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費盡思量

第54章 費盡思量

【上帝已死。

——紀淮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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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面半圓弧高窗過濾進的陽光, 纏綿在帷幔間浮浪不經的動靜,一層薄霧般的光影似盈盈水波,随着隐秘晃蕩。

厚重的紅地毯吞沒了拐杖頭和牛津皮鞋的聲音, 如寝宮遙闊的卧房,能清晰聽見男人低沉在喘。

紀世遠老态深凹的眼窩漸顯陰沉,憤怒的語氣擲地有聲:“紀淮周!”

他頓足在幾步開外, 虎頭金拐猛地撞地。

“——你荒唐!”

帷幔下的動靜逐漸停息。

紀淮周略微支起俯下的身子, 被沿随之從他的背部滑落下去一些, 露出因剛活動過而緊繃的,健美的肩胛骨。

他慢悠悠地側歪過臉。

短發被人抓得淩亂, 肩頸上有幾道撓出的甲痕, 浴巾和女孩子的小衣裳皺亂丢在外面,情況可想而知的愉豔和瘋狂。

那雙自含風流的黑藍色狹長雙眼,眸光一掠,眼底濃重的情動中, 彌漫出被打擾的不悅。

“紀董有現場觀摩激情戲的癖好?”

紀淮周欠欠地拖着腔, 歡愉下的煙嗓欲意未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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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體型足以覆蓋住女人,從紀世遠的角度,只能看見女子散開在枕上的烏濃長發。

紀世遠鐵青着臉:“看看你自己,成什麽樣子!”

紀淮周勾了勾笑,拇指指腹壓到唇上,慢條斯理抹去薄薄的暧.昧水痕:“怎麽, 您管天管地, 還管我解決生理需求?”

如此情形, 是他能做出來的事。

而紀世遠只能吃個啞巴虧。

這四年, 紀世遠為使他不再惦記蘇杭的人,默許女人勾引他, 之後對他花天酒地的行為也一向縱容,只要不動致命的真情,上流社會的男人誰沒幾段花邊。

他在外頭浮花浪蕊的名聲,紀世遠從來視而不見,要論起來,他這不檢點的私生活,還是紀世遠自己暗許的。

但今日大婚隆重,如果這種場合鬧得人盡皆知,是丢顏面或是落下笑柄,都事小。

聯姻事大。

紀世遠額角筋頭鼓跳:“平日随你怎麽浪,想想今天什麽日子!”

聞言,紀淮周哂了一聲,輕蔑且散漫:“別大呼小叫,不知道的以為進了條狗。”

“你……”

不等他發作,紀淮周便又低垂下臉,做出動情撫摸懷中人的樣子。

他啞着聲,是男人在床上說情話時一貫寵溺的語氣,挾着幾絲殘留的喘息:“吓到我寶貝了。”

畢竟是站在權力制高點的人,紀世遠很快沉住氣,肅容掌握回局勢:“我說過,淮周,你想要自由,就必須聽我的吩咐,你最好別在婚禮上,給我惹一身腥。”

紀淮周恍若不聞,瞧了會兒身.下的人,像是情不自禁就埋下去了臉,手指浪蕩地陷入女孩子的發間,同懷裏的人繼續耳鬓厮磨起來。

過頃刻他又擡起臉,滿眼輕浮,沒正形回望,似笑非笑地嘲諷。

“還不出去,想親眼看你兒子表演活春宮?”

紀世遠隐忍住風雨欲來的情緒,繃着臉:“在伊迪絲公主到之前,藏好你的風流債!”

