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将軍歸來(二)
将軍歸來(二)
在徐氏一行人回來前,容嫣吩咐人将王府上下又檢查一遍,看看還有無遺漏或者不周到的地方。
此刻,後院的下人剛得了容嫣發放的補貼和賞賜,幹活也都起勁。
“幸虧二少夫人在,将咱們阖府上下打理的如此周到。”
“是啊是啊,要我說,這王府啊也幸得娶了這容府大小姐當咱們二少夫人,不然……這府上可真沒個能主事的。”
“噓……別亂說,咱們知道二少夫人的好就行了,旁的便別說了,若是落到側妃耳朵裏,又要生事了。”
原以為上午之前肯定會回來,結果好半天沒見人回來。
遲遲不見人回來,容嫣不免有些擔心,直到前院傳來動靜,她面露喜色,讓婆子去後廚再去仔細盯着飯食。
前院,回來的還是上午出門的那行人。
尤其是徐氏,出門時還興高采烈,怎麽這會兒臉上沒個笑意?
打量了一圈,沒看到那個身影,容嫣将目光投向顧長颢。
吩咐人伺候徐氏用膳,顧長颢對着容嫣搖搖頭。
“可是沒見到兄長?”容嫣低聲問。
“見到了,不過大哥軍務繁忙,也沒來得及跟咱們說句話,從宮裏出來又匆匆去軍營了,說還要整頓兵馬,少得十幾日才會回來。”
“這樣啊,”容嫣點點頭,見徐氏心情不好,她上前去問,“母親,兄長受陛下器重,所以今日未歸家,咱們今日先替兄長吃個凱旋宴,待軍功的聖旨到了,屆時咱們再好好為兄長慶賀一番可好?”
聽到容嫣這番話,徐氏原本不大高興的心情好了幾分,她也不得不在心裏承認,到底是大家族出來的閨秀,待人接物總是落落大方,游刃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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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也是徐氏最不舒服的地方……
眼看着容嫣要來扶她,她避開手,只嗯了一聲:“咱們先用膳吧。”
因為缺了主角,這頓飯終究是吃得興致缺缺。
過了幾日,徐氏娘家的兄嫂來了王府,說是要來慶賀顧長颛立了戰功。
聽說徐家的大舅母來了,容嫣心頭一緊,暗自扶額。
可偏偏徐氏還有小徐氏都很吃大舅母那一套。
“我看啊,這大舅和大舅母分明是聽說大哥如今有功勳在身,想讓大哥替徐城表哥求情吧。”顧雲筝輕哼聲。
徐家有兩子一女,徐氏如今成了淮王側妃,連帶着徐家兩個親哥也跟着雞犬升天,這些年買官進爵,徐家也從原來的窮困農戶變成了現在的一戶大家。
乍然暴富,徐家老大家的長子徐城這些年在江城為非作歹,仗勢橫行霸世、搶占民女。
這不在今年九月,徐城當街糟蹋了一個女子,引起了非常惡劣的影響,當地縣令是今年新上任的清官,見徐家仗勢欺人,索性直接将此事告到京中,徐城也被收押到京中,而後來不知怎麽,這事兒竟又傳到了皇帝耳中。
這下任徐家如何走通關系都無濟于事了。
這大半年來,徐家人多次來王府想要讓王府出面,但是皇帝親自提到案子,自然不可能簡單放過。
“如今兄長回來,此事就由兄長決斷,就不是我們需要操心的了。”容嫣不緊不慢同顧雲筝在院中說話。
在王府的這三年,只要大舅母一來,這王府就甭想安生,徐氏待她也總會更苛刻,皆因這大舅母是個唯恐王府天下不亂的挑事精,只要這次大舅母不搞事情,容嫣就謝天謝地了,壓根不想操心太多。
第二日,容嫣和顧雲筝在院中說笑時,一個小丫鬟急匆匆過來。
“二少夫人!”
“為何急匆匆的,青環呢?”
來人是容嫣身邊的二等丫鬟,這幾日一直陪着青環去二房那邊照應,原本容嫣并不想讓青環去徐如芹那邊,但是徐氏看徐如芹快生了,覺得府裏上下青環行事最妥帖,非要她派青環去。
起初她不願,不過她将心比心,覺得徐如芹快要生了,身邊的确沒什麽能頂事的丫鬟嬷嬷,且如今她管家,為了更穩妥些,她便應了下來,只叫青環凡事留個心眼。
“二少夫人,不好了,青環姐姐她,”那小丫鬟臉色很難看,着急道,“她在三夫人那邊,被燙傷了!”
“燙傷?”
