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暗室逢燈
第72章 暗室逢燈
弄堂深處無路燈, 古樹的虬枝盤壓而下,從車頂散到車前,把打出去的車燈光全兜回了擋風玻璃上。
許織夏面朝着他, 小腿曲放椅面,貼在他腿邊,人半坐着他腿面, 半坐着他雙掌。
他向前欺身, 她一仰倒, 靠住了方向盤。
手抵住的胸肌硌,坐住的褲面硌, 後背的方向盤也硌, 哪兒哪兒都硌,硌得她無所适從。
不止這樣,這人體溫還高,身連着身, 許織夏一下子就熱懵了, 心律紊亂。
他呼吸一近,她垂下眼,溫順改口風:“哥哥不壞……”
紀淮周輕輕笑出一聲氣音。
“別哄我。”
他的臉低過去,鼻尖蹭住了她的鼻尖,鼻息糾纏在彼此的人中:“你哥哥就是壞,壞得要命。”
他出衆的外形, 似笑非笑的眼神, 都在四溢着不理會世俗道德的危險, 是很壞, 渣感很重。
但身上的每一種特質又如此讓人迷戀。
許織夏看了他一眼就不看了,自己安靜。
他也安靜着, 她今天穿淺藍色襯衫,領子不深不淺,從他的角度,隐約能望見裏面的小布料。
他視線不經意一落,就沒再移開。
“怎麽不說了?”
Advertisement
他聲音很低,明顯是想要親熱了。
許織夏屏住氣:“說不過你。”
紀淮周揚揚唇,扶在她腰下的手慢慢地撫着:“那我們做點不用說話的事情。”
腦子還沒跟上,他蜻蜓點水地親了下她唇,鼻尖再滑下去,霎時間許織夏頸窩一陣陣的都是他呼出的氣。
她襯衫下配的是條灰色百褶半身裙,裙擺應到膝下部分,但很快都在腿根堆褶着。
背僵着,不敢躺,怕壓響了方向盤。
許織夏微微聳起兩肩,克制住呼吸,去撥那雙埋褶皺底下的手:“哥哥……”
“嗯?”他嘴唇掠上來,回到她鼻尖。
她雙眼晃着水似的,他揣摩她心思:“想躺着?”
許織夏不接他話,頭枕到他肩上。
她不回答,他就知道自己猜中了,紀淮周彎下頸,滾燙的唇碰碰她耳廓:“那哥哥帶你去酒店,開個房間?”
都在家門口了……這又是什麽小情趣。
許織夏小聲喃喃:“家裏有……”床的字音輕到幾乎聽不見。
“你房間,我敢去麽?”他笑。
許織夏不明他意味,慢吞吞擡臉,羞窘但又明明白白看向他:“沒不讓你來。”
紀淮周瞧着她,似在瞧什麽珍貴的寶貝,一瞬不瞬地,都瞧入迷了。
許織夏被他盯得紅了耳垂:“……是你自己不來的。”
這幾晚他都沒過來。
紀淮周聽出幾分抱怨的意思,抽出只手,曲着根手指,指骨在她臉頰滑動:“讓哥哥來?那讓哥哥親麽?”
他是忘了自己前幾分鐘在做什麽嗎?
許織夏臉發着燙:“讓不讓你都親了。”
他笑隐在眼底,往下看,指骨蹭着皮膚,滑到她下巴,再貼着輪廓到喉骨,慢慢一路下去,停留在她襯衫領口扣住的第一顆紐扣。
“這裏呢?”
他目光回來,和她對視,兩指撚着那扣子:“讓麽?”