甩下話,紀世遠帶着一身被撕破的沉靜拂袖而去。

四周重歸平靜。

許織夏躲在男人身軀壓出的逼仄空間裏,死死屏着氣,不敢呼吸。

她沒見過這場面,膽兒小,一面怕露餡,一面又因他縱情的親熱,感覺耳頸那一片都已經燙得融化了。

就算知道只是作戲,心跳也無法冷靜,何況他還在上面赤身俯着。

良久不見他起身的意思,被褥下他的體溫又火燒火燎,許織夏憋不住氣,短促一聲低澀:“哥哥……”

“嗯?”他聲音混着鼻息。

許織夏側臉微微陷進枕頭,不去回視他的目光,緊張問:“他走了嗎?”

紀淮周瞧着她,女孩子臉頰白裏透出嫣紅,眼中有春水晃漾,羞赧的模樣好似乖乖任他非禮過。

他隐約擡了下唇,随着她輕聲:“不知道啊。”

許織夏都不記得小衣裳是幾時被他剝出去的,身前空蕩蕩,她胳膊環抱着自己,臉熱得要命:“……哥哥,你先起一起。”

他煞有其事:“萬一他再進來呢?”

許織夏抿抿唇:“可是……你好重。”

紀淮周手肘撐在她脖頸兩邊,逸出絲極沉的笑,如實回答:“哥哥不是沒壓着你麽。”

許織夏扭捏低嗔:“壓着了……”

他狀似耐心問:“哪兒壓着了?”

“腰……腰……”許織夏溫溫吞吞,“下面”兩個字羞恥得怎麽都講不出口。

她不得不回過視線,巴望着他。

紀淮周被她這眼神瞅得喉嚨癢了下,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他側過身,和她分開。

再黏着,折磨的就是他了。

重量一輕,許織夏立馬就敢動彈了,匆匆彎下腰,一只手虛捂在身前,另一只手伸向床下,去撈她的小衣裳。

回頭見他坐着,背壓着靠枕,被褥正好蓋住那部分,橫在勁窄的腰間,視野內他胸腹的肌理線道道深刻,連鯊魚肌都很醒目,向上是健朗的寬肩。

許織夏心亂撞着,捏着自己薄薄的小衣裳,嗫嚅:“哥哥你轉過去。”

紀淮周裝模作樣地斜過背。

難得對他不是很放心,許織夏打量了他幾秒,小聲強調了句:“不要回頭。”

可有可無一聲氣音,似乎是他笑了下。

許織夏臉更熱了,不作聲,把小衣裳脫落的肩帶勾回去。

“誰帶你進來的?”他在這時候問。

小衣裳在毛衣裏,許織夏摸索着往背上扣,老實回答:“跟喬翊哥和陸玺哥一起進的,用賀司嶼先生給我的通行證。”

聽見後半句,紀淮周蹙起眉。

他可不記得他們的交易裏有這一項。

紀淮周垂着眉眼,片刻後若有所思,低一嗤聲。

裏面的穿好,許織夏胳膊伸回進毛衣的袖子,聞聲不由癟了下唇:“哥哥不想我過來嗎?”

“好了麽?”他只問。

避而不答就是回答,許織夏委屈了,悶悶哼聲,雙腿落下去,坐在床邊不搭理他。

不用看就知道她有情緒了,紀淮周輕笑,拿腔帶調哄了句:“想。”

接着口吻漫不經心:“哪兒哪兒都想。”

在情情愛愛方面,許織夏沒幾個心眼,他縱容的語氣一回應,她炸毛的小脾氣馬上就被撫順了。

許織夏又變得溫順,也回答他:“好了。”

紀淮周回眸,見她背坐着,于是掀開被子邁下床,去向衣帽間,原話還給她:“不要回頭。”

他聲音懶着勁兒,聽起來一點不認真。

許織夏沒當真,帶着疑問扭過脖頸,男人漂亮的肩背線條和緊實的腰臀撞入眼底。

大腦空白了一瞬,許織夏臉倏地轉回去。

“喔。”她急促應聲,呼吸都慌張了,指尖在腿面的牛仔褲上一刮一刮。

許織夏自小一心虛就容易不打自招。

不經意她就多講了句:“哥哥,我沒回頭。”

