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謝玦的入學考比放暑假前的那次考試提了六十三分,尤其是數學和理綜成績突飛猛進。

驚得邊知還專門找他談了次話。

——班主任當然希望自己班裏每一個學生都能進步,但謝玦“前科”過多,放假前的表現邊知本來就沒琢磨明白怎麽回事兒,還一直疑心謝玦會不會哪一天就舊态複萌。

畢竟三分鐘熱度的學生邊知見的多了,他又聽說這邊謝玦家裏的事兒已經解決,從暑假還沒開學的時候邊知就經常琢磨,不會一開學見到的謝玦又是從前那個吊兒郎當的樣子吧?

但開學後謝玦的表現完全出乎邊知的意料,不僅沒有變成原來的樣子,看上去反而比以前更加刻苦了。

上課認認真真聽講,自習課認認真真寫卷子,說是自願的最後一節晚自習也從來沒提前走過。

邊知從教室後門窗戶偷偷觀察班裏情況的時候,也從來沒見過謝玦開小差。

頂多看見謝玦和池翰墨湊在一塊兒讨論題。

……這種變化實在罕見。

但總歸是向好的。

邊知搞不清楚謝玦心裏具體是怎麽想的,但他覺得無論是自己還是謝玦的家長,應該都是樂于見到謝玦這種變化的。

高三的孩子處于年齡上剛成年,除了學校書本還沒見過太多“別的世界”,說人生觀啊價值觀啊邊知都怕跟他們說不明白,更不知道他們這群孩子每天揣着什麽心思。

有的學生能因為一部動漫就突然熱血上頭,鼓足了勁頭非要當體育特長生,也有的學生能因為看完某部名人自傳,從第二天開始就一改之前拖拖拉拉的作息,回回第一個到教室。

教學教了這麽多年,邊知也算是什麽樣的學生都見過了。

能好好學習就行,他也沒必要非得刨根問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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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知找謝玦的那次談話也沒聊什麽,就是大概問了一下謝玦家裏的情況,暑假做什麽了,然後順便鼓勵了兩句。

……這應該是他第一次和謝玦的單獨談話這麽平和。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謝玦好像身上刺兒沒那麽多了,說話的時候也不會似笑非笑地嘲諷人。

可能是真長大了吧。

邊知捏了捏眉心,也不打算刨根問底。

要是真把謝玦問逆反了,得不償失。

高三開學,忙的也不只是學生,所有高三的老師們更是腳不沾地。

整天各個科目的教學組開會,捋順一二三輪複習的知識點和內容,每天除了上課就是備課,備完課還要湊在一起出卷子。

琢磨真題琢磨易錯點,還要考慮自己班裏學生的薄弱點。看不完的課本出不完的題,還要輪值早自習和晚自習。

班主任更是其中忙中之忙,不說早自習和晚自習排得更多,所有跑操也要下去盯着。邊知這種數學課程組組長還要籌劃每周的教學會議,每兩天就要開一次。

自打高三開學,邊知杯子裏泡的就不是枸杞了,全都是濃茶。隔壁英語組那邊每天飄來的都是濃郁的咖啡味,聽說是英語課程組組長把自家咖啡機和豆子弄過來了,無限供給同事們。

理綜那邊的老師聽說會更多,每次開完理綜的教研會,還要跟着具體科目的小組開會。

讨論不完的大綱和題目,跟不完的早晚自習,深夜教室裏學生都走完了、辦公室還沒滅掉的燈,就這麽跟着高三的每一位任課老師。

高三。

無論是老師還是學生們,都要脫層皮。

開學考結束的時候,謝玦還沾沾自喜拿着成績跟池翰墨邀功。

“怎麽樣池哥,我這進步是不是神速,沒辜負你的諄諄教導吧?”

