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時針指向了數字六,而太陽卻遠沒有要落下的樣子。
Sare等老板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走廊轉角後,這才坐回工位開始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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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您找哪位:號外號外,猜猜今天幾點?
四眼1:盲猜八點
發量王者:+1,九點
四眼2:怎麽說也得比我晚吧,十點
不化妝:我猜六點
……
衆人:???老板會六點下班?做夢呢?
不化妝:呵呵,冷笑.jpg,你們這些單身狗懂什麽
偏不化妝:星星眼.jpg,展開講講嘛~
就是不化妝:放個耳朵
不化妝:老板這周每天都噴了同一種香水
四眼1…X: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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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化妝:老板這周一直帶着同一款手表
四眼1…X:所以?
不化妝:所以憑借我多年的直覺,老板這是有情況了
就是不化妝:我信了,心碎中…
四眼3:就這?就這?
偏不化妝:我也不太信…雖然老板這周不怎麽加班但是…
您好您找哪位:微笑.jpg
衆人:Sare姐你別這麽笑我們害怕
您好您找哪位:答案是六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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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上了發條似的,一周的時間快得令人不可思議,轉眼便已是周五了。
強制加班并不是劉錦洲所認可的企業文化,但無人能否認劉總是位工作狂,至少在與李冰同住前是這樣的。
一人踽踽獨行,工作即是生活的一部分,周五與周末又有什麽區別呢?
可如今卻迥然不同了。
想到有人還在家中等着自己,劉錦洲略微加快了步伐,步行至生鮮區購買今夜需要的最後一款食材。
李冰不喜歡海鮮的味道,不少殼類都會讓他過敏,可他仍是喜歡吃魚的。河魚海魚,紅燒或是清蒸,印象中李冰都很喜歡。
劉錦洲挑了一條頂漂亮的黃花魚,魚兒在燈光下銀閃閃的,襯得人心情很難不好。他推着購物車,在去結賬區的路上停下了腳步。
“先生您好,要來嘗一嘗新品有機酸奶嗎?”
銷售員小姑娘顯然沒有料到劉錦洲會對促銷酸奶感興趣,她開始磕磕巴巴的為這位不合常理的英俊顧客推銷:“有,有原味的、草莓味的,還有香草味的…現在有買二贈一的活動,還有贈品…您可以先嘗嘗看。”
劉錦洲随手拿起了一杯酸奶,視線落在了貨架旁巨大的人形立牌上。
“我要兩箱原味的。”他又看了眼穿着粉色襯衫的立牌,“有什麽贈品?”
在劉錦洲的靠近下,小姑娘的臉慢慢的紅了。“這些都是…碗、扇子…還有小卡片。”
“扇子是什麽樣的?”
小姑娘弱弱的舉起了塑料扇子,上面印着代言人的笑臉。她聽見那位顧客好像輕快的笑了一聲,更加不好意思了。
“我要扇子和小卡片,謝謝。”
……
自助付款通道的速度很快,劉錦洲把贈品扇子從夾縫裏掏了出來,輕輕地搖了搖。扇子上李冰的笑頗有些魅惑衆生唯我最帥的意味,劉錦洲忍住笑彈了彈那人停不下來的腦袋瓜,無奈地嘆了口氣。
原來變傻是會傳染的。
但感覺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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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騷擾短信在換過手機號後就消失了,壞消息是李冰在處理棄用號碼的信息時,發現了新的留言。
“嘀———尊敬的用戶您好,您有五條未讀的語音信息,請注意查收。”
發信人是個陌生的號碼,大概又是什麽惡作劇吧,李冰想。
第一段留言的開始是段窸窸窣窣的雜音。
“你好,是李冰哥哥嗎?”
“我是昵昵,叫…叫宋雪霏。”
“你可以來看看爸爸嗎?”
小女孩的聲音很緊張,“哥哥,我知道你不喜歡爸爸,他做了錯事,你應該不原諒他。”
“可是爸爸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他好像很想你……”
李冰的指節驟然收緊了,他用盡全力才迫使自己按了下一段的播放鍵。
第二段的背景音很安靜,小女孩的聲音在空曠之處回響,音色清晰透明。
“今天爸爸又生病了,去了醫院,家裏只有我。”
“奶奶不讓我碰手機,昵昵是偷偷給你打電話的,李冰哥哥。”
“爸爸昨天給你打了好多好多電話,你沒有接,你是不是再也不理他了?”
