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冷

第30章 冷

劉子駿這個黑心老板絕不放過可憐打工人。

他在書桌旁邊又擺了張椅子, 遇到言語晦澀、字數又多的奏本,便丢給郝瑾瑜,翻譯給他聽, 活像半個文盲。

郝瑾瑜起初還認認真真辦事。無奈看着一堆沒有标點符號的文言文,實在枯燥又費腦。

沒過多久,就趴在桌面睡覺了。

劉子駿從繁雜的公文擡起頭,入目便是壓出圓鼓鼓弧度的臉頰。

眼神細細巡過每一寸肌膚,劉子駿擡起筆朝臉上畫去。

“殿下該用午膳了。”

束才催促道。

午膳!

郝瑾瑜耳朵動了動,瞬間清醒, 星星眼問道:“吃什麽啊?”

束才瞧見他的臉, 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對不起大人。”他連忙道歉道。

郝瑾瑜額頭頂着兩朵依偎的墨小花朵, 一臉懵逼。

束才指了指自己的臉,暗示他。

糟糕,留口水了!

郝瑾瑜擡手擦拭嘴角, 幹幹的,沒有啊。

一系列的舉動,呆得可愛。

始作俑者在旁邊低頭忍笑,抖成了篩子。

束才小心地看了眼太子,比口型道:“有墨跡。”

郝瑾瑜發現劉子駿在偷笑,霎時領悟。

甘霖娘!幼不幼稚!

說時遲那時快,郝瑾瑜抄起筆在劉子駿臉上, 從左到右來了一道,恰好劃過鼻頭, 好似拱了一筆子灰的小狗。

劉子駿的眼神逐漸冰冷,嚴酷狠厲。

郝瑾瑜咯噔了下, 劉子駿再怎麽說也是天子,怎麽能容許他人随便戲弄……他睡的過了頭。

“你把孤的臉弄髒了, 你要給孤洗臉。”劉子駿嚴肅且認真。

郝瑾瑜:……是他想多了。

“你還把我的臉弄髒了呢。”郝瑾瑜反駁道。

劉子駿眉毛一挑,沖他眨眨右眼:“願意替你效勞。”

wink是什麽鬼……

“我拒絕!”就算沖他撒嬌,他也絕不退讓半分。

半刻鐘後。

纖細白玉似的手用香胰皂打出泡沫,貼在劉子駿的雙頰揉動。

郝瑾瑜呼吸略顯局促。盡在咫尺的距離,劉子駿又目不轉睛盯着他,郝瑾瑜羞得眼睛不知該看往何處。

手下養尊處優養出的臉頰清透白皙,沒有毛孔,細膩軟綿彈滑,如同嬰兒的肌膚。

任誰也想不到肌膚的主人是如此強勢冷峻。

郝瑾瑜胡亂地揉搓幾把,速速抽離:“好了。”

劉子駿一把鉗住退卻的手腕,大手借着泡沫的順滑,拇指從虎口挑進手心,輕輕摩挲。

手心傳來的癢意直達心底,郝瑾瑜呼吸更重了。

他感覺自己好像成了劉子駿放在手裏把玩的小貓,逃不開躲不掉,抓撓成了不痛不癢的撒嬌。

“沒洗幹淨。”劉子駿低聲道。

捏住他的手從額頭輕撫過眉心,又順着高挺的鼻梁往下走,最後落在嘴角。

劉子駿側頭,蜻蜓點水地輕吻郝瑾瑜的指尖,紅唇沾了白色泡沫,嬌豔誘惑。

郝瑾瑜心髒被猛然擊中,心跳紊亂得快要跳出胸膛。

妖精吧,這才是真正的妖精!

“瑾瑜曾經這樣摸過我嗎?”劉子駿低聲問道。

“什麽叫……摸,是洗臉,洗臉!”郝瑾瑜紅着臉糾正。

“沒摸過啊?”劉子駿尾音上挑,一波三折震得他的心跳也跟着顫成波浪線。

不能再這樣!不能再這樣被迷惑下去。

郝瑾瑜扯出挑釁的笑意:“摸過啊,怎麽沒摸過。你十一歲被蛇吓到,哭鼻子紮進我懷裏,我抱着你哄了老半天,摸過你的頭。”

小屁孩,老子當過你爹!

