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失落
第35章 失落
說書先生上臺時, 郝瑾瑜叫的一桌好菜剛端上來,聽着故事好下飯。
聽着聽着,郝瑾瑜逐漸食不知味, 連最愛的麻辣兔丁也吃不下去,腳趾尴尬得摳出一座皇宮。
什麽狗屁爛俗愛情故事?!
劇情都算正常,但一到他和劉子駿的雙人戲份,突然變得詭異起來,就好像陸明遠那老迂腐吃了八百本狗血言情檔小說……說不出的詭異。
話本裏,他們疫情前出宮, 他跪倒在地, 說的臺詞是“殿下是臣唯一的殿下。”
劉子駿得了疫情, 他叫來所有的醫師,邪魅狂狷道“救不下殿下,你們都得陪葬”。
日夜照顧患疫的劉子駿, 在他耳旁低語“殿下若死了,臣也不活了”。
什麽鬼,都是些什麽鬼?更離譜的還有原創劇情……
被二皇子派人追殺,他和劉子駿二人墜崖。劉子駿深受重傷,發高燒凍得發冷,他脫下外衣,用體溫取暖。
聽到這裏, 郝瑾瑜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看向劉子駿,對方手撐下巴, 笑意正濃,聽得津津有味, 不時點頭。
“殿下,這些無中生有亂七八糟的劇情, 您怎麽能給通過呢?!”郝瑾瑜壓抑內心的憤怒,咬牙問道。
劉子駿聳聳肩,不以為恥,反而帶着些許驕傲:“多精彩的故事。孤可是費了好些心思點撥陸明遠那老家夥。”
郝瑾瑜耳畔傳來說書先生激昂的聲音——“殿下昏迷高燒,無法飲水。提督大人以嘴含水,渡入龍子口中……”
他再聽不下去,起身道:“都是我在救你,不覺得奇怪嗎?”
劉子駿不解地蹙眉:“難道不就應該是這樣的嗎?”
郝瑾瑜失落地揪了揪心。在帝王眼裏,為他肝膽塗地、為他死而後已,本就是應該的事。
如果他做了這些事情,劉子駿便覺得理應會得到天下人的贊賞。
郝瑾瑜不知道天下人會不會贊賞他的“勇義”,但對于這種明顯超乎限度、假得不能再假的“粉飾”,他只覺得難堪。
劉子駿是帝王,他怎麽能妄想兩人能平等地對視呢?
郝瑾瑜手指摁了摁眉心,連日的親昵迷惑了自己,他竟差點忘了本心。
劉子駿見他臉色難看,不解起身,在他耳邊喋喋不休:“為何生氣?後面更精彩,還有你替我擋刀呢……你可是我多次的救命恩人呢。大家肯定會……”
“夠了。”郝瑾瑜低語兩聲,轉身離去。
郝瑾瑜下樓梯時,瞧見掌櫃沖他揚起谄媚的笑臉,手裏端着筆墨紙硯。
他連忙用玉扇遮住臉,側身躲過掌櫃的殷勤。
掌櫃看中的哪是他,明明是看中他和劉子駿的“奸情”。
郝瑾瑜走得飛快,撇下劉子駿,另乘馬車回宮,喝了好幾口冷茶努力平複失落的心緒。
慶霧神情凝重。他一直站在馬車前等待主子,酒樓內說書先生的聲音洪亮有力,一字一句都往他耳朵裏鑽。
看着郝瑾瑜緋色的臉龐,慶霧忽而出聲,帶着壓抑的怒意:“大人,您與殿下的江南之行竟共同經歷了如此多的事情,卻不曾告訴屬下。”
郝瑾瑜略帶急切地道:“你別聽說書先生瞎講,好些事情都是亂編的……”
慶霧咬着牙,眼神閃過一絲痛楚的殺意,問道:“敢問大人,難道對殿下沒有別樣的情感嗎?”
郝瑾瑜握茶杯的手猛然頓住,抿了抿唇,說不出反駁的話。
“殿下可是您從小養大的?!世人會怎麽看您?!”
慶霧從來內斂的情緒徹底繃不住了,看向郝瑾瑜的眼神有濃重的怒與恨。
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提督大人!真正的郝瑾瑜不屑于對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産生感情!太子是他的玩物,是他追逐權勢的工具。真正的郝瑾瑜冷酷強大,怎麽可能對玩物動心!
眼前這個軟弱而感情充沛的普通人……只是鸠占鵲巢的冒牌貨。
郝瑾瑜羞愧地低下頭,錯過了慶霧眼中的殺意。
面對慶霧的指責,他無法為自己辯解分毫。
在世人眼裏,劉子駿确實是他養大的,劉子駿喚他一聲“先生”……而他竟糊塗地和劉子駿做感情的糾纏。
雖然這裏面有保全自己的成分,郝瑾瑜卻沒辦法騙自己,他确實有些沉溺于其中……
慶霧深深看了眼郝瑾瑜,憤而甩袖離去,恰好撞到面帶喜色而來的慶雲身上。
“你看路不長眼啊,虧還說自個是高手。”慶雲輕哼道。
慶霧冷瞥他一眼。這個人自小得主人恩典,才能活到現在,卻背棄了主人,寧願侍奉冒牌貨。一想到此,慶霧就克制不住殺心:“滾開,忘恩背義的小人。”
慶雲驚詫一瞬,怒紅了眼:“你才小人,你才是不知廉恥的小人!”