“沒有,很讓我驚喜。晚上想吃什麽?我請你。”

“哪能你來?應該我這個學生請你。”

謝玦說着,湊到池翰墨邊上,倆人的手在桌子底下馬上就要碰在一塊。

于欣然很沒有顏色地轉過頭來,大叫:“我靠!謝哥你這成績怎麽回事?暑假裏吃了記憶面包還是進行了什麽腦部的芯片接入手術?”

倆人下意識地都收回了手,謝玦輕咳一聲,有點兒嫌棄地挑眉看向于欣然:“你一驚一乍的幹什麽?”

“我能不驚訝嗎?謝哥,照你這個進步的速度,咱倆的差距已經不夠你再考兩次了!”

眼看着謝玦分數離四百差不了多少,于欣然自己還沒摸到五百分呢!

“你不朝着你前邊的人比,跟我比什麽?”謝玦道。

“也不是比,就……嘿嘿。”于欣然目光放在了池翰墨身上:“是不是池哥給你加的班?池哥,能不能也帶帶我?”

“去去去。”謝玦揮手:“你媽花了大價錢給你找了那麽多老師,你自己學你自己的去,別搶我的池老師。”

‘我的池老師’幾個字聽在池翰墨耳中,他看了眼謝玦。

悄悄伸手,在桌下用食指碰了碰謝玦的手背。

“個人都有自己的學習進度。”池翰墨看向對倆人小動作一無所知的于欣然:“剛開始提分快,到了四百多分之後,尤其是上了五百,速度就不會這麽快了,你不要着急。”

“嗯?這什麽意思?”

謝玦沒看池翰墨,被池翰墨碰了一下的手背卻在桌下反手,拉住了對方那根手指:“我可有信心啊,我這麽聰明的腦瓜子,可能趕上于欣然只是時間問題吧。”

于欣然:“謝哥你……不跟你說了,我突然有種很強烈的危機感!感覺跟我比的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啊……”

“想啥呢。”謝玦道:“你能跟咱們年級第一比啊?”

“……夠了!”

于欣然恨恨轉過頭去,把桌上發下來的試卷翻來覆去,聲音很大。

“樣子。”謝玦笑了一下:“晚上我請客,吃火鍋,去不去?”

于欣然立刻轉過頭來:“去!吃麻辣牛油的?”

“行,都行。”

……

開學考只是個插曲,謝玦剛開始還沉浸在“開學了就可以繼續每天和池哥在一塊學習”的美好幻想中。

就算明面上不能做什麽,但私底下拉個手,一塊兒吃個飯什麽的,能讓他學習動力更足不是?

但開學沒多久,無論是謝玦還是池翰墨,很快就都沒有這方面的心思了。

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六點半到學校,一學學到晚上十一點,晚上到家簡單洗漱一下就到了十一點半,覺都不夠睡。