“爸爸是不是對你做了很壞很壞的事你才讨厭他的……”
“他做錯了什麽事呀?”
“爸爸不告訴昵昵,奶奶不告訴昵昵,方姨也不告訴昵昵。”
“李冰哥哥,對不起。”
還有三個留言,李冰深吸了一口氣,索性直接滑到了最後一個。小女孩的哭聲很小,不細聽甚至聽不清哽咽。
“李冰哥哥,爸爸的身體變得好差好差,他不吃飯,也不睡覺,也不要昵昵…”
“爸爸的病什麽時候能好?”
“奶奶說…我們要去別的地方了,我不想去…”
“去了李冰哥哥就再也不會看爸爸了。”
“李冰哥哥…”
小女孩用力吸了吸鼻子,喘着咳嗽了聲:“昵昵和你,分爸爸好不好?”
“爸爸說他愛你。”
“昵昵只要一半的愛,另一半給你。”
“我也喜歡李冰哥哥。”
“好不好?”
……
李冰攥着手機,眼神放空在了天花板上的不知名處,腦中一片空白。許是他當下的情緒太過紛雜,反而辨不出哪種才是主導。七零八落的記憶碎片如雨滴般襲來,李冰咬緊牙關等待墜落。
他救過那個孩子,也冷臉面對過那個孩子。
該坦白的,恨過。
可李冰從來都不想傷害昵昵。
說什麽把愛分他一半的話,已經太晚太晚了,晚到李冰已經忘記了宋雁北眼睛的模樣。
曾幾何時,他的愛人有着一雙全世界最明亮的眸子,只消一眼便能撫平他的所有創傷,而非如今平添痛意的兩兩相顧。人和懂得趨利避害的小動物沒有什麽不同,李冰的防禦機制自動抵禦了宋雁北,那樣機體才不會痛苦。
誰能回答你的心何以嘆息。
當你的愛随風飄遠時。
唯有時光。
李冰蜷在沙發上睡着了,恍惚中做了光怪陸離夢,臉上濕漉漉的,總歸不是什麽快樂的東西。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很輕很輕的靠近了李冰,一點點地抹去了水珠,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串暧昧的溫熱。那觸感太過甜美鮮明,李冰飲鸩止渴般的摟住了那人,令臉上的溫熱得以延續。
他緊緊地、更緊緊地把那人箍在了懷裏。
李冰醒了,朦胧的眼裏映出了另一雙眸子。淺咖色宛若一片溫柔的海,輕易便能讓人泥足深陷。
他看清楚了。
“錦哥…”
“嗯?”
“你有一雙…最明亮的眼睛……”
淺咖色似乎笑了一下,“嗯。”
“我很喜歡。”
“……傻子。”
*
**
***
劉錦洲睡到一半,便被身後的熱度熱醒了。李冰的睡姿向來十分缺乏安全感,他喜歡抱着劉錦洲睡,把對方完完全全的攬進懷裏才肯罷休,說不清是占有欲還是其他的什麽作祟。
可現在的溫度不對。
劉錦洲摸黑覆上了李冰的額頭,被指尖的滾燙熱度驚的心頭一顫。
“李冰,李冰?你發燒了。”
卧室內一陣兵荒馬亂,劉錦洲開燈後又是給人喂藥又是給人擦身降溫的,好半天才閑了下來。某病號的嘴裏乖乖叼着根電子溫度計,頭上搭了塊毛巾,鬓角半幹不幹的樣子,瞧着可憐兮兮的。
“嗚—唔—”
“叫我做什麽?”
難為劉錦洲聽出了李冰的加密版語音,他有些不高興,語氣幹硬:“晚上你說頭疼的時候我就提醒過要早點休息,記得吃藥。”
“你呢?不聽話,現在難受了。”
李冰孩子氣的晃了晃劉錦洲的衣角,“唔—哼—嗯—”
“你錯了?身體是你的,我再怎麽擔心也沒用,你要自己上心,知道麽。”
“嗯嗯嗯—”
李冰小可憐似的大眼睛顯得他的認錯态度特別真誠,劉錦洲又哪會真的硬下心同病號置氣,不一會兒他便敗下陣來給李冰換新毛巾去了。望着愛人燒得通紅的小臉,劉錦洲心疼極了。
“是不是下午着涼了……我回家的時候,你還在睡覺。”
“也不蓋個被子…”
半晌,劉錦洲肯定道:“你今天心情不好。”
我哪有?!
