怒聲呵斥。

“羞恥?哈哈哈哈哈哈……”蒼憐發瘋般地狂笑着,“只要是為她所做的事情,孤就不覺得羞恥!”

“她已經死了,你再做什麽都是無意義的了。”寧保拔出随身攜帶的長劍,“退兵吧!”

“咻——砰!”

瓦藍色的天空中綻放出專屬于七星商會的信號煙花——紅色六角星。

得手了。

寧保想着。

“退兵?”蒼憐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孤說過,若是七星商會救不回她,那孤便将七星商會夷為平地!”

“就算七星商會救不回明無雙小姐,那又何必将耀陽公主牽扯進來?”

寧保十分清楚蒼憐的性情,所以便一直容忍至今,但如今蒼憐波及到了趙宓,那他便也不會再忍讓半分。

明無雙,南梁國明家嫡次女,蒼憐的無雙王妃。

“耀陽公主乃大亓皇帝之掌上明珠,又是你七星商會會主寧保放在心尖上的人。”蒼憐冷笑一聲。

“人吶,最忌憚的便是有軟肋了。”蒼憐眸子幽深,“不過,你救得了她,可救不了你自己……”

一場殺戮染紅了整片天,如朱砂般的夕陽妖豔而又摻雜着幾分陰森。血腥味彌漫在空氣當中,屍體堆積成山,整個寧府靜谧得可怕。

“吱呀——”

寧府的大門被推開,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剎那間,女子面露震驚之色,她顧不得身上的傷,發了瘋般地沖進寧府。

因為她看到了寧保。

寧保直直地跪在寧府中央,胸膛之間橫插着一把長劍,狼狽卻又不服輸。

女子名為寧宣兒,是寧保的親姐姐。

寧家這一輩總共就一子一女——嫡女寧宣兒和嫡子寧保。

七星商會的繼承原則是——會主之位的第一繼承人為嫡子,若無嫡子,則由嫡長女繼承會主之位。

“阿弟!”寧宣兒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她的紅衣被鮮血浸染得愈發腥紅,如白玉般的臉上沾有些許血珠,即使是落魄也難掩她那高貴氣息。

“阿弟……”

寧宣兒一聲又一聲地呼喚着寧保,可換來的卻是無盡的冷寂。

寧保死了,七星商會也在淪陷的邊緣。

寧宣兒不敢相信卻也不得不接受,她不過是去了一趟寧月小苑,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為了保護所謂的耀陽公主,賠上了幾乎整個七星商會,也搭上了你自己的命。”

“阿弟,真的值得嗎?”

猛地,寧宣兒睫毛微顫,她猶如發現什麽一般,竟從寧保懷中抽出幾張宣紙來——是寧保留給寧宣兒和趙宓的書信,還有七星商會總部的構圖。

寧宣兒看着沾染了半邊血跡的幾張宣紙,心中愈發的痛,她顫抖着打開那封屬于她的信,信上歪歪扭扭地寫着幾個字:從前都是阿姐護我,這次,換我來護阿姐。

信上還畫着兩個奇醜無比的小人,寧宣兒知道,那是她和寧保。

是寧保畫的。

是寧保小時候極愛給寧宣兒看的畫作。

寧宣兒與寧保父母早亡,兩人相依為命,關系甚好。

寧保七歲就繼承了七星商會會主之位,可他年齡尚小,地位并不穩固,寧宣兒便為他樹立權威,助他坐穩了會主之位,彼時寧宣兒不過是個剛及笄的丫頭;寧保天性頑皮愛惹禍,寧宣兒也從未有過抱怨之聲,只是在背後默默為他處理禍事,教他成長。

寧宣兒絕對稱得上是個好姐姐,一直以來,寧保也是對她百般依賴。

“所以呢?你早就知道南梁國君主不會放過七星商會。”

寧宣兒這才明白,原來寧保讓她去寧月小苑保護耀陽公主不僅僅是為了讓趙宓活下來,也是為她尋一條活路。

“阿弟,你怎的這般傻?”