劉子駿面色果然一僵,拉住他的手往頭頂一放,大手掌結結實實摁住,道:“現在你也要摸我的頭!”

“卧槽——都是泡沫。”郝瑾瑜無語道。

“你不僅要摸我的頭,還要幫我洗頭。你沒有幫我洗過頭吧?”

郝瑾瑜大無語地搖了搖頭。

洗臉摸頭又洗頭,伺候兒子呢。

這小子果然有嚴重的戀父情結!

這話甚合劉子駿的心意。

他雖然知道郝瑾瑜只有記憶,并沒有和原身太子接觸過。但該死的,他有記憶!

郝瑾瑜就該和他一樣,記憶中只有一個人才對,而不是兩個劉子駿。

在劉子駿強硬的态度下,郝瑾瑜不得不卷起袖口,替他洗頭。

使勁地擺弄着劉子駿的頭發,柔軟的,乖順的,孩子氣的……嗯……頭發。

郝瑾瑜輕輕晃動腦袋,甩掉這些亂七八糟的柔軟心動。

暗道,咱萬歲頭上動土,獨一份的牛逼。

洗罷頭,又替劉子駿擦幹。

這麽折騰一番,郝瑾瑜手臂累得發酸,肚子也餓得難受,坐在凳子上發懵,再升不起半點迤逦心思。

劉子駿:“要梳頭……你沒幫我梳過頭吧?”

“梳你個鬼!”

郝瑾瑜終于火了,猛踹劉子駿的椅子腳,撒腿就跑。

劉子駿不顧寒冷和禮儀,披散着半幹的長發,猶如跟在主人身後亦步亦趨的狗子,笑着逗弄。

“不梳就不梳嘛……怎麽還罵人呢。外面寒涼,你穿得少,我們還是回去吧。你臉上的墨跡,我還沒幫你洗呢……頂着這樣一張臉,被人瞧見有損你九千歲的威嚴,對不對?”

“不用,老子自己洗。約法三章,懂?”郝瑾瑜不耐煩地說道。

劉子駿:“我這是禮尚往來,怎麽算過界呢?”

“那你告訴我,什麽叫過界,什麽叫他媽的過節。”郝瑾瑜咬牙切齒道。

薛定谔的過界呗。只有太子殿下認可的過界行為,才叫過界。

他算是看出來,劉子駿只嘴上說得好,實際可勁占他的便宜。就他娘的是個無賴。

劉子駿被郝瑾瑜震怒的口吻吓到,低聲哄道:“真生氣啦……”

郝瑾瑜見他緊跟不舍,心想,去你的。

一腳踩在劉子駿的靴子,趁他吃痛之際,撒丫子飛跑。

路上的侍從們見到了都得贊一聲郝大人深藏不露,輕功了得。

慶幸賜卿宮距離禦書房不到一裏地,看見他這副尊容的人不算多。

郝瑾瑜回到宮內,打了清水,認真把臉洗幹淨。

清冷的水逐漸要他的頭腦冷靜下來,繼而後怕不已。

他怎麽就對劉子駿又罵又打了呢?那可是儲君啊。

肯定是低血糖犯了,餓昏了頭。

郝瑾瑜高聲道:“來人,拿饴糖來。”

推門而入的人令郝瑾瑜大吃一驚:“慶霧?!”

慶霧見郝瑾瑜臉色煞白(冷水洗臉凍的),快步走到面前,從懷中掏出油紙包好的饴糖,遞到郝瑾瑜手邊。

“大人,先吃糖。”

郝瑾瑜拿過饴糖,放入口中咀嚼。

“你有什麽重要的事禀報嗎?”

慶霧見他都是晚上,還是頭次白天就來找他。

慶霧的榆木臉難得顯出情緒,略帶怒氣道:“陸明遠一路罵罵咧咧地走,說大人魅惑儲君,各種難聽的話不堪入目。”

郝瑾瑜一下被糖噎住,輕咳兩聲。他可太冤枉了,到底誰在魅惑誰……

“屬下明白,陸明遠一家明日必暴斃而亡,查不出任何的痕跡。”慶霧眼內殺氣一閃而過,堅定道。

“不用!”