問是要問的,但說話間就解開了。
許織夏在他去擰下顆的時候,別過臉不再看自己的領襟,支吾着說:“你把車燈關了……”
他像是沒聽見,不慌不忙,專心自己的動作,再不慌不忙地埋下臉去。
許織夏骨架倏地散勁,後背穩不住了,重量壓到方向盤,車喇叭“滴”一聲響,長而尖銳地刺破寂夜。
她驚悸,猛然直回腰背,一往前倒是把自己全送了上去給他。
紀淮周托住她背,借了她個支撐力,另只掌心托在別處,似托着塊綿密醇厚的蛋糕,他當真能一掌而握。
許織夏原本是屏着氣的,但他的短發,像條尾巴在她下巴掃來掃去,她沒斂住出了聲。
弄堂裏很靜,她的聲音也很微弱,卻又比方才的喇叭聲還要突兀。
他終于想起去關車燈,燈光熄滅,眼前忽暗,許織夏的心尖也跟着顫了下。
人恍着神,聽見有金屬咔嗒的聲。
到這地步就沒有正經的聲音了,心口都是他呵出的氣,可伴随而來的是他長久長久的靜止。
忽然間他笑了聲,退開臉。
許織夏昏沉沉地睜開眼。
車廂裏暗而無光,看不清楚神情了,只能看到他黑灰陰影描繪出的五官輪廓。
許織夏水光朦胧的眼中有些不解。
晦暗間,他慢慢将自己拽開的褲腰帶穿進皮圈,扣回去,嗓子是啞的:“還是算了。”
他話說得慢,帶着笑:“再這樣,哥哥要把不住了。”
他眼皮掀上去,是在回應她的不解。
許織夏頓時像是從蒸籠裏出來,人被蒸得熟透,幸虧四周是暗的。
這話顯得是她多想似的。
她不吭聲,趕緊低頭去理自己的,裏面那層小布料扯回上來,襯衫一顆顆地扣。
他系好腰帶,又去幫她系了最後兩粒紐扣,帶她伏到自己身上,靠着椅背,将人抱住了,合上眼,下巴一動不動地抵在她發頂。
“抱會兒。”他可能是在對自己說:“抱會兒就回去了。”
許織夏亂得很,坐不住,想走又起不開,擦着他褲面小幅度動來動去,被他扣住了腰。
紀淮周開口:“這麽喜歡動?”
他又問:“之前蒙我的?”
許織夏懵懵發出了聲疑惑,沒明白他指什麽,很無辜地小聲地說難受。
坐着他跟坐着着火的硬板凳一樣。
靜靜回味片刻,紀淮周輕掐了下她腰,低下聲,引人浮想的語氣:“你把哥哥褲子弄濕了是不是?”
許織夏吃驚,冤枉得很:“沒有……”
“沒有麽?”他在她耳旁引導:“去看看。”
光線低迷,看不見,但急于證明清白,許織夏不假思索地垂下胳膊去摸索,只有一手的堅實感,分明就沒有水痕。
頭頂沉下幾聲低笑。
許織夏一愣,意識到是他故意捉弄,瞪他一眼,轉瞬便窘迫地要起身。
紀淮周撈她回來,她不依,兩人在逼仄的駕駛座位裏,一個掙甩一個摟拽,鬧了半天。
他笑哄:“好了好了。”
“你無賴……”許織夏臊着臉,推開他抱過來的手臂,想跨回副駕駛座,不見光亮,摸黑往前支了下身,按出男人極沉的悶哼。
許織夏繃住,瞬間就老實了。
片刻的緩沖過後,紀淮周虎口端着她半張臉捏了捏,微微喘着氣:“你想弄死我?”
許織夏不作聲,感覺人在冒蒸汽。
回到別墅,撞見了剛預備妥明日早餐走出廚房的周清梧,許織夏匆匆道了句小姨晚安,抱着耶耶奔上了樓。
見她一臉番茄紅,周清梧叫住後面的人:“你站住。”
紀淮周只好頓步回身。
周清梧一副嚴格看管的樣子:“都在棠裏鎮,明廷早回了,你們去哪兒了?怎麽才回?”
他笑嘆:“談戀愛不得約會?”
