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轉眼間李冰已在《複生》劇組锉磨了整整一個月。
這是一部末世題材的電影,導演從全新的喪屍視角切入觀察世界,由“靜物”感觸“活物”,令電影在普通人性探究的基礎上提升了不止一個層次。
而李冰作為領銜男主演“喪屍甲”,每日那是起的比雞還早睡的比貓都晚,這麽起早貪黑兢兢業業了一個月,導演終于放話講大家可以休息一天,全劇組如蒙大赦。于是在放假的前天夜裏,李冰望着淩晨四點黑黝黝的天幕嘆了口氣,忍住了打擾劉錦洲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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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M 11:30
“很忙?下班了嗎。”
AM 3:30
“嗯,剛剛下班。”
AM 3:33
“快休息吧,夜宵不好消化,少吃點。”
李冰苦惱的看着劉錦洲送來的叉燒包,算了不吃了。
…
PM 1:50
“粥.jpg”
“大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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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M 1:50
“你昨天胃不舒服,中午要吃點清淡的。”
PM 2:02
“_ ”
PM 2:03
“小米粥養胃,等你好了吃大餐。”
“委屈.jpg”
“摸摸.jpg”
貓貓舉起了軟軟的爪子,摸摸頭,不掉毛。
這是誰給劉錦洲發的表情包?也太…太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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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落,無論何時他總能最快的收到對方的回應,李冰不用猜就知道劉錦洲肯定為自己的消息設置了鈴聲提醒,在微x剛剛起步的年代——這還是他告訴劉錦洲的。
所以,今天就讓錦哥睡個好覺吧……
李冰又好心的把手機塞回了衣兜裏。
自打上次的照片風波後,林宇封總說要帶自家藝人親自登門拜訪,感謝劉總為李冰解決了大麻煩,可李冰卻說不用。
他若是落入俗套的正經道謝拜訪,劉錦洲必會說句不用客氣,都是朋友,然後再雲淡風輕的笑談找他辦事的人多了,要是每個都來感謝那還得了。劉錦洲不想要的謝禮,旁人是無論如何都送不出去的,何況幫李冰是劉錦洲的自願之舉,他又與Muse的高層有着親屬關系,幫來幫去都是自己人,劉蒙還沒發話呢他們打工人跑個什麽勁兒。
“冰哥,你和劉總…什麽交情啊?”
……
“朋友。”
僅僅是朋友。
事實上李冰也是這麽對外介紹的,林宇封知趣的不問,只有阿榮多嘴了幾句。
“他這麽幫咱們還什麽都不要,資本家現在都成大善人了嗎……”
李冰笑道:“你怎麽知道他什麽都不要?”
“……那,那他要什麽啊?”
林宇封讓他少說幾句,該幹嘛幹嘛去,鬧得阿榮走的時候看李冰的眼神兒都多了不少敬畏。
真·娛樂圈在逃富少人設不倒了呗。
李冰有些無奈,“那小子肯定想歪了……”
林宇封睨了他一眼,“能歪哪兒去?”又意味深長的囑咐:“小冰,保護視力,少看點手機。”
“……”
李冰這下真是百口莫辯了。
*
**
***
喪屍妝并不好畫,化妝老師好不容易定了妝導演那邊就喊着要人,李冰緊趕慢趕連口水都沒喝上,更別提看手機信息了。
大白天的棚裏拍夜場雨戲,李冰穿了身髒破到看不出本來顏色的T恤衫,正一瘸一拐的以一種奇怪的方式運動,他想去看看廣場邊沿那只已經奄奄一息的小狗。
在末世裏,任何生物的存活都是奢侈,而小狗能茍延殘喘至今更是奇跡。
李冰的人設是一位已經變成了喪屍的“人類”,他忘記了語言,忘記了文字,丢掉了大部分的記憶,也忘記了自己的姓名,但“喪屍甲”還保存着部分的神智。
正是這部分神智裏蘊含着作為人類才有的善良與悲憫。
他一步一步的接近小狗,本能的驅趕走了旁邊的喪屍。喪屍甲在呼哧呼哧的喘氣,他歪動腦袋,以一個詭異的角度觀察着小狗。
它活不久了。
