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整個高中部只有一個兩層樓食堂, 平時高一高二和高三錯峰吃飯的原則倒還好；但今天開運動會——中午結束的時間是統一的，同一時間來食堂吃飯的人數變多了一個誇張的地步。

才走到路邊的樹蔭下——離食堂大門還有好一段距離呢, 虞知微就聽見了浪潮一樣卷過來的喧嚣聲。擡頭一看，人頭攢動，隊伍蜿蜒着一直延展到了門口。

從現在開始排隊，沒個二十分鐘絕對靠近不了打菜窗口。

而且就算她現在去排，也已經是最後了，肯定只剩下湯湯水水殘羹剩飯了。

經過上午的一番折騰, 虞知微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就等着馬上吃一頓填肚子呢——她都不挑食堂難吃了，看到這種景象無異于晴天霹靂。

曾經的我對食堂愛答不理，現在的食堂我高攀不起？

聽見邊上的腳步聲沒有了，卿見擡頭, 只見虞知微一臉委屈地看着食堂的方向。

喃喃又郁悶的聲音順着風落到他耳中：

“怎麽會有這麽多人？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我今天是不配吃飯了對嗎？辟谷羽化才是我最終的道路是嗎？”

因為帶了怨氣，女孩字與字之間拖着長長的尾調, 但由于她聲音清婉，聽上去反而像綿綿的撒嬌。

卿見漆黑的眸中閃過一絲笑意, 手往口袋裏伸去。

“我看見了哦。”虞知微沒好氣地說, “你笑我？”

“沒有，我就是想說……”

“不準悄悄跑出去吃飯是不是？我還不了解你這個教導主任2.0？知道了知道了，人家安分守己着呢。”因為肚子餓, 虞知微像個一點就炸的刺毛球, 張牙舞爪的，“我去小賣部買桶方便面總可以了吧？”

她插着腰扯着嘴角冷笑, 卻不小心勾到了臉上的傷口, 嘶得一聲向後仰了仰，仿佛一個翻了殼的王八。

氣勢頓消。

虞知微氣急敗壞又覺得丢臉, 跺了跺腳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嗖得一下原地抱着樹蹲了下來，像是一朵在角落裏悶氣的小蘑菇。

卿見又好笑又擔心，也跟着蹲了下來，小心地沖她伸出手：“別鬧，讓我看看你臉上的傷。”

還氣着的虞知微哼哼唧唧地圍着樹旋了半圈，屁股對着他，絮絮叨叨地發着小脾氣：

“有什麽好看的？你一不能帶我出去買藥讓我活血化瘀，二不能帶我馬上吃到飯給我補充營養。你看看有什麽用，你當你眼睛是治愈聖光啊看一眼就能……”

還沒說完，視線中突然出現了一張請假條，紅彤彤的章子看上去分外顯眼。

喲，是真貨。

為了逃出去吃飯，她和她的小夥伴龐暄妮組了個“自由飛翔小分隊”，想了五花八門百轉千回各種招，其中之一就是僞造請假條。

鑽研了好久沒鑽研出怎麽将假條僞造得天/衣無縫，反倒讓她鑽研出了另一種華而不實的技能——一眼辨請假條真假。

她擡頭，卿見白皙修長的指尖夾着紙條，漫不經心地垂眸看着她：“你說什麽？”

說話間似乎是有意地展示，手指靈巧地轉着，紙條在他指尖翻飛，像是一條柔軟的、被延展開了白色絲帶。

虞知微是個慣常會見風使舵能屈能伸的，一瞬間臉上就換上了t秾麗的笑顏，殷勤地将臉向卿見的方向湊過去：“您看，您看。”

“部長您的目光可比那鎮痛膏觀音甘露治愈聖光還要好，看我一眼提神醒腦，看我兩眼病痛頓消，看我三眼九泉含笑。這個角度可以不？清楚不？反光不？”

從卿見的角度看，她的睫毛上承着一層薄薄的陽光，像是籠罩着金紗的鴉羽扇；有零星的金碎落在她的眼底，像是星星落在了夜晚的湖底。白皙瑩潤的肌膚在陽光下幾乎透明，嫣紅的唇瓣微張，像是開得極盛的櫻花。