“好了。”郝瑾瑜臉色煞白,略帶虛弱地制止道,“慶雲莫要吵了。”
慶霧的話猶如一把鋼刀插在郝瑾瑜的心裏,慶霧哪是在說慶雲,分明是在說自己。慶霧為他鞠躬盡瘁,幹着最危險的密探活計,自己卻和皇帝搞起暧昧。甚至……甚至在不久的将來,他打算找時機,舍棄所有的暗衛,脫離郝瑾瑜辛苦打下的江山,追尋自由。
他就是背棄忘義的小人啊。
但郝瑾瑜卻仍舊打算舍棄他們。原身擁權掌貴的世界不是他想要的,原身死了,他沒辦法代替原身的野心活下去。
他始終是現代的郝瑾瑜,而不是古代的九千歲!
慶霧離去後,慶雲委屈地憋起嘴:“大人,從小到大,您總是向着慶霧,明明奴才才是日夜侍奉在您身邊的人。”
不就是比慶霧晚來幾年嘛,他論武功論忠誠哪裏比不過慶霧。更何況慶霧還時常趁着主子熟睡,摸主子的臉。慶霧才是狼心狗肺、背信棄義的狗東西!
郝瑾瑜笑着擺擺手,安撫道:“怎麽還吃上醋了呢?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胡說!慶雲暗暗想道,明明最看重慶霧。
不過不要緊的……慶雲望着溫和寬容的郝瑾瑜,眼裏冒出小火苗。
他來晚了,讓慶霧占了先機。但以後難說了呢,現在的主子不是以前的郝瑾瑜,他即便擁有郝瑾瑜的記憶,卻沒有切身的感情。
主子的到來,意味着以前的一切歸零。慶雲寬袖下的手緊握,他定能超過慶霧,先一步成為主子最貼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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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柳闵前來求見。
“瑾瑜,關于阿拉伯數字的識認小冊子,我編好,請你幫忙校驗。”
郝瑾瑜接過冊子,條理清晰,講述的比他更為清晰明了。
他贊道:“勉之比我說得明白。”
“”哪裏哪裏。”
柳闵笑着客氣,眼神躲閃。
郝瑾瑜淡淡說道:“勉之有話直說。”
“今日可熱鬧了,不少人都在看太子南下赈災的話本。”
做派沉穩的柳闵也難得流露出幾分八卦的雀躍。
郝瑾瑜眼神一暗,勉強笑道:“都是些閑人胡編亂造的東西。”
“你已經聽過啦?”
柳闵察覺到郝瑾瑜的不自在,感到奇怪,“話本裏的內容可是把你塑造成忠貞義勇的大忠臣,你和陛下堅貞的君臣之情,我聽着都要落淚了。”
他調皮地眨了眨眼:“要不是我也在隊伍裏,我可就信了。”
柳闵的深情并沒有惡意,酒店老板都能從中看出的‘緋聞奸情’,他難道就不曾發現半分嗎?
郝瑾瑜嘴角微抽,一時不知是慶幸還是無奈。
他穿越過來,看似權力無邊,實則人人畏懼、唾棄。身邊能說得上話的人寥寥無幾,除了慶霧慶雲,便是柳闵了吧。
柳闵作為古人,肯定會讨厭他這種“以色事人”的小人吧……
郝瑾瑜輕輕舒了口氣。
柳闵合上小冊子,眼神火熱:“瑾瑜,你與殿下關系要好,亦師亦友。如果你向他求個官職,想必殿下會同意的吧……”
“你想調動?”郝瑾瑜問道。
柳闵不好意思地撫了撫書角,低着頭,紅着耳尖道:“不不不,我是想你調任到工部做大監事。你知道的,工部的工程動辄幾百萬兩,油水很高,哪哪都有人想貪點。先皇在世時,為公為民的工程沒做幾個,大筆的銀子落入奸佞手中。你與殿下關系好,為人又狠,出任大監,就如同天人下凡,救我們于水火……”
郝瑾瑜被他逗笑了:“你怎麽也學會溜須拍馬的話了?”
柳闵頭快低到胸前,聲如蚊吶:“我可是背了好久的詞……”
郝瑾瑜眼珠轉了轉,道:“好,我試試。”
他與劉子駿的關系不可再進一步,工部在皇宮外院辦公,離皇宮內院遠,可減少與劉子駿的會面。
至于以後如何逃脫,郝瑾瑜內心微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知道這大監是個得罪人的夥計,你沒必要攙上……”
柳闵猛然擡頭,雙手摁住郝瑾瑜的肩膀,驚喜道:“你答應來工部做大監?”
郝瑾瑜重重點頭。
柳闵喜形于色,雙手一攬,抱住郝瑾瑜的腰。頗為文弱的人給郝瑾瑜來了個旱地拔蔥,笑道:“太感謝你。”
劉子駿踏門而入,瞳孔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