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五月的A市,一刻鐘前還是個晴天。

綜藝《我的爸爸是超人》第二季開拍,延續了第一季的溫暖家居畫風,加上引入了影帝宋雁北擔任新手嘉賓爸爸,第二季的收視率肉眼可見的一路暴漲,宋雁北家的小公主昵昵更是成為了萌化人心的國民寶寶。

誰不想擁有昵昵那樣懂事乖巧的女兒呢?關鍵她的爸爸還是宋雁北。

“方姐,可以幫我取一包濕巾嗎?”

宋雁北的生活助理方姐利落的拖來了行李小箱,嘩的一聲拉鎖,“要消毒濕巾還是普通的?”

宋雁北喂女兒吃下了最後一口香蕉,說“普通的。”

昵昵今年三歲,正是活潑可愛的年紀,也知道爸爸這是要給自己擦嘴巴了,于是小孩乖乖仰頭,誇香蕉好吃,謝謝爸爸。

“昵昵,吃完水果睡一會吧,爸爸晚上有事,回來的晚一點。”

哄好了孩子的宋雁北輕輕關門,客廳裏方姐還等着他。

“小北,你今天晚上的局…能去嗎?”方姐站在窗邊猶猶豫豫。

年輕的影帝有些疲憊,坐在沙發上仔細過目着綜藝行程,沒有說話。

這人真是有着上天格外的優待,眉間眼尾一個輕挑便極易蠱惑人心,身高腿長,笑容溫暖,怪不得把一衆的小姑娘迷的神魂颠倒,即使已婚了還有不少“女友粉”的存在。

方姐望着俊臉暗暗嘆氣,等宋雁北說一個不字。

“去。”

“啊?”方姐瞪大了眼睛,“小北,你…你沒看今天晚上的出席名單嗎?”有那人的場合宋雁北從來不去,一開始為了避嫌,後面久了就成了圈裏沉默的規矩:宋雁北和李冰,不對頭,不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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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雁北冷靜的點了點頭:“我去。準備一下吧,晚上昵昵還要麻煩方姐照顧了。”

方姐這下急了,也顧不上手裏的文稿:“小北,你想好了?那人也在,你要是去了……”

“我想好了,今晚,要去。”

宋雁北一字一頓,黑眸裏藏着方姐讀不懂的東西,像繃緊的鋼絲,又像一觸即滅的火焰,她不敢問下去了,哦了一聲離開了房間。

K酒店旋轉餐廳,《我的爸爸是超人》欄目組包下了整層做迎接新嘉賓的接風局。新嘉賓不是別人,正是剛從歐洲采風回來的李冰。

“呀歡迎歡迎,見你一面可不容易呀冰哥。”

李冰笑了笑,和那人默契地握了握拳,“好久不見,杜少。”

杜從禮是李冰的好友,兩家又是世交,倆人從小穿開裆褲一起長大的交情,閑的客套就免了。他今日是以投資人的身份出席晚會的,杜從禮不動聲色的觀察着李冰,要知道當初李冰接下這部綜藝的時候他可是有八百個不同意的。

什麽狗屁影帝,一個女兒就能走國民閨女的人設,天天三好爸爸的捧着,真以為沒人知道他背後有多髒?以前離得遠就不說了,現在李冰這樣湊上來,到底是誰給誰添堵呢……

“去,別給我整虛的。”杜從禮收回了散漫,拉李冰到了轉角處,低聲問“冰兒,你老實交代,是真想明白了?”

“明白什麽?”李冰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杜從禮嘿了聲,樂了。“冰兒,你不說也成,但哥再囑咐你一句,過去了就過去了,放下對誰都好。當然,你要是想報複我也雙手贊成,但哥就是不想看你困在裏面這麽難受。”像過去一樣……

李冰的目光沒有絲毫松動,“老杜,你話真多。”他取來兩支酒杯,遞了一支給杜從禮,“三年,夠了。”

他想了三年,困了三年,不會自毀下去了。參加這部綜藝,是解脫也是新生。

宴上到處都是旋轉的笑臉,真笑假笑,誰在乎那麽多。一輪酒肉微醺,宴會廳門口有了新動靜。

“宋影帝怎麽來了?”

“天啊,真的是宋雁北……”

“我沒眼花吧。”

女工作人員激動地盯着踏入餐廳的宋雁北,幾乎要熱淚盈眶:小北和冰哥見面了呀……三年前be了的冰雁cp,會借着五月A市的暖濕氣流破冰回春嗎?

先打破規矩的,到底是宋雁北,還是李冰?

宋雁北穿了件簡單的白襯衣,沒有戴表,米色褲子顯得他更像位年輕的好爸爸。他站在宴廳門口,穿過攢攢的人海,目光緩緩凝結成霜。衆人只見影帝動了動唇角,拉扯着露出了熟悉的淺笑,“你們好。”

倒是總編導率先反應過來,熱情地迎接了宋雁北,“雁北,怎麽不提前說一聲,你來的可有點晚啊,看在你照顧昵昵的份上就不罰酒了。來來來,坐。”

宋雁北的座位離李冰不遠,中間隔了兩人,用餘光能觀察個大概。“謝謝王導。”

圈裏知道宋雁北和李冰過往的人極少,大多只知道他們炒過cp,唱過紅白臉兒。這在娛樂圈是司空見慣的操作,沒幾人真正上心。王導見到宋雁北自然開心,這位財神爺能賞臉前來就再好不過了,眼下人家風頭正勁,捧捧總不嫌多。

“來雁北,嘗嘗這道醉蟹,是不是不如你家那邊的正宗?”