卿見的視線凝了一下。

“虞知微。”他輕聲道，眼眸漆黑深邃，語句一板一眼，“含笑九泉，不是這麽用的。”

如果不看他不知何時捏住袖口布料的指尖，倒真的像是公事公辦、只是單純地指出學生用詞錯誤的老學究。

“我不說啦。”虞知微虛心接受指正，乖巧地在嘴邊比了個拉拉鏈的動作，然後又湊到卿見耳邊，像是講什麽悄悄話似的，用氣聲問道：

“那你現在可不可以帶我出去吃飯，啊不，買藥呀？”

因為湊得近，她的氣息也慢慢萦繞過來，像是看不見的薄絹将他密密地包住，又像是煙霧般的迷疊香織成的無形卻細密的網，當頭蓋下，叫人産生一種恍惚的眩暈感。

卿見喉結上的小痣上下無聲地滾動了一圈。

人還沒反應過來，頭已經不自覺地點了下去。

虞知微歡呼一聲，迅速撲過去搶走他手上的請假條，還蹲着呢，已經迫不及待地挪着腿到了另一遍。

像一只白撿了吃食、歡喜蹦跶的小雀兒。

小雀兒顧頭不顧尾，全部注意力都被請假條吸引，沒注意一腳踩在了散開的鞋帶上，眼瞅着就要摔個重重的屁股墩。

卿見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抓着小雀兒的爪子，将她像拔蘿蔔似的拎了起來，放到一邊。

“小心點。”

他微微斂眸，幹淨利落地抽回了手，泰然若素，看上去沒有一點留戀不舍的意思。

仿佛剛剛抓的不是一個長相嬌美的少女的手，而是一根剛拔出來的還帶着泥的白蘿蔔塊。

虞知微的心中頓時騰升起微妙的不爽。

——人家好歹是一個盤條亮順的大美人，多少小男生和我對視都會臉紅呢，你怎麽抓人家的手就跟跟抓蘿蔔似的？

她不死心地湊近——幾乎臉對臉了——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企圖從他臉上尋出些許蛛絲馬跡來。

太近了，卿見想。

他幾乎能感覺到她濕熱的、帶着淺淺甜味的氣息，細細地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在被衣領掩蓋的看不見的脖頸處，浮現了一層小小的雞皮疙瘩。

這越過了男女生交往的正常距離，卿見腦海中的信息處理器似乎有條不紊地發布了指令：他應該躲開的。

可不知道為什麽，仿佛是被貼了符紙的小僵屍，又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他僵直着身子在原地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屏住了。

他看着虞知微的目光在他臉上游巡，然後落在他耳朵上。

像是終于找到了想看的，她狡黠又滿意地一笑，利落地抽身離開。

卿見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氣，拉過虞知微的手垂在大腿邊，蜷了蜷。

因為緊張而被忽略的感知一一回來，一馬當先的，便是耳尖的熱度。

像是有人在他耳朵上放了把火，熱度逐漸攀升。

-

兩人暢通無阻地走出了校門。

——門衛認識卿見，連他遞過去的請假條看都沒看一眼，直接就丢進了架子上的小盒子中。

“注意安全哈。”他說，語氣溫和又慈愛。

卿見點點頭，禮貌地回道：“謝謝叔叔。”

好一副和諧美好的畫面。

虞知微想到以前她給門衛交假條的時候，他推着眼鏡翻來覆去恨不得拿顯微鏡照的樣子，撇了撇嘴。

慢着，她看着一臉淡然的卿見，腦海中靈光一現。

她以後可以拿着自己僞造的請假條，只要和卿見一起走——

見她駐足，卿見揚了揚眉以示詢問。

仿佛一盆冷水潑下來，虞知微歇氣，算了算了，指望卿見給她打掩護？呵。

“怎麽不說話？”卿見有些疑惑地問。

虞知微扯了扯嘴角，随口找個了話題：“你找誰要的請假條？”

“蔣主任。”

“什麽理由？”

“帶你出來吃飯。”

