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将軍歸來(四)

将軍歸來(四)

容嫣從未像這幾日這般,覺得王府竟如此好打理,這些日子整個王府上下井井條條,沒有人生事,也沒有敢造次,以往她每天盤算王府進項和花銷都要忙到很晚,但這幾日各大管事遞上來的賬冊是條理整潔的,讓人一目了然,她看賬效t率高了許多,連着好幾日都睡了好覺。

其實容嫣心中有數,心知這肯定是因為顧長颛回來的緣故。

雖然顧長颛自回來後大部分時間忙于軍務不在王府,但所有人都對他唯命是從。

容嫣不禁想到,似乎就連婆母對這個親兒子也有種下意識的敬畏。

想到那天顧長颛幫她說話,處事不偏不倚,容嫣也對他多了些敬重之心。

這日,顧長颛從軍營回來,全府聚在徐氏的芙荷院用晚膳。

許是顧長颛在的緣故,徐氏今日在用膳前的話少了許多。

“長颛,我特意準備了你最愛喝的鲫魚湯。”徐氏說着,拿起勺子親自盛了一碗魚湯端給顧長颛。

顧長颛看了眼面前的鲫魚湯,又收回視線:“嗯,多謝母親。”

“大哥和二哥不愧是雙生子,二哥最愛喝鲫魚湯,大哥口味竟也一樣。”老四顧子盛見自己沒有人給盛湯的待遇,自己拿起勺子盛了一碗。

“是啊,你大哥和二哥除卻容貌和性子沒有完全相似,喜好卻完全一樣。”

聽徐氏這麽說,容嫣擡頭,看了一眼徐氏右手邊的顧長颛,又緩緩收回視線,的确,比起其他雙生子有一模一樣的容貌,兄長和夫君雖然是雙生子,容貌卻只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兄長長久在邊關征戰,整個人氣場強大,很容易就能将兩人分辨出來。

“好了,用膳吧。”徐氏說完,視線掃過容嫣。

容嫣如往日般起身,接過丫鬟手中的公筷,站去徐氏的身旁,替徐氏夾她愛吃的菜。

她站在徐氏右側,正要擡手去伸筷子夾菜,腕子被人隔着衣服虛虛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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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右側看去,正是在她旁邊的顧長颛攔住了她。

顧長颛收回手,面色微沉:“二弟妹這是做什麽?”

“我……”

“我叫容氏替我布菜,可有不妥?”徐氏出聲。

“二嫂孝順,每日都替母親布菜呢。”三房小徐氏開口,聲調帶了些陰陽怪氣的味。

“王府向來沒這個規矩,祖母和母妃在世時,祖母從未要求母妃幫她布菜,”顧長颛話裏的母妃便是九年前去世的淮王妃,說着,他又看向徐氏,“便是當年,母妃也從未要求過母親您這般伺候她。”

這話一落,徐氏臉色微變。

“二弟妹坐回去用膳罷。”顧長颛向容嫣示意。

“若是母親有需要,兒子的位置最是方便,真要孝順母親,也該是做兒子的來當這個表率。”說着,他從容嫣手中拿過筷箸,預備起身。

“好了,容氏你坐下吧,”徐氏面色有些不自然,對着顧長颛道,“你素日軍營忙碌,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你莫要忙活了,叫丫鬟來就好。”

顧長颛點頭,順手将筷箸遞給過來接筷子的丫鬟。

因為這個小插曲,在場的人神色各異。

容嫣剛落座,身側的顧長颢擡手給她盛了一碗熱湯,将她愛吃的菜夾給她。

他同她說悄悄話:“幸好大哥回來了,母親最聽大哥的話,你日後不用再幫母親布菜了。”

容嫣接過顧長颢遞過來的酥茄,入嘴還被燙了一下,她輕輕吸吮着舌尖,下意識又看了眼顧長颛的位置,的确托兄長的福。

不曾想兄長連這種小事都能顧及到,難怪他治家有方,不在王府這麽多年,府中管事下人都對他為命是從。

想着,容嫣心中對顧長颛的感激和敬重又多了幾分。

“就是說,平日裏大嫂站着,我們吃,怪別扭的。”顧子盛最是沒心沒肺。

旁邊顧雲筝瞪他一眼。

三房顧子昌向來木讷不吭聲,但是他的妻子小徐氏與他截然相反,她見狀立馬開口:“給婆母布菜是做兒媳的本分,大哥不必在這事上幫二嫂說話吧。”

前幾日顧長颛幫容嫣說話這事兒一直梗在小徐氏心中,她就不明白了,明明她更大哥更親近些,出嫁前她是他外祖家的表妹,現在是他的三弟妹,更是親上加親,大哥憑什麽偏偏向着一個外人!不公平!

