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夏天的課堂燥熱沉悶,尤其是下午第一節課。

外邊驚雷作響,豆大的雨滴不但沒有帶走室內的熱度,還讓人覺得身上裹了一層黏膩。

謝玦趴在上午最後一節課看的漫畫書上打瞌睡。

他昨天晚上沒睡好,打個排位賽贏一把輸一把,排到的隊友一把比一把離奇,愣是打到兩點才上去一個大段位。

今天早上也果不其然的遲到了,第一節課上了才晃悠到學校,還被罰站了半節課。

中午的時候明明是晴空萬裏,謝玦吃完飯還打了會兒籃球才回教室,不過一個多小時過去就開始打雷下雨,夏天的天還真是說變就變。

不過也挺好,聽着雨聲正好能蓋住禿頭數學老師的聲音,适合入眠。

——謝玦本來也是不在乎上不上課的那種學生。

他成績常年吊車尾,有時候連月考都缺勤,為此他挨過不少打——他爸的打。

這人天生就有一顆逆反心,也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挨打就挨打,越讓他做什麽他就越不做什麽。

都高二下學期了,謝玦大大小小的考試平均分沒上過三百。

大多數老師也都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轟隆——”

外邊一道驚雷,謝玦皺了皺眉,眼睛都沒睜開,很快又陷入了睡意。

不過這次睡着睡着,有人推了推自己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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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謝玦坐在最後一排,沒同桌。

“醒醒,池翰墨?”邊上有人叫。

謝玦迷迷糊糊睜開眼,朦胧間正好聽見數學老師帶着點兒方言的聲音,好像是說什麽這道題難,找個同學來黑板上寫一下?

這種事兒叫他幹什麽?

噢,罰站的另外一種套路罷了。

他剛睡醒,也沒細聽旁邊人叫自己什麽,更沒關注周圍的環境和自己那離着窗戶的最後一排不一樣,就揉了揉眼睛站上了講臺。

謝玦是有點兒起床氣的,拿過粉筆對着黑板上一堆看不懂的英文字母夾雜運算符號就寫了個“得1”。

他的數學卷子上所有的大題都是這麽寫的,很偶爾的時候能蒙對——謝玦也不知道,為什麽有題題幹那麽老長,算了一大通最後得1或者得0,這不是耍人玩兒麽。

還好他從來不做。

他當然知道黑板上這道題很有可能不得1,這麽寫純粹就是為了氣氣禿頭數學老師。

禿頭又不是不知道他什麽德行,成績差混不吝,把他叫上來回答問題幹什麽,這不是互相折磨?

謝玦寫完,自信地一扔粉筆,轉過頭準備和禿頭battle。

一般這個時候禿頭已經開始罵了。

嗯?

他轉過身,看到的卻是數學老師驚訝的神情。

謝玦皺了皺眉,有什麽可驚訝的?他不是以前都……

“池翰墨……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他聽見數學老師用堪稱“溫柔”的聲音對他道,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等一下……禿頭叫自己什麽?

謝玦現在算是完全清醒了,他迅速朝着班裏前幾排看過去——

池翰墨是他們班上的第一他還是知道的,學習好的都坐在前幾排。

這人學習好臉也長得不錯,就是話很少,之前籃球隊缺人謝玦看他個子長得高還問過他,結果被人一句“沒興趣”給拒了。

當時謝玦就對這人印象一般,覺得他裝逼。

可現在怎麽回事?

前幾排确實有個位置上沒人,池翰墨?

他又往後瞄了一眼老位置……啊?為什麽我站在講臺上,我的位置上坐着我自己?

對哦,剛才他睡蒙了沒仔細看,現在想起來,自己明明坐在班裏最後一排,但睡起來朝講臺上走的這兩步路是不是有點兒太短了?

與此同時,謝玦看見“謝玦”表情驚愕,此刻正在和自己對視。

“那我是誰?”他當即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臉,很疼,不是在做夢。

等一下,我身上的校服怎麽也穿得整整齊齊的??