紀淮周依稀在她身後低聲悶笑,話語裏懷揣着不揭穿的意味,拖着調子一聲:“好。”

許織夏老實坐等,褲袋裏手機振動。

是喬翊的電話。

許織夏毫不猶豫接通,欣喜地告知他情況,也是報平安:“喬翊哥,我在哥哥房間。”

電話裏靜了兩秒。

可能是她的回答預知了問題,喬翊都無從問起了。

“那就好。”喬翊不着痕跡出聲,言簡意赅道:“今今,開窗。”

許織夏望出去,幾面高窗開不了,她繞到沙發後面,推開了那扇玻璃彩窗。

視野一亮,眼前一只四旋翼無人機,運載了只逃生繩索包到半空,高超的靜音技術使得它運轉的聲響十分微弱。

機體上有EB的商标。

許織夏在茫然中,取下那只繩索包,再從五樓的高度望下去。

底下居然支起了救生氣墊。

陸玺操作着遙控手柄,喬翊握着手機和她通話,陳家宿仰望見她,高高揮舞着胳膊。

許織夏納悶,正想問,男人走到身邊。

紀淮周随意穿了條黑衣長褲,瞟了眼空中那只他當年設計的無人機,又瞟了眼樓下,這幾個人的意圖在他心裏不言而喻。

他抽走許織夏的手機,同時下面的陳家宿也心照不宣地接過了喬翊的手機。

“陳家宿,你玩兒呢?”紀淮周語氣冷漠:“沒跟他們講?”

陳家宿讪讪一笑:“尋點樂子嘛,我都要悶死了,二哥。”

紀淮周油鹽不進:“回去。”

“唉二哥,總之這婚禮都是要攪黃的,既然準備借伊迪絲這把刀,你不在場不是最好?”陳家宿說着粵語,笑得耐人尋味,有意加密了這兩句話:“小今寶特地來見你的,你陪她私奔啦。”

紀淮周輕一啧聲,話還沒出口,就被邊上的女孩子攀住胳膊,搖晃了兩下。

他看過去,許織夏也看着他,眼巴巴地說:“走吧哥哥,再不走,那個公主就要來了。”

這本就是計劃之內的走向,紀淮周不以為意笑了下,頗有閑心逗她:“你是來搶婚的?”

許織夏揚着半扇睫毛:“你一個人在英國,我想陪陪你……但你被關住了,所以搶一下……也可以。”

紀淮周先是被她惹得笑出聲,随後又不由自主,在她柔軟的目光中恍了恍。

憶及往昔,小女孩逆光奔回院子裏,純真又軟萌,喘着氣,在他面前笑眼盈盈。

——怎麽回來了?

——陪你。

——我不要陪。

——要的,哥哥也是一個人。

十七年後,這個小女孩又定睛望住他,堅定不移地對他說:“哥哥,我們逃吧。”

許織夏澈亮的眼睛裏滿是正經,昂着那張瓷白的鵝蛋臉,一瞬不瞬的,因眉眼間的單純顯得格外可愛。

她總有令人理智癡狂的本事。

再無稽離奇的事,只要是她說的,在他這裏也永遠有她的道理。

哪怕是至死的瘋狂。

而他在英國長達四年的監禁,真正終止于她不遠萬裏來帶他逃離的這一刻。

紀淮周目光定定落在她臉上。

理性為她消亡,只要她想,他都奉陪。

他不再思索,接過她懷裏的逃生繩索包,動作迅速且自如,固定逃生結和錨點。

“怕不怕?”他将安全帶穿到她身上。

許織夏飛快搖頭。

她很乖地擡高手臂由着他給自己穿戴逃生裝備。

可能是沒想到她也會在房間裏,因此安全系統只有一套,唯一的一套她穿着了。

他先扶着她爬上去,再矯健地踩上窗臺,人沒有任何束縛。

許織夏以為她要自己先下,見狀都顧不得害怕,吓得驚呼,忙不疊抓緊他的胳膊:“哥哥,你這樣很危險。”

