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 25 章
清晨六點四十五分, 距離上課只剩下短短的五分鐘了,校門口的人卻陡然暴增, 正式達到最高峰。
畢竟大早上的實在難起來,為了能多睡一會兒卡時間點到校對高中生中來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要是是在冬天,他們甚至能精确到最後一分鐘三十秒,踩着鈴聲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在數學課堂上寥寥無幾、約等于零的計算能力在此時變得敏銳強大又精細。
一波波睡眼惺忪的同學半垂着眸子沖進學校,簡直是控幹了水、放開了魚溝的魚田,密匝匝的魚們擁攘在一起, 争前恐後又稀裏嘩啦地從那個小門裏沖擠了出來。
這就十分考驗紀檢委員的眼力了——總有很多沒帶校牌或者偷偷帶了什麽違禁物的同學趁此機會渾水摸魚,混跡在人群中,企圖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來。
虞知微知道的一件最奇葩的,就是有他們班的周耀幹的事——把螺蛳粉裝到書包裏企圖混進來。
雖然紀檢部不會翻書包,但熱騰騰的螺蛳粉氣味濃厚得哪是區區一個書包能擋得住的?那人臭得簡直像是被炸了的廁所成了精, 明顯得不行,從紀檢委員面前走過, 把他們熏得夠嗆。
偏生他又有幾分小聰明,專門捂着肚子走得畏畏縮縮, 像是不舒服一樣咬着唇, 面上還帶了幾分羞赧,搞得值日的人還以為他拉褲子裏了,幾乎是一臉詭異地将他放走了, 甚至還帶了幾分催促。
周耀順順利利地回到了班上, 洋洋得意地把這件事當炫耀似的講。又因為紀檢部值班的人是每日換的,他用着這個方法一連幾天都将螺蛳粉帶了進來。
把最後還是因為班上的人臭得實在受不了了, 暗地裏将他舉報了才被發現, 寫了一千字的檢讨。
虞知微因為這事樂了好久,順便在心中嘲諷紀檢部的人一點也不細心。
但現在成為其中的一員了, 她才真正體會到了這事的難度。
學生們一個個速度又快,又和前後的人前腳後腳甚至勾肩搭背地走在一起,然後一瞬間就不見了蹤影,活像是滑不溜手的魚。速度之快、身手之敏捷不禁讓人贊嘆:真不愧是能考上桉城一中的,這一個二個,中考體育肯定一分也沒丢吧。
她聚精會神認認真真地看了三分鐘,切切實實體會到了什麽叫目不暇接。
又過了三分鐘,她開始擺爛了:
眼睛疼。
何必為難自己呢?
反正她還沒加入紀檢部的時候就說過要造福人民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嘛,皆大歡喜。
虞知微這樣想着,心安理得地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摸魚。
與之相比,卿見那叫一個兢兢業業,一雙眼睛t簡直像是探照燈一樣,目光一掃,什麽細枝末節的小違規都看得一清二楚。
“把手鏈摘了。”
他伸手攔住一個女生,公事公辦地說。
落在他後面半步、昏昏欲睡的虞知微被驚醒,飛快地睜開眼睛看過去。
女生的手自然地垂到大腿邊,袖子滑落下來,幾乎蓋到了指尖。
——這是怎麽看出來人家帶沒帶手鏈的?
虞知微有些震驚地瞪大雙眼,擡起頭幾乎把卿見的背後盯出兩個洞。
這是訛人吧?他總不能還真是透視眼?
紮着馬尾辮的女生顯然也是這麽覺得的,她不着痕跡地掃了一眼被衣袖遮的嚴嚴實實的手腕,心中微安,然後有些無辜地擡頭看向卿見。
黑白分明的眸子水潤潤的,帶着迷茫與懵懂,像是聽不懂似的:“你說什麽?”
看起來還真像那麽回事。
虞知微有些動搖地悄悄扯了扯卿見袖子:“卿見,你……”是不是看錯了?
卿見抿着唇看了她一眼,像是有些不高興她寧願相信別人,再看向女生的時候目光都沉了些許,似乎帶了些不善。
“右手手腕。”他冷聲道,“衣袖拉上去,剛剛你擡手抓頭發的時候我看見了。”
女生一愣,卻不肯動,沉默地站在原地,手牢牢地縮在袖子裏,僵持着。
卿見眉頭一皺,礙于對方是女生又不好直接上手扒拉,目光落在虞知微身上。
虞知微莫名其妙突然就心領神會,一邊在心中吐槽怎麽感覺自己像是地主身邊的狗腿子、公子爺身邊的小厮,一邊誠實地上前,人狠多話不多地揪住女生的袖子向上一卷。
果然,一抹銀亮色在她的手腕上閃着光,已經被她悄無聲息地解開了一半,另一端攥在她的手心。
被抓了個正着,女生猝不及防手一松,鏈子從她的指尖滑落,掉到了地上。
像是一抹晶亮的流水,從空中飛落到地上。
女生看了眼目光嚴肅面容冰冷、身高一米八看着就不好惹的卿見,轉頭惱羞成怒地沖虞知微發火:“你憑什麽扒我衣服?”
被當成軟柿子的虞知微:“???”
喵喵喵?
她看着被她卷起來不到六厘米、連胳膊肘都沒露的外套,真誠地發出疑問:“我,這算扒你衣服?”
