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将軍歸來(五)
将軍歸來(五)
從芙荷院看望完徐氏回來,容嫣又惹了一肚子氣回來,她就說徐氏沒什麽大毛病,還精神的很呢。
剛才她一去,徐氏就擺着臉子陰陽怪氣,又突然拿進門沒身孕的事刺她,甚至還又動了給顧長颢納妾的念頭。
在納妾一事上,容嫣向來态度強硬,直言若徐氏要給顧長颢納妾,便先休了她這個兒媳婦,見容嫣這般,徐氏也怕真鬧大了得罪了容太傅,暫時放棄了給顧長颢納妾的想法。
但最後還是以容嫣讓步為結果,徐氏要她接下來一個月去伽藍寺的娘娘廟納福祈願,以求讓她早日有孕。雖不滿徐氏突然叫她去拜佛求子,但想到自己也許久沒去伽藍寺,正好借着這個機會有一個月不在府面對徐氏,容嫣也樂得高興。
“阿嫣,等等我,你走這麽快做什麽!”
從芙荷院出來,見容嫣氣呼呼往前走,顧長颢差點沒追上。
“你還說,方才母親要你納妾,你為何沒回絕?”容嫣停下腳步,擡頭質問顧長颢。
“方才,我分明是回絕了母親。”顧長颢皺眉。
可容嫣并不滿意,她擡頭望着顧長颢,眼圈慢慢紅了。
她想起剛才徐氏問顧長颢時,顧長颢的回答:“此事急不得,若是日後碰的合心意的再說罷,兒子現在沒這個想法。”
容嫣又想到剛嫁給顧長颢的第一年,徐氏想把少時好友的女兒給顧長颢做妾,當時顧長颢一口回絕:“我同阿嫣之間容不得第三個人,我不會納妾,此生只會有阿嫣。”
同樣是拒絕,可她就是隐隐覺得他現在的态度分明跟之前不一樣了。
見容嫣眼眶紅了,顧長颢心口一顫,他将人擁入懷中:“母親還在病中,我若是一口氣回絕她,她怕是要病上加重了。”
他雖這般解釋,但容嫣心裏還是懸浮着,像是觸不到底,她靠在顧長颢懷裏,出聲:“若是你哪天真的想納妾了,一定要提前告訴我。”
顧長颢一頓,只以為她松口了,卻聽到她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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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接受我們之間會有第三個人,如果你真的想要其他人,一定要提前告訴我,我們和離便是。”
顧長颢身形微僵,将人愈發抱緊:“不許說氣話。”
“誰跟你說氣話。”容嫣哼聲。
“我發誓,我絕不納妾。”顧長颢擺正容嫣身子,低頭認真看着她,他目光是那樣堅定,容嫣又一次心軟。
不遠處,剛從軍營回來直奔芙荷院的顧長颛恰好看到在燈籠下相擁的兩人,急匆匆的腳步頓在原地……
“世子。”方牧看向急匆匆回來的顧長颛,心中嘆氣,世子數日不曾回府,今日是聽聞側妃要責罰二少夫人所以才回來吧。
“二公子婉拒了側妃,并沒有當真要給二公子納妾,側妃不過是因為二公子和二少夫人成婚三載卻遲遲沒有子嗣而生氣,您不用太擔心。”
顧長颛看向方牧。
方牧不敢直視顧長颛的視線,他低頭:“當年的事,老奴也有責任,您不要怪老奴多嘴,如今事情已然木已成舟,世子您又何必再強求,現在側妃與二少夫人諸多争端,皆因二少夫人沒有子嗣,您若是真的為了二少夫人好,就不該……”
“夠了,不要再說了。”顧長颛再次看向遠處燈下相擁的壁人,燈影成雙,相偎訴情長……
好一會兒,燈籠下的人影走遠,顧長颛收回視線。
“母親最後又如何了?”