周清梧半信半疑。
她看了眼空蕩的樓梯,再看他,輕聲說:“我可都聽陸玺講了,你們幾個怎麽回事,都是業內老油條,欺負人小孩兒。”
這事紀淮周是真無奈:“我願意投,她不願意要,有什麽辦法。”
周清梧明目張膽地護內:“沒有辦法那你就再想想辦法。”
紀淮周笑出了聲,點着頭走向樓梯。
“你也別每天閑在家,什麽都不做。”
“行,過幾天就去。”
“去幹什麽?”周清梧在身後問。
紀淮周一步一步邁上臺階,懶散的語氣似真似假:“去找個班兒上。”
周清梧笑,當他又在耍貧嘴。
再過幾天就是中秋假期,不用去浙校,許織夏就去了棠裏鎮,她和孟熙陶思勉要商量投資的正經事,沒帶她那個詭計多端的哥哥。
他們三個在書院的天井,圍着那張紅椿老木雕花大長桌,讨論得熱火朝天。
傍晚時分,準備回別墅前,許織夏接到派件員的電話,是她買的羅德斯花苗到了,她二話不說奔去院子。
街巷的鬧哄聲中捕捉到一聲熟悉的呼喚。
“今今——”
許織夏甩過長發回首,人群中望見了自小教她古典舞的楊老師,忙剎住步子。
她喜上眉梢:“楊老師。”
最開始教許織夏跳舞時,楊老師自己還是個小姑娘,不過如今看上去,依然是個體态萬方的美嬌娘。
師生兩人寒暄會兒,許織夏得知,楊老師這幾年成立了間工作室,近期有場古典舞的商演,但有舞者扭了腳,缺人替補。
說着說着,楊老師上上下下地瞧起她,一笑說,替補這不是近在眼前。
許織夏明白過來她意思,彎起眼睛難為情:“可是我四年沒跳了,怕給您惹亂子。”
“你沒問題,十幾年的基礎功總在的。”楊老師莞爾:“舞服也簡單,白色紗裙。”
不為難她,楊老師又說:“這樣,我發你視頻,你看過再決定。”
其實許織夏對舞蹈依舊有着熱愛,或是說是情懷,幼年的她是怯生生的膽小鬼,而舞蹈推着她變得活潑愛笑。
只不過因去美國,她錯失了所有與跳舞有關的機會。
許織夏經過思忖,答應了。
花苗到了,但營養土還沒到,許織夏便将簽收到的花苗原封不動,暫時放置在院子裏。
走到門口思來想去,怕下雨,又回頭,一個人費勁把大紙箱子拖進了屋。
手機振動,意料之中,來電顯示是哥哥。
許織夏清清嗓子,拿着腔調接聽:“喂。”
電話裏,男人就這麽語調斯理地講了起來:“西餐你肯定是厭了,不如我們今晚吃日料?再去電影院,有部新上映的片子,愛情片。”
許織夏聽得一愣一愣,向院門走去:“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出去吃飯?”
“想了想,還沒正經和你約過會。”
許織夏本能閃過笑,再一細思,不免疑心:“……真是正經的?”
他戀愛後跟正經這兩個字,就沒搭過邊。
“當然,哥哥從不騙你的。”說完,他又很自然地接下去:“你的身份證,随身麽?”
一提到身份證,許織夏就想起那晚,他說什麽要去酒店開個房間。
許織夏抿唇不語,拉開院門。
他在那端輕笑:“不做什麽,萬一你想躺着。”
“我不想。”她嘀咕。
他故意曲解她意思:“哥哥也不想太早回去。”
許織夏不和他說了。
放下手機,鎖上院門,回身邁下臺階,前方有高跟鞋倉促踏過青石板的聲響。
許織夏擡起臉。
許輕苑方向明确地疾步走來,目标是她。
她走得匆忙,簡練的齊肩短發不再服帖,各種複雜的情緒在她臉上淩亂不堪,有無以言表的激動和喜悅,也有溢出眼眶的內疚和悲傷。
再顧不得僞裝造勢,面具一崩潰,露出了菟絲花的真面目。
許織夏眼看着她迅速逼近,她沖到跟前,雙眼通紅,許織夏還怔着,一霎被她用力抱住。
她帶着強烈的情緒,撞得許織夏後踉了下才站穩,抱得很緊很緊,許織夏都快喘不上氣。
眼前的人對許織夏而言,是毀掉小鎮風骨的惡人,是唯利是圖的奸商。
“許董……”許織夏使勁掙開,退遠兩步,雲裏霧裏地盯住她。
許輕苑全然不是先前傲慢的樣子,低下了高貴的頭顱,淚水剎那間模糊了視線,似乎尤為在意她的疏離和抗拒。
她重新靠近,用盡心力,終于顫着聲線,念出那個名字:“夏夏……”
許織夏呼吸一窒,陡然攀升上一種預感。
許輕苑嘴唇顫抖得厲害,說不出話,胡亂抹了幾下臉上的淚,可眼淚一直流,怎麽都抹不幹淨。
怕她等着,她不再管,去捧住許織夏的臉,哽咽聲中悲喜交加。
“夏夏,我是媽媽……”
幾個字,在許織夏耳邊,轟地炸開。
許織夏身子震顫了下,腦子仿佛突然被抽空了,搖搖欲墜的心一瞬間塌陷。
天際一輪紅日在下墜,暗紅得吊詭。
被一把撕裂開的心底有恐懼汨汨而出。
許織夏逐漸深喘起來,正無措,她空洞的目光中,出現一道高大的身影。
行人如織,紀淮周在其中,向她而來。
許織夏像只受驚的兔子,慌不疊奔過去,死死抓住他的胳膊,驚怯地躲到了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