天天一睜眼就是沒寫完的題,沒背完的單詞和古詩文,還有沒理解完的物理公式、沒記全的化學反應、越來越難的生物題幹……

上下學路上和池翰墨一塊兒走的那幾分鐘,聊天的話題都是沒解出來的題目,或是某個閱讀裏明顯超綱的單詞意思。

謝玦之前覺得自己睡眠質量并不好,以前睡覺,一晚上能做好幾個夢,光怪陸離的,醒來都想不起來多少。

自從高三開學,不到一周,謝玦就覺得體力和腦力要被吸幹了。

下了晚自習回家,好幾次洗澡的時候都差點睡過去。他媽媽心疼他,每晚熱一杯牛奶放在他桌子上,謝玦都有好幾次忘了喝,回到家閉着眼洗漱完就倒在了床上,一覺直接睡到天亮。

甚至有時候感覺一整晚一下就過去了,睜眼已經到了第二天。

早上起床全靠意志力。

開學沒幾周,謝玦已經養成了聽到鬧鐘就坐起身來的條件反射——被迫的。

但凡他把鬧鐘關了,很有可能就會睡過頭。

上周周二的時候謝玦就因為關掉鬧鐘,多睡了二十分鐘差點沒起來,還是池翰墨發現給謝玦發消息沒動靜,打電話把他叫醒的。

倆人早上起床之後約定好給對方發消息,證明倆人都起床了。

他和池翰墨已經極限壓縮了路上的時間,還經過了嚴格的計算。

池翰墨坐上準點的車,大步走路,從家門口到學校一共二十七分鐘左右,謝玦出家門走到學校,九分鐘左右。

池翰墨每天出門上車後,到第二站時謝玦起床,十分鐘內洗漱完穿好衣服,拿上家裏準備好的兩份早餐,走到學校門口,等幾分鐘剛好能和池翰墨碰面,倆人一塊到教室。

家裏為了能讓他多睡會,每天的早餐都已經給他打包好兩份,讓他出門的時候帶上。

……

謝玦覺得幸好暑假的時候嚴格執行了池翰墨的作息計劃。

那算是給現在高三生活的一種預熱。

否則要是讓他直接适應現在高三的作息,完全沒有過渡的話,真有點兒不太可能。

屈子琪這個學期的位置是空的,上次放假前他就跟謝玦他們說過他要轉學。

開學後邊知也沒給班裏重新調座位,可能是擔心本來就不容易适應,再換了位置,要适應新同桌和前後桌,更容易讓學生們分心。

于是屈子琪那個桌上堆滿了于欣然謝玦他們的課本和試卷。

剛開始的時候于欣然還會對着屈子琪的空位長籲短嘆,說這麽痛苦的日子裏他的好同桌沒了,都沒人陪他一起下樓買零食了。

沒多久于欣然也不感嘆了,每天沒完沒了的小考的複習讓他絕了“懷念過去”的想法。

開學的時候已經立秋了,沒多久,夏天的餘韻和溫度就在一天天機械單調且重複的課堂中悄然褪去。

邊知囑咐過學生們,新高一的來了別沒事兒過去撩閑。

實際上高三的也沒有那樣的機會,高三和高一高二下課的時間不太一樣,晚上放學了高一高二都走光了。

就連軍訓……高一學生覺得度日如年的軍訓,也就是在高三的窗外偶爾能聽到的幾聲哨音,很快就被試卷聲翻了過去。

今年的第一場秋雨來了,一場秋雨一場寒。

秋雨帶着涼風吹掉了學校裏的第一波葉子,夏天的味道徹底消失了。

早上萦繞在教室裏的是各種速溶咖啡的味道。

池翰墨不讓謝玦一大早空腹喝冰咖啡,對胃部的負擔太重。

謝玦也跟着班裏的速溶大軍入鄉随俗,從網上買了兩大箱速溶咖啡,就放在屈子琪的課桌底下,供給他們後邊的三人組,誰喝誰自己沖。

困。

很多時候都困。

過度的腦力消耗和晚上并不充足的睡眠,謝玦什麽招都用遍了。

不知道跟着池翰墨去廁所洗了多少次臉。

池翰墨暑假時候說得沒錯,突擊學習非常有用。

高三的第一輪複習,謝玦咬着牙努力跟上,老師講的內容全面但快速,他學完老師的內容,寫完作業都困難,還艱難地用每天剩下的時候學沒學完的內容。

