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出頭
第34章 出頭
郝瑾瑜回到府中, 慶雲前來迎接。他望了眼木頭般的慶霧,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大人,明天我同你一起去宮裏吧?”
郝瑾瑜:“變賣完家産了嗎?”
慶雲搖了搖頭:“還差點。”
“所以好好忙正事。”郝瑾瑜不在意地說道。因着賄賂群臣的事, 他得了劉子駿的特許,可以每天出宮回府過夜。
劉子駿到底是位帝王,以國事為重,沒有強硬留他搞點色情。
他對劉子駿也就耍耍嘴皮子,不能動真格。若假太監的事被發現,豈不又要劉子駿多一個拿捏他的罪名?!
“慶雲慶霧坐下吃飯, 我一個人吃一桌也是浪費……”
郝瑾瑜痛惜啊, 三十幾個姬妾多熱鬧, 全都送走了,舍了好大一筆銀子。
三人坐下,正吃着飯, 忽而有下人禀告。
“大人,外面有個四十來歲的老頭鬧騰,說要找慶雲公公。”
“找我?”慶雲問道。
下人:“說是您的父親。”
慶雲眉頭緊皺,煩躁嘟囔:“他來做甚?”
每月又不是沒按時給銀子。
“大人……”慶雲面上無光,頗為尴尬羞愧。
郝瑾瑜擺擺手:“去吧。”
慶雲匆匆來到門前,他老爹在同門衛撕扯,就地坐下潑罵:“我是你們慶總管的爹, 你們這群混賬下人欺負我,看我兒怎麽收拾你們!”
“爹!你撒什麽潑?!有事回家說。”慶雲連拉帶拽把他爹從地上弄起來。
“老大啊, 有人欺負你爹。”慶雲本名周大,跟了郝瑾瑜, 才賜名慶雲。
周老爹左瞅又看,小聲說道:“爹爹到珍寶閣出手一件仕女唐三彩, 掌櫃竟說是贗品!
說你爹穿着破爛,哪有這麽好的東西?!好東西被搶了,還威脅要報官抓爹爹詐騙。
你可救救爹,這唐三彩明明是真的,定是那掌櫃的想訛我的好東西……”
慶雲火氣上湧,問道:“你哪來的貴重東西?別胡亂被人騙了。”
周老爹聽這話,惱怒不已:“怎麽和爹說話呢?怎麽可能是假的?你從提督府帶回來的東西怎麽可能是假的?”
“提督府,你說提督府?!”
慶雲尖細的嗓音陡然提高,眼眶氣到發紅:“你偷大人的東西!你還有沒有良心?!”
他想到自己今日出門帶着些珍貴陶瓷品變賣。恰逢老爹找他,說家裏出事,便拿着包裹一起回了家。
如此火急火燎,結果是遠房表叔家的兩位弟弟想要他托門路,找份差事。
他登時氣到無語,八竿子打不着親戚都往家裏送。說白了,就是他老爹在外人面前吹牛漫天攬事。
“別的差事我不知道,到宮裏當太監如何?”慶雲嘲諷道。
那表弟張口埋怨:“誰要去當閹人……我還要給家裏傳宗接代呢。”
慶雲怒罵:“那你來求我這閹人做什麽?有本事自己找。”
兩方吵起來,親戚走後,爹埋怨起他沒規矩,不懂禮貌,在親戚面前折了他的面子。
慶雲心酸不已,他進宮當太監為了誰?還不是為了自己家人能有口飯吃,到頭來沒個人心疼他。
他本欲要走,娘親拉住他,一家子吃了個午飯。沒想到就這一會兒的功夫,老爹就見錢眼開,從包裹裏偷拿出唐三彩。
都怪他糊塗,竟然沒發現少了一件。
當着衆人的面,周老爹被兒子拂了面子,嚷道:“怎麽說話的?怎麽和你爹說話的?你個混賬東西!”
不光說,還起勁。擡起手,就往慶雲臉上招呼。
慶雲閉上眼,巴掌卻遲遲沒落下。
他睜開眼,瞧見大人攔住了老爹,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宮裏耀武揚威,在家裏就成小綿羊,任人欺負?”
慶雲眼圈淚光閃閃,低頭道:“他是我爹。”
“是你祖宗也不行。”
郝瑾瑜狠狠甩開周老爹的胳膊,巴掌揚了兩下,顧念到慶雲的面子,沒扇下去。
周老爹瑟縮地跪倒在地:“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郝瑾瑜冷笑道:“只有灑家拿別人的東西,還曾未有過旁人拿灑家的東西。膽敢欺負到灑家頭上的,東菜市口的人頭滾了沒有幾百,也有幾十。你算個什麽東西?”
周老爹吓得面色蒼白,趕忙拉了拉慶雲的衣袖:“老大,你得救爹啊……”
慶雲神色灰敗,動了動嘴唇,最後跪地道:“大人,是屬下做事馬虎,枉對您的信任。您殺了我,放了我爹吧……”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這群人吸血,真叫灑家失望。”
郝瑾瑜又無奈又心疼地觑他。
一腳踹在周老爹身上,狹長的鳳眼微眯盡顯陰森冷谲的郁氣。
“你個老東西有什麽資格做爹,灑家瞧着慶雲才是你爹,養你們這一群不懂感恩的玩意。今日灑家心情好,饒你一命。
慶雲是灑家在養,慶雲的銀子是灑家給的,如果你膽敢再取分毫,灑家要你們一家包括慶雲,死無葬身之地!”