謝玦也不管老師和同學了,迅速沖到前門後的儀表鏡前掃了一眼。

草。

鏡子裏是裝逼男池翰墨的臉。

太離譜了。

“老師,池翰墨他上午就不太舒服,好像有點兒發燒。”

謝玦正在這邊對着鏡子捏臉,就聽見池翰墨那個同桌對老師道。

“噢噢,發燒了啊?那先別上課了,要不要請個假先去看一下?”數學老師好聲好氣地問道,還走過來摸了一下謝玦的額頭。

謝玦呆愣原地。

這禿頭對自己和對裝逼男的态度完全不一樣啊……

不,現在這些完全不是重點。

“老邊,不對勁,我不是池翰墨,我是謝玦,他和我……我和他對調了!”

謝玦一邊說一邊朝着老師比劃,表情急切。

數學老師皺着眉頭收回放在謝玦額頭上的手:“溫度太高了,燒糊塗了已經。”

“不是……這不是發不發燒的問題。”

謝玦很确信,他又解釋了兩句,但數學老師反而神情更凝重地問他:“從什麽時候開始燒的?今天出門的時候量沒量體溫?”

“……”

巨大的沖擊在前,謝玦說了半天,真是有點兒解釋累了。

見同學老師都用一種擔憂但不信的眼神看着他,謝玦嘆了口氣。

“好。老師你給我開個假條吧?”他道,順手指了一下“謝玦”的位置:“讓他陪我一塊兒去。”

頓時,同學們的眼光又古怪起來,不少人朝着教室後邊的位置望過去。

數學老師這次也皺了皺眉:“讓你同桌陪你去吧?”

“不用,謝玦跑得快。”

謝玦說話完全不過腦子。

反正他正經說話這些人好像都不信的樣子,随便胡扯一個理由,也懶得多動腦子。

老師:“?”

話剛說完,就見“自己”忍無可忍地站起身來:“老師,我陪他去吧。”

“你上了課就一直睡覺以為我沒看見嗎?平時游手好閑,看見這種熱鬧就想湊,你給我坐下!”

對待謝玦,數學老師态度可就不一樣了,盡管“讓謝玦陪着去”這個想法提出的另有其人。

老師和同學們不知道什麽情況,但謝玦和池翰墨很清楚,這事兒發生在他們倆身上,是真的。

盡管再不熟也得先碰一下頭。

謝玦平時怼老師還行,遇到這種要“勸”的場合,他還真沒什麽合适的措辭。

正想着,他聽見“自己”道:“老師,反正我也不學習,耽誤別人不如耽誤我。”

謝玦:……

雖然但是,拳頭硬了。

數學老師臉色肉眼可見地變了變,顯然想起了之前被謝玦這個混世魔王怼的不好經歷,這小子想幹什麽你不讓他幹,他能變着花樣找你麻煩。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池翰墨讓謝玦跟他一塊兒去……算了。

他揮了揮手:“你們去我辦公室拿假條吧,章就在我桌子上。”

說完,他懶得再看最後那排的某人一眼,轉過身對池翰墨道:“我摸着溫度挺高,你要是身體扛不住就給家裏打電話,去醫院看完記得跟老師說一聲,昂。”

說完還拍了拍他的肩膀。

謝玦:……

兩幅嘴臉啊兩幅嘴臉。

他暫時接受不了數學老師這種柔情态度,腦子裏也想不起來什麽機靈話,扯了個僵硬的笑就火速出了教室門。

另一個“謝玦”從後門出來,表情嚴肅地對他道:“先去老師辦公室拿假條,再去省醫院吧。”

“不是,你怎麽這麽冷靜?咱倆身上發生了非自然現象?我靠,我不會真是在做夢吧?”