作業多到池翰墨也沒時間寫額外準備的練習冊,每天晚上第四節晚自習結束,倆人還留在教室裏,池翰墨給謝玦講暑假計劃裏謝玦要學的新內容。

為了保證睡眠時間,倆人給自己規定的是十一點必須離開教室。

——但他們并不是教室裏的最後兩個人。

謝玦和池翰墨每天離開的時候,前排還零星坐着幾個學生。

這個時候拼的是耐力,毅力,和能堅持下去的決心。

有目标的人都在拼命往前趕。

……

開學是在九月前一周,開學考後,九月末尾、十月一假期前的月考謝玦考了四百二十七分。

脫離了年級後一百五的排名。

……

十一假期給高三放了三天。

這次就連于欣然也沒有多少放假的喜悅。

作業太多了。

就三天的假期,成堆的試卷發下來背回去都累。

三天時間,謝玦拉了池翰墨來自己家裏,繼續倆人的同桌模式。

寫完卷子看書,看完書對題,對完題繼續寫卷子。

唯一的不同應該也就是不用想放學了去哪吃,吃什麽,食堂哪個窗口人少,可以快點兒打飯吃完。

他們出屋的時候,阿姨就已經把做好的飯擺在了桌子上。

韓女士心疼這兩個高三的孩子,看着謝玦一天比一天深的黑眼圈,再看看謝玦認真學習的樣子,也不好把“多休息休息,別學了”說出口。

孩子自己有了目标,她不好多說什麽,只好在吃的上面下功夫。

平時早餐換着花樣做,十一假期的三天更是什麽補品都上來了。

早餐炖的是燕窩海參,中午做紅花魚翅撈飯,晚上做南瓜炖雪蛤,松露、牛肉等上好食材更是完全不吝惜,給謝玦和池翰墨端進屋裏的飲料都是現打的核桃紅棗露,喝着很濃稠,謝玦一口喝下去都糊嘴。

連着補了三天,給謝玦補出了鼻血。

他一低頭打算寫卷子,紅色的液體就大顆大顆滴在了桌子上,把池翰墨吓了一跳。

池翰墨從一邊桌子上抽了好幾張紙,讓謝玦仰頭,一邊幫他擦臉上的血一邊皺着眉問:“上火了?”

謝玦塞着鼻子甕聲甕氣地答:“應該是吧……這幾天感覺在吃國宴。”

正碰上韓女士進屋給倆孩子放水果,看這架勢吓了一大跳,嘴裏“哎呦”了兩聲,把水果盤放在一邊,湊過來看謝玦的情況,見池翰墨伸手幫着謝玦按壓鼻翼,有沒地兒下手,轉身出去拿了個冰袋回來,遞給池翰墨讓他幫謝玦冰敷一下。

“媽,沒事兒。我這應該是這兩天吃的營養太好。山豬吃不了細糠,補過頭了。”謝玦頭仰着,還在那樂呢。

“你這孩子,說什麽話呢。”韓女士伸手,嗔怪地拍了一下謝玦的肩膀。

“我倆不是大病初愈,媽你小心把我倆給補成超能人。”謝玦開玩笑。

“你呀,就知道跟我貧嘴,還有哪難受不?”韓女士問。

“沒,沒啥感覺,剛才流鼻血也沒啥感覺,低頭的時候還以為我流鼻涕了呢。”謝玦道。

“止一會兒啊,看看一會兒怎麽樣,要是停不了就帶你去醫院。”

“媽,哪那麽嚴重啊,這就是上火。沒什麽大事兒。”

池翰墨聽着母子說話,一手按着謝玦的鼻翼,另一只手從桌上又抽了兩張紙,細細地幫謝玦擦了擦手指上的血跡。

“……癢。”謝玦躲了一下。

“那我輕點擦,你別動。”池翰墨道。

“我下巴上有血沒?”謝玦問。

池翰墨湊近,用手蹭了一下對方的下巴:“沒有。”

“那為什麽有點癢。”

“是根碎頭發。”

“噢噢。”

韓一蘭看着兩人自然親昵的動作,遲疑了一下。

……

晚餐,桌上的菜色和前兩天不太一樣。

以素菜和魚肉為主,沒有了大魚大肉,油花也不太多。

謝玦已經不流鼻血了,看見桌上的情形一樂:“媽,你這是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啊?喂兔子呢?”