“三嫂你進府後,從未見你伺候母親,所有的事項都是二嫂做的啊。”顧雲筝放下筷子,她說這話時下意識看了眼顧長颛的臉色。

“我……我這不是一進門就有了身子,二嫂入府三年都沒個動靜,她自然要多擔待些。”

“夠了。”顧長颛将筷子放下,語氣多了些不耐。

見顧長颛微愠,在場的人都不敢再出聲。

“大哥。”顧長颢擡頭看向顧長颛。

容嫣很感激顧長颛幫她說話,但看到顧長颛因此事動怒,她也覺得有些奇怪。

顧長颛随後又緩緩開口:“前幾日在宮中,我碰到了容太傅。”

“他曾向我問起二弟妹,還托我在府中多照應二弟妹,太傅是陛下最看重信任之人,二弟妹若在王府受了委屈,想來太傅也會無心于陛下所托政務,到時候叫陛下不高興,便是我們王府的罪責了。”

這話便是提醒,容嫣是容太傅的女兒,如今容太傅備受陛下寵信,他顧長颛是看在容太傅的面子上多關照容嫣。

原來是如此,容嫣心中動容:“多謝兄長,我在府中并未受什麽委屈。”

其實不用顧長颛提醒,除卻徐氏不太待見她,小徐氏話裏總是帶着酸勁,其他人都對她算是尊重,并沒其他人為難她。

當然,現在又多了一個大舅母。

聽到容嫣的聲音,顧長颛又将目光落到她這處,緩聲:“我雖許久不在府中,但府中之事,我心中有數。”

“是啊,如今有大哥回來主持家事,王府也算是有了主心骨。”顧長颢出聲。

顧雲筝也順着顧長颢的話轉移話題,談論起王府這些年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如今大哥回來,還打了勝仗,大哥真厲害。”

容嫣并未再繼續接話,聽着身旁的聲音,她埋頭吃飯,不知是有人幫她說話心裏暢快還是吃到熱飯的緣故,總之,這場晚膳是容嫣入王府以來吃得最飽的一次。

晚膳結束,衆人散去。

回到青梧院,容嫣捧着一本書窩在美人榻上看得正起興,偶爾高興了,她輕輕哼幾句調子。

顧長颢從未見容嫣有如此惬意高興的時候,她本就生得貌美,此刻專注又靈動,不禁讓他看呆了。

可是……

想起今夜的晚膳,顧長颢下意識收攏起袖中的手心。

“阿嫣。”

“嗯?”容嫣擡起頭。

顧長颢終究只是笑了笑,他走近容嫣,擡手在她臉頰上吻了一下:“沒什麽。”

二人相視一笑,容嫣繼續去看手中的典籍。

“我竟不知,你原來還喜歡這些典籍,父王書房中有很多藏書,你若是喜歡,可以時常去看。”

聽顧長颢如此說,容嫣心生喜悅,她将頭輕輕靠在顧長颢肩頭:“好。”

“阿嫣,我心悅你。”

顧長颢輕吻着她的頭發,每次他情動之時,總是會說一些表明心跡的話。

“阿嫣,你呢,你心中對我也是不是這樣的?”

聽到這話,容嫣神情微頓,顧長颢之前從未問過她這句話,她也從未對人如此表露過心跡。

思緒漸漸拉遠,當初她嫁給顧長颢時,有五分是無奈之選,卻也有五分是真心實意。

她還記得他上門提親前夕,說想同她一生一世一雙人,還有她嫁予顧長颢這三年以來,除卻徐氏這一點,其他方面他事事都順着她的心意,只要是她喜歡的,他都會想辦法替她尋來。

這正是因為如此,她甘願忍受徐氏的冷言冷語和王府忙不完的中饋之事。

“自然是一樣的。”容嫣靠在他懷中,輕聲回應。

得到這句回應,顧長颢覺得這幾日心中繃的那根弦松了許多。

入夜,容嫣從夢中醒來,看着身側睡顏安靜的顧長颢,她緩緩坐起身。

她做夢了……夢裏是她嫁人前在容府的場景——

是她十二歲生辰那日,有人問起她日後想嫁給什麽樣的人,那日她許是喝醉了酒,又或者年少口無遮攔,說日後要嫁給一個英勇神武的将軍……

這年也是容嫣過得最輕快的一個年,以往每年她都費盡心思該給哪家送新年賀禮,但這次顧長颛很早就拟了一個賀禮單子。

這日,容嫣正好在府中遇到顧長颛,她趕忙将人喊住:“兄長。”

顧長颛身形輕頓,回頭看過來。

“二弟妹可是有事?”