郝瑾瑜立刻出聲制止,有些不放心地問道,“可有他人聽見?”

慶霧:“這倒沒有。一旦遇到人,陸明遠便會住嘴。”

郝瑾瑜擺擺手:“不用管他。”

“大人您一向最厭惡他人背後嚼您舌根,一旦發現,斷手斷腳都算是輕的。”

慶霧狐疑道,“大人,您有些不一樣了。”

郝瑾瑜微微一僵,故作輕松道:“如今新皇未登基,對灑家多有防備,吾等行事要小心低調。”

“大人說得有理。還有一事……屬下為暗衛首領,日常負責保護先帝的安全,如今先帝死了。

昨日,太子召見我及負責保護皇上的二十位暗衛,派人将我們分別置于不同的房間,同時進行訊問。

詢問我們的身家背景、日常生活,并要我們敘述某日值班的詳情……太子在用各種手段,尋找破綻,揪出我們的人。”

郝瑾瑜腦海“嗡”一聲響,極為刺耳。

劉子駿拒絕了他的暗衛名單,然後翌日就開始抽絲剝繭要查出他的人,今日便面色如常地與他逗趣調戲……

他怎麽能做到問心無愧與他調情?!

太可怕了!

郝瑾瑜內心那點歡愉的火苗熄滅了。

劉子駿這樣的人,他毫不懷疑,上一秒在甜言蜜語,下一秒便能擰斷他的脖頸。

他渾身微微發抖。

“大人,您怎麽了?”慶霧焦急道。

“冷。”

慶霧四下望去,入眼望不見任何的衣裳。猶豫片刻,脫下外袍,小心翼翼地為郝瑾瑜披上。

以前他是皇帝暗衛,不可能和郝瑾瑜有任何的關系。但是現在不同了,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郝瑾瑜的身邊,關心他,侍奉他。

“大人,暗衛雖有一人暴露了身份,卻已被我悄然無聲地處理掉,找不到屍體。太子想全部揪出我們的人,也沒那麽容易。”

慶霧嘆息道,“先帝駕崩,按照規矩,我們無法再擔任新帝暗衛。太子以此為由,把我們調入了侍衛隊,變成明面上的人。屬下還有三名暗衛,被安排進賜卿宮,護衛您的安全。”

郝瑾瑜吞了吞唾沫。

何必如此大費周折?劉子駿若想要他的暗衛名單,他願意雙手奉上,只要肯放他離開。

“若還有人被抓,不要再殺他們了。你這樣做,無異于挑釁。”

郝瑾瑜臉色晦暗,不能再死人!

慶霧:“可是,若真被太子一步步剝絲抽繭地找到所有人,您會有生命危險。”

暗衛情報系統不只有暗衛的人,還有深藏于各宮的侍女太監們。他們在皇宮編織了一層密密麻麻的網,郝瑾瑜便是結網的蜘蛛,任何人都可以是他的獵物。

就算太子想要動郝瑾瑜,也要掂量掂量在郝瑾瑜死之後,他能否逃得過暗殺。

這是郝瑾瑜博弈的底牌。

有了這張底牌,郝瑾瑜甚至能悄無聲息地搞死太子,扶持四皇子登基,仍舊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千歲”。

“我知道,我要好好想想。”

郝瑾瑜脫下外袍,還給慶霧,柔聲道:“既已成為太陽之下的人,你也好好享受明媚的陽光,放輕松些,不要每日擺着一張臭臉。”

慶霧握緊衣袍,垂眉應是。他一直有陽光為伴,郝瑾瑜便是他的太陽。

房間內只剩下郝瑾瑜。

他體力不支地跌坐,雙手摁住酸澀微痛的胸膛。

該死的!他剛才對劉子駿又打又罵,非死得五馬分屍不可。

許久後,他站起身前往後院,打算繼續替自己挖墳。

望着平整如境的地面,遍尋不到一處坑窪。

郝瑾瑜放聲大罵:“是誰?!是他娘的誰平了老子的墳?!老子要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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