如果是簡簡單單燙傷,這小丫鬟何至于如此慌張着急。
一看這樣,聯想到大舅母在王府,容嫣就知道是出事了,她大步往三房那邊去。
看見容嫣大步流星的往三房那邊去,顧雲筝微微愣了一下,她到是第一次瞧見她這素來端莊守禮的二嫂還有這般失态的一面。
容嫣趕去三房時,院中一陣喧鬧。
“啊!”緊接着一陣痛呼傳來。
容嫣快步走進院子,看到一個小丫鬟正拿着燒得發紅的銅壺,把滾燙的壺水澆在青環手上。
容嫣從小到大,從未如此動怒。
她幾步上前,一把奪過丫鬟手裏的銅壺,怒斥道:“你們在做什麽!”
“二嫂你來的正好,你的丫鬟青環手腳不幹淨,她偷了我的玉佩,現在正接受責罰。”
青環的手被燙成紫紅色,她捂着左手伏在地上,只能堪堪發出幾個音節:“小……姐,我……沒有……”
青環跟容嫣自幼一起長大,現在看到她被如此對待,容嫣心疼極了。
“容氏,你管教丫鬟有失,此事也算是給你個警醒。”主位上,徐氏緩緩開口。
容嫣壓下心中即将噴薄而出的怒火,看向堂上的徐氏:“敢問母親,三弟妹口口聲聲說青環偷她玉佩,可有證據?”
見容嫣如此對自己說話,徐氏面露不喜。
“這玉佩就是從這小蹄子懷裏搜出來的,證據确鑿。”徐如芹旁邊的大舅母吳氏丢出一塊玉佩。
青環這會稍微緩過勁來,聲音帶着顫意道:“小姐,我沒有,我也不知道我這衣裳怎麽會掉出這塊玉佩。”
“這可是彩雲親手從青環衣裳裏翻出來的。”三房徐如芹看向身邊那個名喚彩雲的丫鬟。
彩雲便是方才那拿銅壺燙青環的丫鬟,徐如芹話落,她上前一步:“是,奴婢起初看到青環鬼鬼祟祟揣着懷裏的東西,便心有起疑,上前一搜羅,青環懷裏便掉出了這塊玉佩。”
青環也機靈,随即怒聲:“是你撞到我的時候玉佩掉出的,怎麽就不是從你懷裏掉出來的!”
剛才玉佩一掉出來,就有一堆人圍住她把她押送了來,她剛才還沒想明白,這會兒看到自家小姐來給自己撐腰,她冷靜下來。
“證據确鑿,這丫鬟竟然還反咬一口,真是嘴硬。”大舅母吳氏翻了個白眼。
容嫣上前,将玉佩拾起,看了看,她突然嗤笑一聲。
周圍的看她如此神情,都莫名其妙。
“我說大舅母和三弟妹,你們就算是誣陷我的丫鬟,也要找塊質地好一些玉佩,就這種貨色,青環根本就不稀罕,又怎麽偷拿?”
“你!”徐如芹氣惱。
容嫣将玉佩丢回徐如芹手中,繼續嗤笑道:“今年青環生辰,我送她的那塊瑪瑙玉墜不知道能抵多少這種玉佩,我每月給青環的月俸買這樣的玉佩都能買百八十個,用的着偷麽?”
容嫣說完,不再看徐如芹氣惱成青一塊紫一塊的臉,她看向堂上:“母親,兒媳願為青環擔保,這玉佩絕對是有人陷害,還希望母親能準許查明白再給青環定罪也不遲。”
“你這是在怨我沒查清真相就教訓你的丫頭?”徐氏臉色不好看。
“兒媳不敢。”容嫣說完,讓身後的丫鬟扶青環下去治傷。
看着容嫣這副樣子,堂上的徐氏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自容嫣嫁入府中,待她這個婆母很是敬重,沒想到今日倒叫她看見了如此面孔。
“慢着,灏哥兒媳婦,你不會以為你空口說這麽幾句,就能胡攪蠻纏把這事糊弄過去吧。”吳氏突然又反應過來。
容嫣頓住腳步,她緩緩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開口道:“這是南陽青玉簪,價值百金,三弟妹非說是我丫鬟偷拿了你的玉佩,我目前拿不出證明我丫鬟清白的證據,不知道暫時用這枚簪子賠禮,三弟妹可滿意?”
聽容嫣話頭又軟下來,徐如芹更加倨傲,擡着下巴示意丫鬟去接。
丫鬟走近容嫣身邊,擡手正t要接過容嫣遞來的簪子。
可下一刻,容嫣輕輕翻手,簪子尾端朝下,重重落下。
“啊!”随着一聲尖叫。
那名喚彩雲的丫鬟手心被戳了對穿。
“啊!”旁邊徐如芹被這突然的一幕吓的尖叫起來。
“容氏你放肆!”堂上徐氏重重拍起案板,怒聲訓斥。
吳氏趁機捅了捅女兒小徐氏,暗自使了個眼神。
徐如芹會意,立馬大叫起來:“我的肚子,好疼啊,我的肚子好疼!”
“壞了,三少夫人是不是受驚了!”