“胡說什麽,這是科學均衡的一餐,阿姨有營養師證呢。”韓一蘭道。

阿姨在旁邊笑。

“那行吧。”

謝玦聳聳肩。

這段時間謝寶海都不在家,聽說是因為公司前一段時間出的事兒,導致好多外地的工程都擱置了,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外頭出差,跑完這跑那,處理各地工程出現的問題,硬着頭皮往下推進。

不在真好,要不然謝玦都不想讓池翰墨過來了。

“媽,我不喜歡吃茼蒿,苦了吧唧的。”

韓一蘭給謝玦夾了一筷子菜,就聽對方這樣說。

“挑食對身體不好。”

“茼蒿裏含有的是維生素、胡蘿蔔素和氨基酸,我吃別的也能補充。”謝玦說着,非常快速地把碗裏的茼蒿夾到了池翰墨碗裏,然後自己又夾了一筷子胡蘿蔔炒蝦仁:“我吃這個。”

“你不願意吃就放一邊,給人家小池幹什麽?”

“哎呀,池哥願意吃茼蒿,不嫌棄我。”

池翰墨朝着韓一蘭笑了一下,把謝玦夾過來的茼蒿送進嘴裏。

“沒事兒阿姨。”

“……”

韓一蘭看着兩人的舉動,心裏一跳。

她沒再多說什麽,低下頭吃飯。

……

十一之後,學校執行的作息從夏季作息變成了冬季作息。

早上的時間沒變,但天色肉眼可見的越來越黑了。

校服也從夏季的短袖變成了秋季的長袖。

冬季的長袖也是白藍配色,謝玦早上把拉鏈拉到頂,領子也不翻下來,就着每天早上越來越冷的天氣往外走。

教室裏的空調不開了,天氣涼下來也用不到了。

窗戶開始常常打開通風。

謝玦覺得高三真是一個時間流速很奇怪的時期。

每天早上坐在教室裏,想一想一天要做的事情就覺得一分一秒過得都很慢。常常看了半天書,擡頭一看才過了十分鐘。

課上也是,看着老師講了一道又一道題,在本子上記了洋洋灑灑一大篇重點,謝玦掐了自己一下又一下,覺得怎麽也該下課了,可以趁着課間休息的時間眯十分鐘……看看表才過去半節課。

但牆上貼着的高考倒計時又變得很快。

常常一不留神,就五天十天的過,一不留神,牆上倒計時的百位數就從“3”變成了“2”。

漸漸地,早上出門的時候已經變成完全的黑天了,謝玦能和池翰墨一塊兒看見日出。

身上的校服也穿不住了,得在裏面套襯衫,然後是套帽衫、衛衣。

謝玦的月考成績從四百二提到了四百五,然後是四百七。

得在校服外邊套羽絨服的時候,謝玦的月考成績考到了五百整。

于欣然“驚慌失措”地一路被他攆着,兩人之間的分數差距越來越小,現在只剩下了不到三十分。

謝玦進步太大,原本是年級裏令老師們頭疼的典型,誰能想到一招從良,成績突飛猛進,半年的時間一下從兩百多分幹到五百分。

十二月底的升旗儀式上,邊知作為高三年級的年級主任,神情複雜地在國旗下的演講時請出了“進步最快的學生”分享經驗,看着謝玦一臉興奮地拿着演講稿站在了講臺上。

……就很奇幻。

誰能想到,謝玦上一次被叫到國旗下演講的時候,還是在檢讨他打群架的問題呢?

謝玦今天上學來還特地穿了白色襯衫,外頭套着校服。

看上去幹淨又整齊,俨然一副“好學生”的樣子。

他展了展手上的演講稿,往講臺下看了一眼,看向自己班級的方向。

池翰墨手裏抱着他的羽絨服,也看向他。

這個距離謝玦看不清池翰墨的表情,但他覺得池哥在朝着他笑。

他展開手裏的稿子。

這份演講稿是昨晚上最後一節晚自習,倆人抽出學習的時間一塊兒研究出來的。

寫檢讨,謝玦駕輕就熟,但他從來沒寫過這種……分享學習經驗的稿子。

新奇,陌生,又有點興奮。

“刺啦——”

謝玦伸手整了整立麥,話筒發出一陣刺耳的電流聲。

“喂?喂?”