“你們紀檢部的了不起是嗎!你們這是侵犯我的權利!”
她叫嚷着,引得周圍人紛紛向這邊看。
虞知微:“我們侵犯你什麽權利了?寶,是校規不讓戴首飾。”
卿見不動聲色地轉頭看了她一眼。
她的小皇冠發夾都被閑置在課桌裏好久了。
那女生一噎,頓了一下:“你們侵犯了我的,額,隐私!”
三個人在校門口對峙,引得路過的人紛紛好奇地朝這邊看來。
有的人看着快到上課時間了不舍地瞄了一眼趕緊跑,也有的人遠遠地站在一邊,很快就積累成了個圈。
——愛看熱鬧是國人的天性。
“怎麽了這是?”
“那女的好像戴手鏈,藏袖子裏的,估計沒藏好,叫卿見眼尖看見了。”
“真是事多,人家女孩子戴個手鏈怎麽啦,而且都藏袖子裏的還這麽較真,呵呵。”
“該說不說,卿狗這眼睛還是牛批的,真特麽尖。”
“喲呵這妹子剛啊,敢直接就對上卿狗,牛批。”
“你不曉得她?高一九班的賈苗苗,從六中轉來的,家裏也有錢,張着副乖乖巧巧的樣兒,聽說背地裏可嚣張了。”
“六中啊,啧,怪不得。”
“诶诶诶吵起來了吵起來了。”
賈苗苗自己也知道自己理虧,只是好面子不想這麽痛快地認輸,于是想刺兩句就走的,沒想到周邊圍了一圈人看。
這下她更走不了了——一走不久相當于自己認輸了嘛,她不要面子的?
于是她強撐着說:“而且我的手鏈三千八!弄壞了你們要賠!”
卿見的聲音慢條斯理的:“嗯,校規裏還有一條,請勿攜帶貴重物品到校。”
虞知微:“噗。”
“另外,隐私大概包括關于私有財産、姓名與形象利益的、某些場合不便露面……等九個方面的隐私。”他一一列舉,然後問,“你覺得,我們侵犯了你哪個方面的隐私?”
一大串內容,虞知微就聽懂了前三句,但這并不妨礙她在心裏呱呱地給卿見鼓掌。
看看,文化人吵架都是幹貨。
她看着賈苗苗目瞪口呆的臉色,感到一陣舒爽。
自己被怼想打人,但這兇猛的火力落在其他人身上,她恨不得手捧着瓜子跳起來:快快快!多說點!再說點!
她想了想,補了一句:“你要是覺得我不該卷你袖子,我讓你卷回來。”
虞知微說着,将手向前一伸,覺得自己非常有禮貌。
落在賈苗苗眼中,再沒有比這更挑釁的了。
她氣紅了臉,尖聲道:“你們嚣張什麽啊!”
恰巧這時,上課鈴聲響起,看熱鬧正酣的學生們又少了一大半。只餘下零星的幾個好奇心特別重的,強撐着躲在柱子後。
卿見有些不耐煩了,重新抽了張新的扣分表,筆速極快地寫上:“戴首飾,扣一分;不配合紀檢部工作,扣三分。”
他掃了眼賈苗苗前胸的校牌,刷刷刷繼續寫上:“高一九班,賈苗苗。”
“對了貴重首飾給我,我要交給你班主任,你的班主任會在你放學的時候還給你,下次不要将貴重物品帶到學校。”
賈苗苗氣急敗壞地撿起手鏈,用力将手鏈朝他眼睛的方向砸去:“給你給你!”
手鏈上挂着一串尖銳碎星星狀的吊飾,重量并不輕,要是真砸在了眼睛上,後果不堪設想。
連一邊看熱鬧的人都不自覺驚呼出聲——到底都是同學,大家雖然平日裏罵卿見罵得狠極了,心中還是知道是非曲直的,沒有人真的想看見他因此受傷——還是眼睛這樣重要又脆弱的地方。
賈苗苗惡劣又故作驚慌地拉長了聲調:“诶呦真對不起,一不小心扔偏了——”
卿見躲都不躲地看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手鏈,正欲擡手去接,身後突然傳來一股極大的推力,将毫無防備的他向旁邊推了個趔趄。
他擡頭,看見虞知微站在他原來的位置,腿擡高幾乎到了頭頂,一個轉身側踢将手鏈幹淨利落地踢了回去,露出一截纖細凝白的腳踝,在空中一晃而過,卻直直映入人腦海深處。
手鏈回飛,準頭極好地正中賈苗苗鎖骨。
正巧紅日從厚厚的雲層中鑽出,光輝像是千萬條金絲般灑落大。
虞知微面朝着金陽,仿佛每一根頭發絲都發着光,肌膚勝雪,灼灼明豔。
“诶呦喂,真是對不起,一步小心踢歪了。”
她模仿着賈苗苗的語調陰陽怪氣又閑閑地說,眸光帶着細碎的不屑,菱唇似笑非笑地勾起,恍若一條嬌嬈柔軟的紅綢。
卿見只覺得自己的心髒也被紅綢高高吊起,跳動的頻率形象化地展出,是從未有過的急促。
果然,桉城的秋老虎真是厲害。
他故作鎮定地拉開校服外套的拉鏈——才早上呢,就這麽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