小狗的下腹有一處暗紅色的傷口,附近的毛發幹涸的蜷曲在一起,正一點一點的被雨水浸濕。小狗濕漉漉的眼睛裏倒映出一個濕漉漉的他,黑色的瞳孔仿佛訴說着一場無邊無盡的夢靥。
“旺——”
它的叫聲很微弱,似乎下一秒就要消逝。鬼使神差的,喪屍甲将掌心靠在了那顆小小的腦袋上,臉色充滿了迷茫。
他們似乎認得彼此。
小狗微微用鼻頭蹭了蹭對方的掌心,親昵的、充滿信任的伸出了舌頭。故事在愈來愈大的雨聲中落幕,喪屍甲孤零零的跪着,手裏護着剛剛斷氣的小狗。
他好像該做些什麽,可遲鈍的大腦只能任由雙目放空,以一個扭曲的姿勢與小狗融為了一體。喪屍甲的視線最後落在了夜空中突兀的月亮上,月光皎潔無瑕,圓月高懸照穿古今,溫和而殘忍的俯視着這醜惡又絕望世界。
……
“辛苦了,cut。”
導演喊過cut之後,李冰立刻起身接過毛巾為小狗擦拭。他很喜歡這種毛茸茸的生物,觸碰對方耳尖的力度又輕又柔,小狗一路上都是被李冰抱在懷裏的。
“旺———旺———”
小狗中氣十足的叫着,一個勁兒的舔舐李冰的手腕。
“好了好了,你剛剛演的很好哇。”
“嘶———”
阿榮腳下一頓,擔憂道:“冰哥,是不腿又疼了?我來幫你抱吧。”
“沒關系,老毛病了。”李冰吸了幾口涼氣,敲了敲不成器的左腿,“去把狗送到它主人那,毛巾裹着去,不然容易着涼。”
阿榮吐槽老板對小狗比對自己的身體還要上心,毛巾本來就是給李冰用的…算了,反正他管不了冰哥,有人能管就行。
雖然時值春日,降下的人工雨水仍然冰冷,李冰穿着濕漉漉的道具服一進門正準備摸索毯子,還沒找到便先打了個噴嚏。
“快穿上,小心着涼。”
喪屍演久了似乎也會感染傻氣,李冰大腦慢半拍的任那人将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
“…錦,錦哥?”
純白浴巾下的眼睛濕漉漉的,李冰的眨眼速度開始變得很慢。
“嗯?”劉錦洲挑眉,“傻了,不認得我了?”
“…不是,”李冰努力眨了下眼睛,帶走了睫毛上的水珠兒,“我就是沒想到你會來看我。”
他補了補,“現在。”
劉錦洲把李冰按到了休憩椅上,一邊擰開了保溫杯,“那你現在知道了。喝吧,不燙的。”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某人乖乖接過了保溫杯,喝足後開始倒豆子。
“…哥你今天怎麽有空來劇組,不忙嗎?”
“還好。我提前發了信息,你可能沒看見。”
李冰想那應該是他開工後的事了,劉錦洲明明有能力直接獲悉他的行程,卻還多此一舉的提前打報告……
“你笑什麽?”
“沒什麽,”李冰立刻坐直了身體,一本正經道:“就是發現錦哥越來越帥了。”
“真的。”
劉錦洲今日穿了身深藍色的西裝,領帶是銀粉色的,同他的那副銀邊眼鏡相配得很。
“哥的領帶…怪好看的。”
劉錦洲瞧着有些面色發紅,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惱的。“……劉錦洋送的。別以為誇我就能糊弄過去了,腿———”
“啊?”李冰裝傻中,“什麽腿?”
“左腿。”
“腿伸過來,貼藥。”
李冰脫下道具服,果然左腿沒貼藥膏,他扯着褲管壓了壓生怕劉錦洲發現。
劉總冷笑了聲,“看來林宇封對工作不怎麽上心啊。”
“別別別,不關封哥的事,是我早上起晚了來不及貼藥。”李冰拿胳膊肘碰了碰一臉冷酷的劉大總裁,“錦哥別氣了,我明天休假,就是想着去找你才沒貼。”
“這不是有你麽。”
劉錦洲別扭了半晌終是拗不過李冰,吐氣道:“那也要對自己的身體負責。”
他覆上李冰的大腿骨,望着對方疼卻撐笑的俊臉,思緒飄回了五年前的冬夜,在他知曉李冰為救宋雁北受傷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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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要我陪您進去嗎?”
“不用。”
劉錦洲拒絕了陪同,他一手提着花籃,另一手拎着促進骨骼愈合的補品,在骨科病房前足足冷靜了半個小時。
聽說李冰…是與那位在同一個病房進行治療的。
宋雁北。
劉錦洲一遍遍的重複着這個名字,對方的履歷生平早已爛熟于心。念得多了,便是牙關都是緊咬着的。
宋雁北憑什麽,他憑什麽值得李冰如此?像視頻裏那般奮不顧身、又無怨無悔。
他憑什麽。
劉錦洲僵着身子入了病房,入目即是那人刺眼的笑。宋雁北在喂李冰水果,他的削皮功夫不過關,蘋果坑坑窪窪的,有些地方還連着皮。
“好吃嗎?”