“二少夫人答應去伽藍寺齋戒祈福求子一月。”
得到這個答案,顧長颛袖中的手下意識收攏,以他對她的了解,她若是不想做的事,向來沒有人能逼迫得了她,可如今她卻甘願為二弟再三忍讓。
“世子……”
方牧還欲勸上幾句,顧長颛已然往外走去。
“不必向任何人提起我回來過。”
“……是。”
三日後,容嫣收拾東西去伽藍寺。
顧長颢身為詹事府少詹事,最近事務繁忙,每日早早需要去官衙當值,容嫣去伽藍寺的這日,他沒辦法親自送容嫣去,便特地委托顧子盛。
“母親真是過分,正是寒冬臘月,伽藍寺山高地冷,竟讓二嫂你去受這個罪。”顧子盛憤憤不平。
容嫣見顧子盛為自己不平,心裏的怨氣又少了幾分:“這個時節去,若是運氣好,說不定能趕上伽藍寺的盛景呢。”
這個時節,伽藍寺的玄梨應該開了,聽說這幾日還有大雪
“盛景?”
“二弟妹說的是伽藍寺的玄梨林吧,這玄梨耐寒,不同于尋常的梨樹,若是氣候合适,正月裏就能開了。”身後傳來低沉好聽的男子聲音。
聞聲,顧子盛和容嫣一起回頭,看到衣着黑色大氅的高大男子走來。
“大哥。”
“兄長。”
“可t是要去伽藍寺?”
容嫣點點頭,她不曾想到數日不在府中的顧長颛竟知曉了這事。
“恰好我今日要去寺中看望父王,我去送你,”顧長颛接過馬夫遞來的缰繩,“天冷,四弟留在府中罷。”
“無妨,我也一同去看看熱鬧,明年就要參加春闱了,我也去拜拜佛。”顧子盛拒絕了顧長颛的好意。
容嫣沒什麽意見,道謝後就先上了馬車。
顧長颛掃了一眼顧子盛:“求人不如求己,有這功夫,不如多看幾本書。”
聽自家大哥這話,顧子盛有些摸不着頭腦,心中納悶大哥向來不怎麽管束他的學業,怎麽今日這麽苛刻?
“那不成,我這是勞逸結合。”顧子盛素來不是個聽話的主,見顧長颛沒坐馬車,而是騎馬,顧子盛也叫人牽馬來,他性子活躍,這一路,他一直絮絮叨叨跟顧長颛說着話,一會兒問東,一會兒問西。
“大哥,你說這青雲關外會是什麽樣的景象呢?這婺州十二城,咱們已經收回了十城,就差這青雲關外的最後兩城了,我都不敢想象,能收複這金銀兩城的人得是多麽厲害的大英雄。”
聽着外頭的交談聲,尤其是兄長說起邊關和婺州的所見所聞,容嫣聽得津津有味。
婺州曾是大胤的地盤,但是五六十年前婺州失守後被北狄奪走。婺州共十二所城池,近五十年來,大胤和北狄為了這塊地戰争不斷,大胤曾多次奪回其中幾城,但也多次丢城,至今不曾有人能徹底收複失地。
婺州的最後兩城被人稱為金城和銀城,在青雲關之外,地形險峻,易守難攻,尤其這兩城如其名,地礦豐富,北狄人嚴防死守了四五十年,大胤的軍隊至今未曾踏過青雲關去。
如今大胤國富民強,當今陛下亦是個有大抱負的君主,他曾下旨,若有人能收複婺州十二城,不論封王拜相還是奇珍異寶,任何要求他都皆盡滿足,甚至在幾年前的宮宴上,容嫣也曾親耳聽到陛下醉後戲言:“若有人能收複婺州十二城,這身下的龍椅換人坐坐,朕也甘願,算是此生無憾!”足以見得陛下收回婺州十二城的決心和壯志。
自從十二年前,婺州的第一城木城被收回,再此後的這十二年間大胤再無敗仗,接連收複十城。
透過半開的窗扉,容嫣看向在高頭大馬上端坐着的男子。
十二年前,兄長才十二歲吧,自十二歲起帶奇兵拿下木城後,此後再無敗績。
顧長颛沉聲:“青雲關艱險,如今尚沒有四成把握。”
顧子盛也知道拿下金銀兩城的難度,見自小崇拜的大哥都沒把握,他嘆息:“唉。”
聽到顧子盛的嘆息,容嫣笑笑,心道四弟還是小孩心性,如今兄長能收回十城,已然是大胤人人稱道的戰神将軍了。
“對了大哥,我依稀記得你幾年前曾讓方牧搜羅過廖之先生的書籍,先前我去你院中書房,卻沒找到一本,可是帶去婺州了?”