“你請假好容易……？？？？”虞知微漫不經心地接着話，突然反應過來他話裏的內容，驚恐擡頭。

卿見溫和地垂眸看着她。

“我，我聽錯了？”她抱有一絲微弱的希望地問，“我剛剛仿佛聽見你說，請假理由是，帶我，出來……？”

“吃飯。”卿見自然流暢地接上，偏了偏頭一臉純良地看向她，像是不明白有什麽問題。

純良你&*￥#@！

虞知微腦中簡直要閃出罵罵咧咧的彈幕，火幾乎從眼睛裏噴出來。

這是能說的嗎？雖然确實是這個目的吧，但是你不得包裝一下？

買文具看醫生補充班級所需物資……哪一個不是理由？

再不濟！你說你自己要出來吃飯！

就偏要說是我要出來吃飯？人家不要面子的啊？

她站在原地，咬牙切齒地盯着他，像只炸了毛的、随時準備沖上去撓對方一爪子的貓。

面前的卿見突然朝她伸出手，虞知微警惕地向後一縮，頭上還是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觸碰感。

她磨了磨牙，手張開又攥緊。

卿見将她頭上被吹得翹起來地那一撮毛撫平，唇間似乎是含了點若有若無的笑。

“沒呢，我說我要出來吃飯。”他觑了觑虞知微的臉色，“別氣。”

虞知微正準備噴出來的火堵在了嗓子眼，一口氣沒提出來甚至發出了鴨子叫：“嘎？”

“你說不氣就不氣？”她吸氣又呼氣，沒忍住，上前一步錘在卿見腰間，“吓死我了！”

挨了錘也不生氣，卿見甚至彎着眼睛将她的手拿下來，黑眸裏湧動着淺潮一樣的笑意。

仿佛只是被小貓用肉墊拍了一下，甚至還默默期待對方再來一次。

這是挑釁吧？

這是純純挑釁吧？

以前怎麽就沒發現這人的皮這麽厚呢？！

虞知微咯吱咯吱地咬牙，狐貍眼一轉，臉上突然蔓開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卿見預感不好，剛準備開口，卻被她搶了先。

“你騙我！”虞知微的聲音陡然提高，在街道的上空回蕩。

似乎是聞到了瓜的氣息，周圍的路人若有若無地投來了視線。

卿見：？？？

卿見：“我騙你……”什麽啦？

“你明明說好了不再找我姐姐的！你說了要和她斷幹淨的！嫣嫣說她看見你今天趁她午睡時摸她臉，你給我解釋！”

卧槽還是一個男人倆姐妹啊。

好家夥好家夥，現在中學生的愛恨情仇可真了不得了啊！

不少路人的腳步都放慢了，微微側着身子朝着他們的方向偷聽，還有人蹲下來系鞋帶。

卿見：……

等反應過來，他臉色瞬間爆紅，手足無措地沖着周邊看熱鬧的路人擺手：“不是，不是這樣的……”

之前怼賈苗苗姑侄的伶牙俐齒機靈勁兒仿佛一瞬間散去。

“好哇！你寧願和路人解釋都不和我解釋是嗎？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什麽地位？你是不是和我姐姐一個班，現在還成了同桌了，所以想死灰複燃？”

“你是不是上課還悄悄牽她的手？我告訴你，我扒窗戶邊我都看見了！你不要臉，你當時明明說喜歡的是我！現在我們在一起了你為什麽又對我姐勾勾搭搭？”

路人一片嘩然，卻聽得更起勁兒了。

所以是渣男在和姐姐交往時向妹妹告白，現在和妹妹在一起了又對姐姐勾勾搭搭？

精彩絕倫！

卿見甚至看到對面奶茶店的店主的從店裏拖出了一把塑料椅子，坐在了店門口，朝這邊張望。

卿見：……

他像個蒸熟了的龍蝦，從頭到腳紅了個透，頂上還冒着煙。僵立在街頭，臉色變幻得像是可以指揮交通——紅綠燈都沒這麽明顯。

眼見着演嗨了的虞知微張口又要繼續給他安排戲份，卿見急忙沖上去，一把捂住她的嘴，低着頭埋着臉，拽着她往人少的街角走。

“祖宗，祖宗，我錯了，求求你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