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校領導挑了個開運動會的好日子。

碧藍的天空萬裏無雲, 甚至連點星彩的白都沒有，澄澈透亮得宛若一顆品質極佳的藍寶石。金燦燦的陽光暢通無阻地灑落在塑膠跑道上, 連着觀看區又笑又鬧的學生們也一起籠入其中。

清風淺淺，攪亂了原本凝結在樹枝間的濃郁的桂花香，空氣裏仿佛被浮動着看不見的漣漪。

卿見板着一張臉站在高一（三）班的觀看區前，心不在焉地聽着這個班班長在彙報着自己班上人在場情況t。

“……四個運動員去檢錄了，兩個去接人了，一個上廁所去了, 剩下的人都在座位上。”

戴着圓框眼鏡的班長對着卿見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有些緊張。

卿見記憶力和心算能力都很好，目光在觀看區掃了一圈便大概得出了确切數目，确實對得上，便點點頭, 冷冰冰地轉身離開。

全程不過一分鐘，動作幹淨利落又迅速, 比和虞知微在一起時冷漠嚴肅了數倍。

……也快了許多。

他從來都不是個好接近脾氣溫和的人，跟人講話多是冷言寡語甚至帶了點毒——當然, 虞知微除外。

直到人走了, 圓框眼鏡才長舒了一口氣，沖着豎着耳朵的同學們揮揮手：“檢查完啦，大家可以自由活動啦。”

乖乖巧巧坐在椅子上的衆人頓時歡呼一聲, 有的興沖沖去操場上看比賽, 也有的去把椅子拖成一個圈圍在一起打游戲。

一個女生湊了過來：“剛剛那個就是卿見？看上去有點吓人啊。”

圓框眼鏡十分認同地點了點頭。

已經離開的卿見當然不知道發生在他身後的對話，低頭看了看表, 距離她上廁所已經過去五分鐘了。

卿見想到虞知微聽說要檢查整個高一高二後苦下去的臉, 水汪汪的眼睛靈動地轉着，看上去狡黠又可愛。

他有些無奈又縱容地笑笑。

那他再快點多查兩個班吧, 她回來後應該會開心點。

這時他卻忘了，以前和姜新源一起檢查初中部包幹區的時候，同樣是嫌棄任務多借口要上廁所然後磨磨唧唧，他可不覺得對方可愛，甚至還罰人多查了三個班。

至于想讓他先多查幾個來減少對方的任務？倒不如做夢更實際點。

因着心中的猜測，所以雖然虞知微上廁所的時間比平時長了點，他也沒放在心上。甚至想着一臉不情願而墨跡緩慢的女孩，唇角翹了翹。

但等到他檢查完了整個高一卻還不見人影的時候，他終于反應過來情況的不對勁：

虞知微雖然嬌了點，身上有着藏得很好卻堅定的界限感。

幫她補課的那段時間，有時候惹她生氣了，一起逛超市的時候她會拿着一大堆東西吵嚷着說“不坑死他難消心頭之恨”，但當他真的要付錢的時候，她又會慌慌張張地擋住他不讓他付。

她不喜歡占別人的便宜。

嗯，別人。

卿見一頓，心頭不合時宜地泛起些許酸酸，然後立即回神。

所以即使她不樂意想墨跡一會兒，也絕對不會拖這樣久。

她肚子疼？摔傷了？不小心從樓梯上滾下來了？

各種不好的胡思亂想在他腦海中飄來飄去。

卿見繃起了唇，轉身快速地走向教學樓的方向，越走腳步越快，到最後甚至小跑起來。

一路上沒見到人，直到廁所門口，發現木門一反常态地關得緊緊的。

毛毛躁躁學生們開關門的時候總是動作很重，廁所門壞得很快，甚至新門沒隔幾天就變得破破爛爛了。校領導心疼錢，于是在廁所裏面裝了個“好好學習”的立牌擋視線，門則成了擺設，長年不關。

卿見有些猶豫地在門口走了兩步，終是對虞知微的關心站了上風，紅着耳朵硬着頭皮上前敲了敲門。

像是為了證明什麽似的，他站得離廁所門遠遠的，甚至身子也向後傾斜了一定的弧度，伸長手急促地敲了敲，然後飛快地抽了回來，仿佛門上有電。

紅暈從耳尖蔓到了臉上，他像是一只煮熟的下，直愣愣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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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知微眼前一亮，無視賈苗苗威脅的目光，扯着嗓子尖叫：“卿見救命啊！有五個女的把我關在廁所裏面，還打我，還要給我灌別人喝剩下的茶葉水啊！你再晚一步我就要遭她們毒手了！”

端着保溫杯的鄧倩倩手一抖，杯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在安靜的廁所裏發出巨大的聲音。仿佛是最後一根稻草壓下來，她整個人也連跟着跌坐在地上，捂着臉爆發出嚎啕的大哭聲。

卿見那點害羞心思頃刻間煙消雲散，紅暈褪下，顧不得合禮與否疾走兩步到緊閉的門口，用力按下把手：“什麽？你別哭，別怕，我馬上就來！”

木質的廁所門隔音效果并不好，卿見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了進來，裏面的門把手也随着他的動作向下。

虞知微感到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有些猶豫地顫了顫，反應敏捷地順着力蹲下。三人猝不及防讓她滑出了手，還沒來得及将她重新按住，虞知微轉頭一個掃堂腿狠狠地落在她們的腳踝。