顧長颛随口道:“怎麽?你怎麽突然愛看廖之先生的書了?”
“唉,廖之先生是咱們大胤最著名的游士,曾游遍大江南北,寫下了許多地理雜志和地貌風光,可惜他老人家在三年前仙去了,現在書院中最受歡迎的就是廖之先生的殘卷呢。”
“若是這般緣由……你倒不妨問問二弟妹。”
突然被提到,容嫣擡頭,透過半開的窗扉,正好迎上顧長颛側頭看過來的視線。
“二嫂?”
“二弟妹曾拜廖之先生為師,是廖之先生的關門弟子。”
容嫣不曾想到顧長颛會知道這事,當初她拜師這事,沒有刻意宣揚,所以知道此事的人很少。
“兄長如何知道?”她好奇。
不等顧長颛回答,旁邊顧子盛驚訝萬分,驚聲詢問:“二嫂,你當真是廖之先生的弟子?”
見容嫣點頭,顧子盛頓時露出不可置信以及萬分崇拜的眼神:“天啊!”
“我二嫂竟然是廖之先生的弟子,那玄梨先生可算是二嫂的師兄了?”顧子盛追問。
見顧子盛這麽大反應,容嫣緩緩點頭:“……算是吧。”
“那二嫂手中一定有廖之先生和玄梨先生的書卷吧。”
“的确有一些。”
“那二嫂能不能借我閱讀一番,尤其是玄梨先生的!”
“……玄梨的書卷尚比不得廖之先生百分之一,你為何想要玄梨的?”容嫣好奇。
“廖之先生的文章恢弘壯麗,但讀起來拗口,遠不如玄梨的文章生動趣味,最受年輕人口味。”顧長颛不動聲色解釋。
“這樣啊。”容嫣點點頭,她看向顧子盛熱切的眼神,笑了笑,點頭道,“我手裏的确有一些,回頭拿給你。”
“太好了!”顧子盛沉浸在驚喜中,乍然知曉容嫣竟然是廖之先生弟子這事讓他激動萬分,接下來一路他都在追問此事。
容嫣只好出言解釋:“廖之先生同我父親交好,我只是他的挂名弟子,圖個好名聲罷了。”
但顧子盛還是難掩激動,一路問東問西。
一行人到伽藍寺時,天已經黑了。
因為第二日還要拜見淮王,顧子盛和顧長颛也要在伽藍寺留宿一晚。
容嫣收拾好東西,在禪房住下,但她的思緒還是忍不住想起下午,兄長如何得知她是老師的弟子?雖然此事并沒有對外刻意隐瞞,但就連夫君都不曾知曉……
“小姐,姑爺來了。”
聽到這話,容嫣詫異擡頭。
顧長颢風塵仆仆推門進來,身上染了風雪。
“诶?”
顧長颢走進門,見一臉驚喜的容嫣,他也高興:“今日詹事府的事情已經處理完,我沒什麽要緊事便追随來了。”
“明早不用當差了?”容嫣起身,幫顧長颢把身上的細雪輕輕拂去。
顧長颢搖頭,用冰涼的手碰了碰容嫣的臉頰:“待兩個時辰就下山去,明早正好能趕回去。”
聽顧長颢這麽說,容嫣将顧長颢的手捧進手心,替他暖着:“你真是,時間這麽趕,做什麽非要過來。”
“叫你一個人來,我總是心有不忍。”
“有兄長和四弟陪着,你不用擔心。”
“大哥也來了?”
容嫣點頭:“他應當是來看望王爺的。”
“嗯,我知曉了。”顧長颢垂了下眸子,掩去眸中一瞬變化的情緒。
容嫣陪着顧長颢用了一些齋飯,晚膳後,夫妻二人圍在炭火盆旁促膝說了好一會兒話。
“阿嫣,我想了許久,若是咱們一直都沒有孩子,從外面抱養一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