周圍丫鬟亂作一團。
“姑娘……”青環看向容嫣。
容嫣只一臉冷漠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見青環為自己擔心,她擡手輕拍青環的肩膀,示意她放心。
三房那邊哀嚎受驚,折騰了一整個下午。
好在府醫算是公道,說三少夫人沒什麽大礙,三房那裏消停了。
在徐氏問責前,容嫣也沒閑着,她在徐氏和三房都沒顧上她的時候讓人押了那小丫鬟彩雲和三房的一個婆子,一頓威逼利誘後,二人終于說出了實情。
“都是我的錯,是我財迷心竅偷拿主子玉佩,誰知正巧讓青環看到了,我便賊喊捉賊。”
“是啊,我親眼看到是彩雲偷拿了玉佩。”
徐氏反應過來要讓容氏跪祠堂的時候,三房裏的兩個人偏偏來認錯讨饒。
這下罰也不是,不罰卻又窩火,徐氏氣火中燒。
“把這賤婢拉下去發賣。”徐氏氣得臉通紅,她看向容嫣,見容嫣立在原地就那麽看着她,一雙眼睛少了以往的恭敬,就那麽靜靜瞧着她,眸光涼薄如水,她心頭一驚,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此刻,徐氏心中不舒服到了極點。
“你身為我們淮王府的兒媳,竟然當着許多長輩的面拿簪子刺人行兇,絲毫沒有大家閨秀的做派,而且縱然你三弟妹再有不對處,你也該顧着她,怎麽能吓着她動了胎氣,簡直罪大惡極。”
“溫大夫說三弟妹無礙,只怕不是裝的。”容嫣冷聲。
“你!”徐氏氣滞。
“你這什麽教養,”徐氏氣惱着,“行了,你去祠堂跪着吧,沒有我的吩咐不許出來!”
容嫣只望她一眼,語氣淡淡:“兒媳不認為自己有所,所以恕難從命。”
她眸光涼薄,有一瞬,徐氏竟然覺得自己的心思被她看了個通透,聽她話裏的忤逆,這是容嫣第一次跟她對着來,徐氏有一瞬的怔愣。
容嫣又淡淡道了聲:“若母親沒有別的事,兒媳便先回去了。”說罷,她徑自出了門。
随後,身後傳來茶杯被狠狠擲在地上的聲響:“放肆!”
傍晚,顧長颢回到家中,在芙荷院中待了許久才回到青梧院。
容嫣正在撥算盤,聽到門口的動靜,她擡起頭,仿若什麽都沒發生一般,她問到:“回來了?”
“阿嫣,”顧長颢腳步頓了頓,繼續出聲道,“母親被氣到了,我陪你去祠堂待一會兒吧。”
容嫣垂下手,衣袖将她輕攏起的手指遮掩住,沉默了片刻,她拿起身前的賬本:“王府的賬上少了一大筆虧空。”
“阿嫣,”顧長颢走過來輕輕拉住她的手,“咱們先不說賬本的事,今晚我陪你一起去祠堂,成麽?”他語氣小心翼翼。
“唉……今日的事并非那麽簡單,”容嫣輕輕嘆息,想要跟顧長颢好好解釋今日的事,“一則,那日是母親主動提出要青環過去的;二則,青環從小陪我一起長大,她什麽為人我能不清楚?三則……”說到這裏,容嫣臉上浮現出無奈,“青環又怎麽會拿那一塊如此普通的玉佩,這其中定是有人故意要誣陷我管家不嚴……”
可顧長颢卻不聽她說,打斷她的話:“阿嫣,我知道你委屈,也知道你的人不會做出這種事。”
他握着她的手,輕聲哄道:“但母親不喜歡被人忤逆,咱們做小輩的,先讓母親氣消了,再争辯是非對錯可好?”
“所以讓你母親消氣的法子,就是我去跪祠堂?”容嫣面露不耐。
顧長颢第一次見容嫣露出如此神情,他眉頭輕皺:“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母親她不容易,她吃了太多的苦,我心疼她,阿嫣,求你今日就先委屈一下,我也陪你過去。”
“不必了……”容嫣輕輕阖了下眸子,推開顧長颢的手,“顧長颢,用不着你陪我,我自己去便是了。”
說罷,她推門而去。
這是第一次,她跟顧長颢起了争執。
夜半更聲去,飛雪穿堂來。
聽到敲門聲,守門人睡夢中驚醒,他打開王府大門,打着哈欠問:“誰啊?”
未等來人回答,他擡頭看去。
“世子?!”
守門人先是愣了一下,看清來人後高興的沖後面喊道:“世子回來了!快叫人出來迎!”
來人身披大氅,一身墨色融入暗夜,身上的薄雪在月亮的映照下,發出清冷冷的光。
顧長颛将身上的雪輕輕拍下,他開口,語氣低沉:“不要驚擾了,我先去祠堂祭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