自那以後,七星商會沉寂了半年之久。

半年後,再次出現在大衆視野中的七星商會變了模樣——他們揮金如土,草菅人命;他們野蠻、強勢,更加財權滔天。

沒有人知道沉寂半年之久的七星商會經歷了什麽,衆人只知七星商會有了第一位女會主。

“長公主所愛之人是那位七星商會的寧會主?”韓芷芸聽着趙宓的敘述,一時竟有些吃驚。

她曾聽聞趙宓有一位極為愛慕的男子,但令她沒想到的是,那位男子竟然是前七星商會會主,寧家嫡子——寧保。

韓芷芸眸底不禁多了幾分審視之意:與七星商會有牽連,眼前的舒純長公主可真是不簡單呢。

“嗯。只可惜本殿已與摯愛天人永隔,而這其中的滋味本殿也最為清楚。”趙宓眼底盡是憂愁,“本殿……不想讓聖上也受這種相思之苦。”

相思之苦。

韓芷芸眸光忽閃:“聖上他……也是我的摯愛。我想和他一生一世一雙人,可他是大亓聖上,一國之君,他需要穩固自己的地位;而我是罪臣之後,落魄小姐,我需要為我的家族證明清白。”

韓芷芸有些哽咽:“我大仇未報,怎能成為他的妻?”

“可在他心裏,你是他唯一的妻。”趙宓一字一句,“睿兒他只想娶你一人。”

這是趙睿親口與趙宓說的。

“我……”

韓芷芸想說些什麽卻被趙宓打斷:“韓家暗地裏有一個組織,名為幻幽坊。”

“幻幽坊?”韓芷芸有些疑惑,“那不是長安城最近才興起的一家鋪子嗎?”

“确實,不過幻幽坊可不是普通的鋪子。”趙宓眼神閃了閃,“幻幽坊早在多年前就存在了,只是沒有什麽人知道罷了。”

“令尊便是幻幽坊坊主,而你作為韓家唯一存活的後人,理應成為下一任幻幽坊坊主。”趙宓眼眸裏藏着旁人看不懂的情感。

“可我爹他并沒有與我說起過這件事。”韓芷芸眉心蹙了蹙,明眸中的平靜也被打破。

“韓家有密室,密室裏自然有你們韓家的秘密。”

趙宓之所以知曉這麽多事情完全是因為寧保——寧保對趙宓從來都是坦誠相待,很多家族的秘密趙宓都知道。

“我知道了。”韓芷芸深吸一口氣,“芷芸謝長公主提點。”

“宸貴妃娘娘不必客氣,只是本殿希望,日後可以看到幻幽坊與七星商會的合作。”趙宓輕笑,“其次,願本殿往後能夠有機會尊稱您一聲‘皇後娘娘’。”

趙宓說罷便站起身往殿外走去,只留下韓芷芸一人獨自待在瑞雲殿內。

寧月樓——

枝頭蟬鳴,驕陽正好。

趙宓坐在軟榻上,如凝脂般潔白無瑕的手中拿着一張沾有血跡的信紙——信紙已經發黃,上面血跡斑斑,早已幹涸,一眼便知是多年前的舊物。

這是寧保留給趙宓的信:

“窮極一生,負了天下也負了卿。輪回轉世,吾定三書六禮,十裏紅妝,娶卿為妻。”

“吾妻——趙宓。”

這封信趙宓看了不下千次,每每看到這些話,她的眼淚便止不住的流。

明明,她明明可以在最好的年華裏嫁與寧郎的。

為什麽就偏有人出來橫插一刀,讓她與寧郎天人永隔,也讓她患上了這無法救治的相思疾病。

“殿下……”浮生輕聲喚道,“藥煎好了,您喝了就睡一覺吧。”

“浮生,你忘了……”趙宓苦笑,“我這病是治不好的。”

她的寧郎已經不在了,她的一生所愛再也回不來了。

“殿下……”浮生眸中多了幾分心疼,她還想說些什麽,卻被趙宓無情打斷。

“你退下吧。”趙宓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遮蓋住了她眼底的傷感,“去盯着幻幽坊那邊,有什麽情況第一時間來跟我彙報。”

“是。”浮生猶豫片刻後将藥放在桌上後便離開了。

趙宓擡眸,目送浮生離去後,她站起身将信收好,口中喃喃道:“三勢合一,大殺四方。”

“寧郎,等着我。我很快,很快便下去嫁你……”

趙宓早已經過了适婚年齡,但她至今未嫁。因為除了寧保,趙宓從未想過嫁與任何人。

許久過後,桌上的湯藥早已涼透,但趙宓還是一飲而盡。随之,她躺在軟榻上,不多時便昏沉地睡了過去。

三勢已經現了兩勢,就還差最後一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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