謝玦又捏了一把自己的臉。

池翰墨皺了皺眉:“不是做夢,你正常點。”

“都發生這樣的事情了你讓我正常點?”謝玦不可置信。

倆人都明白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一個人的靈魂不知道為什麽在另一個人身體裏。

池翰墨的殼子裏現在裝的是謝玦,而謝玦的殼子裏裝的是池翰墨。

池翰墨擡眼問:“大喊大叫有用嗎?剛才班裏有誰信了。”

“那是因為你這個身體發燒了,他們覺得我在說胡話。”

“就算沒發燒,可能也會覺得你精神錯亂。”

謝玦被怼得忍無可忍:“好好好,你聰明,你說怎麽辦?”

“先去醫院。”

謝玦也知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什麽,但他還是忍不住對着自己那張臉道:“你能不能別用我的臉擺出那副表情來?”

對方眉頭皺了皺:“什麽?”

謝玦扯了個嘲諷的笑:“挺裝逼的。”

“那你也別用我的臉做這副表情。”謝玦聽見對方說:“挺流氓的。”

“……”

兩人互相看不對眼,但這種怪事兒發生在他倆人身上,不得不一塊兒去一趟醫院。

去辦公室的路上一路無話。

謝玦覺得和裝逼男沒什麽好說的。

對方顯然也不是很想和他說話。

就是走起路來有點兒昏昏沉沉的,還有點兒想吐。

池翰墨這身體應該是真發燒了……啧,身體真差。

……

拿完假條之後剛走出校門,謝玦咳嗽了兩聲,在校門口停頓了一下。

這雨下得确實有點兒大了,感覺會被澆死。

一轉身,看見“謝玦”,也就是池翰墨從保安室拿了一把傘出來,朝自己走過來。

“就一把傘?”謝玦捏着鼻子問。

“就一把,只能一塊兒打。”池翰墨似乎也不是很情願。

“別。”

謝玦推開雨傘:“我從來不給別人打傘,你現在頂着我的臉,尊重一下我的身體。”

“我在發燒。”池翰墨強調,說完把傘遞過來:“要麽你自己打,你也尊重一下我的身體。”

謝玦想了想,也是。

池翰墨這身體應該真是溫度不低,他現在說話都有點兒嗓子疼了。

謝玦接過傘來,看見對方後退一步,離開了雨傘遮擋的區域不樂意了:

“那我淋雨也不行啊!你過來!”

他拉了池翰墨一把,把自己的身體拉到雨傘下。

兩個大小夥子都不矮,謝玦自己有一米八,用池翰墨的身體看自己……口頭上不想承認,但是這人确實還比自己高一點,草。

倆一米八+的少年用一把傘确實顯得有點兒擁擠。

夏天的暴雨也不溫柔,豆大的雨滴順着傘面滑在倆人的肩膀上。

“我手機給我。”

倆人換了身體,兜裏揣的都是對方的手機。

池翰墨掏出手機來,和謝玦把手機換回來。

“草,面容也不能用了,麻煩。”

手上有點兒濕,摁了兩次密碼才進去。

謝玦點開滴滴叫車。

學校門口不是主幹道,這個點兒也沒什麽往來車輛,叫車也難。

等了半天,路盡頭才終于出現了一輛黃色的出租車。

謝玦感覺自己一半身子都濕了。

本來就不舒服,現在更難受了。

車停在面前的時候,謝玦往前走了一步就覺得腦袋一暈,雙腿發軟。

身邊的人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手臂環着他的腰。

都這個時候了,謝玦還不忘嘴硬:“別扶我,我沒有這種習慣。”

“我扶的是我自己,別自作多情。”對方聲音冷淡,但聽了就很氣人。

“那也不必,我能走,不像你身子骨這麽差。”

“随你便,現在難受的是你。”

“切,你等換回來的,說不定你早趴下了。”

“我也不想在腦子空空的身體呆太久。”

“你……”

“滴滴滴——”

黃色出租車按了兩下喇叭,車窗打開,司機扯着嗓門問:“你倆上不上車?”

“……”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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