首當其沖的那個尖叫一聲向旁邊摔去，又絆倒了邊上的人，一個帶一個，三個人跟被打的保齡球似的摔成了一團。

虞知微手一撐站起來，向門口跑去。

門被反鎖擰不開，廁所裏又傳來尖叫與重物落地的聲音，虞知微嬌嬌弱弱的在裏面不知道被欺負成了什麽樣子。卿見心急如焚，眼底戾氣像是清晨江面上漫延開的煙霧。

他煩躁地後退兩步，哪兒還管的了其他，飛身一腳踹在了門把手上。

幾乎是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廁所門被踹開，以極快的速度重重撞在牆上，連牆壁上的窗戶玻璃都在震顫。

卿見逆着光站在門口，如希臘神像一樣刀削斧鑿的臉上滿是森森的寒意。

目光落在室內，反倒被眼前的情景一怔。

情況好像和他想的不一樣。

中間頭發濕漉漉的女生跪坐在被打翻的茶水邊，正抱着膝蓋嚎啕大哭；邊上歪七倒八疊羅漢似的趴着三個人，捂着腳踝呻.吟着;後面一個女生衣着淩亂氣喘籲籲地瞪着他，熊貓眼明顯極了，額前似乎被薅禿了一塊，最後那面還站在一個同款熊貓眼，手足無措地站在角落。

一陣熟悉的淺香席卷了過來，他下意識伸手将炮彈一樣沖過來的虞知微攬在了懷中，輕輕地拍着，像是安撫着小孩一樣。

“對不起，是我不好沒有早點想到。你別怕，沒事了。”他的目光落在虞知微面頰的巴掌印上，立刻被滿心的懊悔與心疼占據。

虞知微哪知道卿見心中複雜的情緒，像是得了靠山，張牙舞爪氣急敗壞地跳着腳，一個一個點了過去：

“卿見！她們都欺負我！組團欺負我！那個醜八怪扇我，踹了我一腳，還要別人管我不知道誰喝過的髒兮兮的茶葉水！那個牛鼻子穿了環的她薅我頭發，還掐我三下！就是這裏你看你看。那個黃獅怪手糙得要死，拉我胳膊都劃出印子來了。哎呀你看！紅了balabalabala……”

她可記仇了，打架的都數着吶。

卿見看着虞知微中氣十足活蹦亂跳的樣子，倒是放下了一些心。

鼻釘女從地上爬起來，目光忌憚地在身形颀長又不掩結實、抱着虞知微還能騰出一只手拍她背的卿見身上掃了一圈，扯了扯賈苗苗的衣角：“苗姐，不然我們先走吧？那女的打架就挺兇的！”

現在又來一個。

剩下的幾個人也聚攏在她身邊。

賈苗苗陰沉沉看了兩人一眼，帶着小跟班向廁所裏面退。

最裏面有個窗戶，沒有防盜網，只裝了一層磨砂玻璃。

虞知微反應極快，一下子從卿見懷裏跳下來，撸着袖子又要沖過去。

“不許走！剛剛要灌我茶葉水的時候不是還挺嚣張嗎！現在慫了你？”

黃頭發嘩啦一聲将玻璃窗拉開，率先跳了出去。

或許是這種事幹得多，一個個身形靈敏跟猴兒似地轉眼就竄了出去。

卿見緊跟在她後面，攬着也跟着往窗臺上跳的虞知微的腰，不顧她手腳亂蹬地抗議将她端下來：“我記住她們的臉了，一會兒我找蔣主任去保衛科調監控，跑不了的。現在我們先去校醫院給你看看好不好？”

虞知微抿着唇哼哼唧唧，心中郁氣不減，于是反手一肘打在卿見肩膀上。

“嗚嗚嗚要不是你來的這麽晚，我也不會被欺負成這樣！”她指着自己的臉往卿見方向湊，“你看看你看看！腫了！！”

卿見的悶哼一聲将她抱得更緊，唇抿得發白，低聲道t：“對不起。”

門口傳來一聲尖叫。

“你……你們！！！”

兩人齊齊轉頭，一個馬尾辮女生目瞪口呆地站在門口，一臉三觀稀碎的表情。

虞知微下意識環視了一下現場：

她被卿見從背後抱着，一只腳蹬在窗臺上，另一只腳懸空；手指着臉湊向卿見的方向，看上去有點像索吻；廁所剛經歷過一場打鬥，洗劫過一樣亂七八糟，垃圾桶倒在地上滾了出來；鄧倩倩一身狼狽地跪坐在地上哭哭啼啼。

……橫看豎看都不是一副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場景。

“對不起我什麽都沒看見，你們繼續！繼續！”

馬尾辮拔腿就跑。

兩人的目光不期地對上，看着對方眼睛中的自己，雙雙紅了臉。

虞知微慌亂從再次卿見懷中跳下來，朝女生的方向追去：“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別誤會！你回來！你聽我說！”

女生跑得更快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姐妹下次不要選一樓廁所啊，人來人往的。七樓都是空教室，沒人，去那兒，更盡興！”

“……”

“……”

當天下午，在慷慨激昂又紅又專滿是正氣的運動員進行曲中，一則充滿桃色又十分刺激的傳聞傳遍了一中的每一個角落：

聽說有一對情侶氣血方剛追求刺激，大早上的就在一樓女廁所****了！那個場景之激烈，之混亂，啧啧啧！聽說還吓哭了一個來洗杯子的女生。那對情侶不管，旁若無人還在邊上親！

每一個上廁所的女生都可以證實一樓女廁所的門被踹壞了！

你看看你看看！世風日下！诶呦喂，啧！

氣得蔣主任發誓要找出這對色膽包天的小鴛鴦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卻不知道為什麽，後面沒動靜了。

從此以後，虞知微再沒去過那個女廁所。

不僅如此，她連這邊的樓梯都不走了，寧願繞一圈從別的樓梯上去。

好在教學樓一共有五個樓梯，也不影響什麽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