有救生氣墊,這個高度是安全的。

但紀淮周只是勾住她腰,聲音沉在她耳畔:“那就抱緊我。”

雙腳挂出外牆,懸空之際,許織夏腦子都空了,牢牢抱住他,臉埋進他頸窩。

這高度說不怕是假的,但她只要抱着他,什麽都不用做,內心又感到無比安全。

不多時,他們便順着繩索落到地。

興許是受暗中作戰的刺激感影響,陸玺又犯了中二的毛病,捏住衣領一豎:“正式開啓,逃離阿鼻道計劃!”

他飽含信念的眼神,看着陳家宿:“拯救者陳家宿,代號黑悟空!”

陳家宿始終無條件服從,驚嘆撫掌:“組織英明啊!”

陸玺再看向喬翊:“喬……”

“我去開車。”作為三人中最可靠的人,喬翊不拖延,邁步離去。

陸玺喊了兩聲,喬翊沒搭理。

“叫我法外狂徒顏面何存?”陸玺抱怨,扭頭就和解開繩索安全帶的許織夏對上了眼。

陸玺原地踏了個步,振奮道:“拯救者楚今崽崽,代號垂耳兔!”

許織夏懵兩秒,不由彎起眼睛笑,腔調清清甜甜,配合他:“好。”

視線越向她肩後,陸玺更亢奮了,心潮澎湃地過去:“老大!我有一個萬無一失的計劃!”

這面朝向背着廣場,只要躲開護衛隊巡邏的時間盲區,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飛檐走壁。

但不料巡邏隊被這一聲引了過來。

繩索,氣墊,無人機,活脫脫犯罪現場。

護衛隊隊長一聲呵斥,一支穿整齊紅色制服的護衛隊便聽命,以威嚴可畏的架勢沖過來,要立刻逮捕他們。

“哎呦完了。”陸玺傻眼。

紀淮周飛了他一記冷眼,一把捉住許織夏的手腕,拉着她飛奔而去。

陸玺和陳家宿不知去向何方,涼風迎面,許織夏只感覺護衛隊隊長警告的吶喊聲在耳後越來越遠。

過了幾個彎繞,許織夏被帶着跑進了一座花園迷宮。

修剪得方方正正的樹籬,超過兩米高,如同一面面圍牆,圍出複雜神秘的地形,到處都是花樣的分支岔路。

四周都是鮮亮的綠意。

許織夏上氣不接下氣地喘,心有餘悸地用力抱住他胳膊,身前的柔軟隔着薄毛衣,不知覺地壓在他上臂,随着呼吸擠動着。

紀淮周只是氣息深了些,任她摟着。

不知是誰說的,人最怕活在不理智的年代。

但此時此刻,他這般清醒的人,霎時間都覺得,如果人活着不能不顧一切,不如死掉。

正處在落荒逃亡中,他反倒低下頭,不合時宜地笑了。

許織夏急促喘着:“哥哥你還笑得出來,你不能和公主結婚。”

紀淮周虛倚樹籬,靜靜瞧着她:“為什麽不能?”

本能當他在捉弄自己,許織夏含嗔帶怨地輕瞪他一眼。

他一彎唇:“我的公主不是你麽?”

許織夏激蕩的心跳忽地又快了些。

她抿住唇角,錯開眼不看他。

而後他又帶着幾分嘲笑:“你這體力,經不起折騰。”

“我體力……本來就……沒有你好,”許織夏一句話緩了好幾口氣,短音顯得她嗲嗲的:“我又不愛動。”

除了跳舞的時候。

紀淮周懶洋洋延長尾音:“不愛動啊?”

許織夏“嗯”一聲,胸口劇烈起伏着,不停汲取新鮮空氣。

他深長笑說:“好,哥哥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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