周老爹吓得要死,只意味地點頭道歉。
慶雲垂着頭,眼底閃過一絲絕望的悲傷,他不是個稱職的奴才,他不配在主子身邊伺候。
“慶雲,你過來。”
郝瑾瑜帶慶雲來到僻靜處,見他抖着身體啜泣,微微嘆息。
慶雲也只有十七八歲的年紀,卻要努力承擔一大家的重任。
他抱住了慶雲,輕輕拍拍他的腦袋,摁在自己懷裏,給了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慶雲吓到腿軟,驚呼着往地上跪,被郝瑾瑜強硬地攬緊,柔聲道:“抱你一會兒,別難過了。”
慶雲頭抵在郝瑾瑜的胸前,眼淚湮濕了郝瑾瑜的衣裳。
他掙紮着,結結巴巴道:“大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他不明白大人怎麽突然抱他呢……
“你是周家最大的兒子,但你不是周家的聚寶盆,更不是周家人的祖宗。沒有原則地讨好他們,只會令他們貪得無厭。
孝悌很重要,家人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你自己。放在首位的,永遠要先愛自己。知道嗎?”
郝瑾瑜安撫地摸摸慶雲的頭。
慶雲安靜下來,雙手無處安放,無措地垂在身側,不敢觸碰郝瑾瑜的身體。
他長這麽大,記憶裏第一次有人擁抱他。第一次有人告訴他,要愛自己。
好像他現在是個人,而不是奴才。大人好像在真切地心疼他,關愛他……
過了半響,慶雲從郝瑾瑜懷裏退了出來。
臉頰通紅,不好意思地看了郝瑾瑜一眼。
“好了好了,不用害羞。以後你們家人再欺負你,我會替你找回場子的。”
郝瑾瑜笑道,“不過有我今日的吓唬在,他們應當很長時間不敢欺負你了。”
慶雲慚愧道:“大人不怪我家人偷了您的東西。”
“又不是你的錯。多大點事,你明天到珍寶閣拿回來就是。”
郝瑾瑜挑了挑眉,“你是灑家的人,還怕一個小小的珍寶閣不成?”
慶雲挺了挺胸:“自然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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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日,慶雲把郝瑾瑜的財産處理得差不多,達官顯貴、朝野大臣全都送了個遍。
郝瑾瑜列了足有一米長的名目單子,包含各大臣受賄多少,收下禮品到底是迫于情面,還是貪財等等一一詳盡記錄。
“做得不錯。”劉子駿滿意道。
“謝殿下贊賞。”
郝瑾瑜擺弄着眼前的竹編青蛙,手一戳,青蛙就會一颠一颠地往前走,像上了發條一樣,真有意思。
除了青蛙,郝瑾瑜發現今日的禦書房桌面多了不少小玩意。
什麽小木馬,可以塗葉子顏色的木樹工藝品,不同毛制的毛筆,各種動物圖案的印章……好似小朋友的書桌,随時能摸出神奇好玩的玩具。
在禦書房摸魚也不那麽無聊了。
劉子駿看他玩得認真,同他說話都心不在焉,不免有些吃味。
若不是看郝瑾瑜無聊,不想同他呆在一處看奏折,特意要工匠們做了些玩意,哄郝瑾瑜留下陪他。
結果,更受冷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我們去悅仙樓吃飯。”劉子駿随手撂了折子。
郝瑾瑜有些懵逼地掃視小山似的奏本:“你确定要出宮?”
“孤晚上回來看,走。”
劉子駿迫不及待地拉起郝瑾瑜,笑道,“中午躍仙樓的說書先生,會講陸明遠寫的話本。我們且去看看。”
“這麽快?怎麽沒提前給我瞅瞅。”
陸明遠和他有仇,怎麽沒讓他先看看,就發下去了呢。
劉子駿神秘莫測一笑:“孤可是費了老大功夫,要他修改數次。放心,絕對要你滿意。”
一旁侍奉的束才挺直腰板,神情驕傲。
他充分發揮多年看話本的經驗,為殿下出了好些想法,氣得陸明遠胡子都要翹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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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換了身低調的青黑色錦袍,進了躍仙樓。
那掌櫃與郝瑾瑜熟識,立刻迎了上來。
“大人來聽故事的嗎?說書先生還沒開始呢……您現在方便給小店提塊匾嗎?”
郝瑾瑜眨眨眼。
他宦官的名聲不太好,雖然掌櫃百般讨好,卻從未請他提過匾,怕惹了腥氣。
今日咋轉了性?
難道陸明遠當真把他塑造成了英勇救駕、愛國愛民的大忠良?!
“改日再說。”
郝瑾瑜有些迫不及待,“安排最好的包廂,灑家要好好聽聽。”
掌櫃神情突然變得古古怪怪,甚至略顯促狹:“大人待太子殿下的真心天地可鑒,小的相信聽過故事的人都會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