“嗯,再喂我一個。”
普普通通的水果被李冰吃出了百分之二百的糖分,他吃着水果,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那是幸福吧…劉錦洲确認自己沒有看錯,因為李冰的笑容越開心,他的內心就越是痛苦。
“錦哥?!天,真的是你?錦哥快坐。”
李冰一條腿打着石膏,只有胳膊揮舞不已。他為宋雁北介紹了劉錦洲,還貼心的讓那人坐在病床上,為客人多騰點休息的位置。
“你好,劉錦洲。”
“你好,我是宋雁北。”
即使宋雁北的照片他已看過千遍萬遍,事到臨頭劉錦洲卻還是忍不住狠狠打量,他想看看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令李冰如此歡喜。
宋雁北不好意思的低頭笑了,李冰偷偷捏了下對方,又像個調皮的孩子那樣猛然縮了回去。
“沒關系的。這是錦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關系很好。”
“是不是,錦哥?”
劉錦洲忘了自己當時是個什麽表情,反正不會多麽好看便是了。随後宋雁北大方的擡頭與他對視,溫柔的眸子撞進了劉錦洲極力維系的破碎心網裏,砰得一聲裂開了。
“你…好好照顧自己,骨傷要養…慢慢會好的。”
慢慢會好的…
也許他在寬慰自己。劉錦洲說不出什麽祝你幸福的鬼話,那不在他的字典範圍裏。
眼見為實。
石裕總說愛一個人的心是藏不住的,這條劉錦洲在李冰的身上應驗的清清楚楚,他真切的感受到了李冰對于宋雁北的愛意。不僅是一條骨折的左腿,而是滿滿當當、滿當到快要溢出來了。
那盆花被人擺在了李冰的床頭,花朵映襯笑容,這是他距離李冰最近的地方了。
“你們好好的…照顧好他。”
最後劉錦洲告別道:“再會。”
他沒有留下的理由了,以前以錦哥的身份麻痹自己,現在李冰有了新的哥哥,劉錦洲變成了再普通不過的錦哥,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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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看到了宋雁北即将離婚的消息,劉錦洲還會選擇繼續在美國沉淪。他很慶幸自己回來了,也慶幸宋雁北曾經丢掉了李冰。
“來,把腿擡高一點。”
劉錦洲貼好了藥,問李冰疼嗎。
“不疼。”
“說實話。”
“呃……可能,有那麽一丢丢?”
劉錦洲沒有繼續追問,只是深深的看着對方半幹的側臉,沉聲說:
“李冰,你要信我。”
你要信我會把曾經失去的全部填滿,不會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
也不會有人比我再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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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冰接了電話屏息沉默,等待對方說明來意。這是他的私人手機,平時很少有不認識的號碼。
“李冰,我求你幫我一個忙。”
是個女聲。
李冰本想直接挂斷,奈何這個聲音十分得耳熟,可一時半會兒卻想不起來在哪聽過。
“你能不能,能不能去看看宋雁北?”
“他病了,非常需要你。”
“不對…沒有你,他就快死了。”
……
李冰終于想起聲音的主人是誰了,他挂斷電話毫不拖泥帶水,而電話也未再響起過。
呵呵……
又是宋雁北。
有如他擺脫不得的附骨之物,無論逃到何處都不能脫身。李冰煩躁的出了房門,将客廳的窗戶大開着,直面涼風帶來的清冽刺激。
“他就快死了。”
“胡說!”
“他很需要你。”
“閉嘴!”
“閉嘴…”李冰穿着粗氣,重新拾起了手機,“閉嘴……”
他厭惡極了這種道德綁架,明明自己什麽也沒有做錯,卻還是被可憐的本心牽扯着做些不違背良心的事。
可又有誰考慮李冰的喜怒哀樂?
“錦哥,你睡了嗎?”
“……嗯,我也沒有…”
“是…剛接了個電話,心情不好,”李冰斟酌道:“我能不能去見你?”他又立刻自我否定,“還是算了,算了太晚了…你明天還要上班。”
“……當真?”
“明天周六…不加班,陪我?…”
李冰被電話那頭堵得說不出話,十分後悔,“……我不該給你打電話,抱歉。”
“……”
“好我不道歉了……”
“……”
“行,我聽你的,你別過來了。”
“真不用…我這兒有車。”
“……嗯,好好好,我開慢點注意安全。”
“等我。”
你要等我,等我徹底放下他。
希望那天不會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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