宋雁北依邀夾了一筷。“這醉蟹已算上乘。王導,A市離我家鄉不遠,如今四通八達的,改日有空去那邊做做客,我請你食醉蟹。”他生于水鄉,卻不喜食蟹,每次食蟹多多少少腸胃不适,照顧他跑前跑後的一直是那人。宋雁北垂下眼睫,撥弄着盤中扭曲的蟹腿,聽王導笑呵呵的叫好聲。

他的眼角餘光時不時掃過李冰,對方目無斜視神色如常,正不溫不火地同旁人交流采風收獲。

“是,卑爾根很冷。我去的那天下着大雪,幸好晚上雪停了,看到了極光。”

“喲,那你挺幸運啊。”

李冰笑着點頭,“可不是麽,北歐的雪,不好停。”

宋雁北一直低着頭,只吃了一小塊蟹肉,聽到“極光”時羽睫機不可察的顫了下,悄悄放下了筷子。“很冷…嗎?”桌上的視線瞬時聚焦于此,宋雁北吞咽了下,加大了音量:“我說,卑爾根很冷嗎?有多冷?”

手裏起了層薄汗,心跳聲聒噪着耳膜,宋雁北極盡全力讓自己看上去輕松一點。他聽到無數次午夜夢回的聲音再度響起,告訴他“大概零下十幾度。”

極寒,卑爾根的雪仿佛要将宋雁北凍結于此,沒有來生。他不敢再用餘光去觸碰那人,因為李冰回答時看着自己不曾躲閃,眸光直視,笑容得體如遇舊友,甚至還微微朝他點頭打招呼示意。

美好的同舊夢一樣,也殘忍的同舊夢一樣。

“爸爸,你回來啦。”昵昵睡眼惺忪的鑽進宋雁北的懷裏,聞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兒。“爸爸,臭,臭臭的。”

宋雁北放下了孩子,讓方姐幫忙照顧着。“爸爸去洗澡,昵昵先睡覺好不好?”

“好。那爸爸…一會會陪昵昵嗎?”

宋雁北知道這孩子非常沒有安全感,和小時候不在父母身邊有關。他閉了閉眼,拍拍孩子的腦袋,說好,爸爸會陪昵昵的。

“方姐,你去休息吧,今天陪孩子夠久了。”

“行,我這就走。”方姐離開時忍不住嘆氣,“小北,別讓自己太辛苦了。”

宋雁北彎唇,“哪有方姐辛苦。”

“你這孩子就貧……”

客廳靜谧後宋雁北并未動作,他像抽幹了力氣般癱倒在沙發上,慢慢地将自己蜷起來,長手長腿縮成了小小的一團。沙發上散落着紙頁,白底黑字的“經紀人”正楷猶如喪鐘一樣刺痛了他的雙眼。宋雁北猛地彈起,一張薄紙頃刻間在他掌下碎成了粉末,他撕了紙頁還不夠,又撿起碎屑繼續撕,撕到最後發出了撕心裂肺般的痛哭。

宋雁北埋首在紙屑裏,眼淚模糊了視線。

他怎麽會…又怎麽敢,走到今天這步啊,怎麽敢辜負那樣好的人。

那樣好的,曾經只屬于他的,小冰。

小冰小冰,就像卑爾根的雪一樣,融化了就消失無蹤了。

李冰的作息很規律,清晨醒來必先檢查郵箱和微信。前年他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不僅繼續着演藝生涯,也漸漸着手接觸幕後的工作。

冰哥,我和阿榮一會去接你,八點半見。

ok。

李冰回複完,發現微信聯系人一欄有新提醒,他頓了頓點開了。

沒有申請備注,頭像是只微笑的金毛。李冰一眼就認出這是宋雁北的微信,那只金毛是他們曾經一起養的。宋雁北特別喜歡小狗,給金毛拍了寫真,社交平臺上沒少夾帶私貨。後來…後來呢?李冰喝了口美式咖啡,往椅背上靠了靠。後來金毛生了病,死了,宋雁北哭了很久,親手把狗埋在了老宅的榕樹下。

“小冰,你說狗狗會不會有來世?”

“有的。”

“有的話,它可以不做我的金毛,只需要做一只快樂的小狗。快快樂樂,健健康康,就夠了。”

你看,他對狗都這麽溫柔憐惜,可到了自己這,就收起了所有的暖。

李冰想,他輸給金毛的,是自己曾經是條舔狗,而金毛,是真的狗狗。

于是李冰毫不拖泥帶水的選擇了拒絕好友。三年前不留情面率先删除關系的是宋雁北,如今不加只字片語求加好友的還是宋雁北。

恨不濃了,只他李冰沒那麽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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