李冰急着說話,劉錦洲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差點掉落的電子溫度計。
38.5度。
嗯,比剛剛的39度降了點,劉錦洲稍微安了安心。
李冰的嘴巴得了空,便立即開始解釋起來:“我沒有心情不好,只是想了些事…想通了,過程是苦了點兒,但結果是好的。”
“……什麽事?你…”
劉錦洲問到一半就沒繼續問了,雖然他與李冰住在一起,擁有最親密的距離,做過最親密的事,也成為了對方最親密的“朋友”,可有些問題劉錦洲到底不敢直接開口問詢。
有時候他怕揭開傷疤對方會疼,有時候又擔心自己還沒有成為對方願意分享心聲的人。
近身容易,近心卻很難。
劉錦洲更擔心自己尚且不夠格,不配走進愛人的內心世界,這個認知讓他感到焦慮與無所适從。
李冰等待了會,見劉錦洲仍沒有下文才開口道:“錦哥,怎麽不繼續問了?你是想知道我在想什麽事吧……”
“我……”劉錦洲張了張口,他從不對李冰說謊,面色漸漸有些窘迫:“不用告訴我,等你想說了再說,我沒有必須知道的意思。”
“哪怕你很想知道,我也可以選擇不說?”
劉錦洲艱難地點頭:“嗯。”
“……”李冰無語望天花板,他無奈一笑,“怎麽辦,可我就是想告訴你,想讓你了解我。”
“錦哥,你聽是不聽?”
這下輪到劉錦洲目瞪口呆了,他極快地反應了過來:“聽,當然聽,我…求之不得。”
“李冰,能知道你的心事,我感到非常榮幸……”
若說劉錦洲總在危險的邊緣徘徊試探,那麽李冰就是那個将他一把帶入險境的人,可只要那個人是李冰,不管去哪劉錦洲總是願的。
“我既然提到了,就肯定會告訴你。”李冰撇了撇嘴,“錦哥,我渴……”
“等等,我去倒水。”
李冰心滿意足的喝到了溫水,本來他想喝冰水降溫,被劉錦洲的一記眼刀打消了念頭。
行吧,喝熱喝涼都一樣,反正燒一時半會也降不下來。
李冰坦然的翻出了語音留言,倒是劉錦洲緊張到把開始鍵都按錯了,他重新躺進了李冰的懷裏,身後火爐般的溫暖一點一點地驅走了不安。
在聽到第四條語音時,劉錦洲忍不住按下了暫停鍵,他轉身與李冰面對面挨着,一只手抓緊了對方有力的小臂。
“李冰,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劉錦洲的嗓音很幹澀,他的嘴唇上有一小塊幹裂脫皮的地方翹了起來,李冰看見了。
“問吧。”
“你,你會去看宋雁北嗎?”
問出口時劉錦洲的手心汗津津的,分不清是李冰的還是自己的汗,他的心跳如鼓,一聲大過一聲。
他在賭,賭李冰不會為此難過,賭李冰願意傾訴真心。
“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久,今天終于有了答案。”
“當我拒絕配合參與治療的時候,我與宋雁北就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
“我們曾經是情侶,甚至即将走入婚姻的殿堂。”
“後來是怨侶,彼此自我欺騙彼此折磨。”
“再後來啊,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李冰笑了笑,“忽然發現這個形容還挺貼切的…我與他現在是陌生人,連朋友都不算。”
“對我而言,如今的宋雁北是全然陌生的,對他而言亦是如此。”
“滄海可變桑田,可時光卻不會倒流了。”
李冰最後撒嬌樣的埋在了劉錦洲頸間,喟嘆道:你知我有多珍惜此時此刻。
我知道,因為你在我身邊的每一刻都像做夢一樣。
我怕一睜眼就散了。
李冰喝了口水,緩緩渡給了劉錦洲,他特意舔了舔對方唇紋上幹裂的死皮,又輕輕咬了一口。
“錦哥,聽說發燒的時候…會更舒服……”
“要不要來試一試?”
“我喜歡草莓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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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回答這條路通往何處,
歲月流逝何處,
唯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