容嫣點點頭:“如今兄長回來了,不知今年是否去寺中拜見父王?”她進門的這三年,王府的人都不曾去伽藍寺見淮王。

“父王喜靜,不必去寺中打擾他。”顧長颛解釋。

容嫣點點頭,随後她笑着對顧長颛道謝:“還沒多謝兄長替我拟了那份賀禮單子,以往兩年我為了這事費盡心思,這次兄長幫我解決了大麻煩。”

“何須言謝,将王府打理好不止是你的職責,”顧長颛今日心情似乎也不錯,能看到他唇線微彎,語氣也溫和,“若是二弟妹還有不懂的,或者拿不定主意的,大可以來找我,先前母t妃在世時,我也幫着管過家,深知管家不易,二弟妹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再一次聽顧長颛這般誇贊,容嫣竟有些不好意思:“兄長謬贊了。”

不遠處,徐氏望見二人說話這一幕,她的目光落在顧長颛面上,看到顧長颛與平日裏完全不同的神情,她心中一緊。

剛過完年,容嫣這邊過得很是舒坦,還得閑回容府小住了幾日,等她從容府回來,卻聽說徐氏病倒了,聽說府醫看了好幾回不見好,又把整日在軍營忙碌地顧長颛叫了回來。

“世子爺正巧要進宮,就正好替夫人請了太醫回來瞧病。”聽府中人喚顧長颛世子,容嫣還有些不習慣,她總覺得他一點都不像京中常見的那些養尊處休的世子公子,她更願以将軍稱呼他。

只可惜,他是她夫君的長兄,她也只能喚一聲兄長。

“哦?太醫怎麽說?”容嫣原以為只是小病小痛,她剛剛去看過徐氏,看她臉色還不錯,沒想到竟然請了太醫。

“跟府醫說的沒什麽區別,只說側妃是思慮較多所致,讓側妃不要整日裏想太多事。”

聽到青環這麽說,容嫣微微挑眉,她竟是不知道婆母還有什麽心事?竟然還困擾的病了。

“夫君在婆母那裏嗎?”

“嗯,幾位少爺還有雲筝小姐都在。”

聽只有兄妹幾個在,容嫣點頭,那她晚些再過去。

芙荷院

送走了太醫,顧長颢這幾日沒在家中,他是今日才知道徐氏病了,見徐氏無精打采的,他不由擔心道:“母親到底怎麽回事?大夫說您是心病,母親可是有什麽心事?”

顧子盛也好奇:“就是,母親你有什麽心事,說出來也好叫我們幾個給您想想辦法。”

聽這話,徐氏更不大高興:“都說了是心事,要是能說出來,還用請太醫來?”

“那您悶在心裏也不是辦法啊,你不說我們也不知道,也沒辦法替您解決。”

“好了四哥,你就別氣母親了。”顧雲筝無奈搖頭,她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湯藥,喂到徐氏嘴邊。

“哼,看這樣,小妹是知道母親的心事了,你好好給母親排解吧,”顧子盛也看徐氏沒什麽大問題,沒心沒肺道,“我跟好友約了去看花燈,若是母親還有什麽不舒服再叫我。”

顧子盛走後沒多久,顧子昌也離開了。

徐氏喝完藥,視線落在顧長颛和顧長颢身上,看着這兩個模樣有五六分相似的兒子,她心中又暗暗嘆了口氣。

“好了,你們也都回去吧,我歇會兒。”

走出院門,顧長颢問顧雲筝:“雲筝,母親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可知情。”

顧雲筝下意識看了眼顧長颛,很快收回視線,說道:“這還用猜,母親的頭等心事自然是你和二嫂成婚三載遲遲沒有動靜。”

聽到這話,顧長颢也自知理虧:“這也不是心急就能有的。”

“還有大哥,”顧雲筝看向顧長颛,“大哥多年不在家中,這些年全府上下全靠母親,縱然母親有什麽做的不對的地方,她到底是咱們的親生母親,大哥不要同她計較才是。”

顧長颛的視線落在顧雲筝身上,停頓片刻,他出聲:“我不經常在家中,母親還要二弟和小妹多照顧。”

聽顧長颛回避自己的話,顧雲筝氣滞,她還欲再說什麽,顧長颛又道:“軍中還有要事,我先走了。”

顧長颢:“大哥慢走。”

望着顧長颛遠去的背影,顧雲筝收回視線,又看向顧長颢:“二嫂呢?”

“在院中呢?怎麽了?”

顧雲筝欲言又止,可是母親說過不能讓二哥知道,現在大哥回來也從未提起過,這事兒就該攔在肚子裏才是,她出聲:“沒什麽,只是問問。”

顧長颢沒好氣戳戳顧雲筝的頭:“你這丫頭,神神秘秘的。”不過他也沒怎麽在意,“我也走了,你記得按時提醒母親吃藥。”

“知道了。”

顧長颢走後,顧雲筝又深深嘆了口氣。

大哥雖然從未提起過三年前的事,可自從他回來後對二嫂的維護都讓人看在眼裏,也難怪母親憂思成疾呢……傻二哥還什麽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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