他喂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開始對着底下整齊的高一到高三班級們念稿子。

“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

我是高一三班……不是,高三一班的謝玦,很榮幸能站在這裏跟大家分享我的學習經驗。”

謝玦嘴瓢了一下,旁邊站着的邊知看了他一眼。

邊老師心裏有點兒不踏實……這謝玦吧,成績是上來了,也不跟老師頂着幹了。但那麽多往事歷歷在目,他看見謝玦拿着話筒,聲音直接傳到大操場上,就覺得心裏很不踏實。

“作為高三的一員,我想大家都明白我們現在的任務,就是日夜兼程,趕上高考一步步逼近的步伐,我們多考的每一分,都是在朝着我們理想中的未來而前進。

這是我們一班的班主任,邊知老師經常跟我們說的。就是這位,高三的同學們都認識吧?”

謝玦對着稿子棒讀完,還伸手用手掌示意了一下身邊的邊知。

邊知:“……”

這種場合他也不好多說什麽,朝着講臺下面點了點頭。

“高一高二的學弟學妹們,你們心中也許充滿對高中生活的美好期望,我在你們這個年齡的時候,每天都在快樂的玩,打游戲去網吧,被老班追着攆,上一次在這裏演講還是上一次,不知道還有多少同學記得,那時候我在分享和校外混混大家的經驗。”

邊知:“。”

不對,這個內容開始不對了。

“但那是錯誤的啊,大家不要向我學習。不是每個人都有出色的反應能力和反擊技巧,容易在打架中吃虧。當然,打架也是不對的,除了受傷,還會被批評。同學們如果想擁有一個完美的高中生活,還是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啊。”

邊知有點兒想把麥掐了。

謝玦這話好像是好話,但是聽着怎麽陰陽怪氣的?

他看了眼坐在後面領導臺上的校長……對方臉上沒什麽表情,看不出來喜怒。

“回歸正題,我想說的是。

如果高一高二荒廢了,那麽高三等待你們的将是地獄一般的日子。

玩是有代價的,這個代價可能會在高三等着你們,如果高三也沒有當回事,那這個代價可能會在高中畢業後等着你們。

我受邀來分享我學習進步的經驗,我就不跟大家說一些假大空的內容了,我上次月考作文考了四十五分,文采不錯,但議論文要想拿高分,一味套用容易切不到主題,所以我不套用,我實話實說。”

……

“高三了,要想提成績,就得把自己當牛馬,當拉磨的驢,別老想着自己累不累,就使勁做題,困了洗臉,累了掐胳膊,別的都沒有用,覺得自己聰明的人很多,但到現在這個節骨眼上,聰明的人多了去了。

我認真學習前也想過,我就是不聽講而已,那點兒東西有什麽難的?我只要好好聽,就憑我這聰明的腦瓜子有什麽學不會的?

不學不知道,一學吓一跳,那各科要學的知識結構之龐雜,比我家七大姑八大姨的親戚體系還麻煩。”

邊知默默看了一眼站在二班邊上的語文老師。

這也算是某種意味上的共患難。

“跟同學們說好好學習這四個字,應該有好多同學聽不進去,尤其是學弟學妹們。

我玩過,也瘋過,現在成績提了這麽多,大家別看我整天在班裏坐着,聽課寫作業,但我也不是打心裏就迷上了學習。

我也覺得學習苦,學習累,整天從早上到晚上就是做題,這真不是人過的日子。說實話,高三之前我也想過,我一個大好青年,幹什麽掙不着錢?我還真從招聘軟件上找過工作。

不看不知道,相對輕松的工作人家要學歷,工資高些的崗位呢人家又要技術,我這是又不懂技術又沒有學歷,直接被人家掃地出門了。

站在路邊我就想,我的目标是什麽呢?我要是想要養活自己,是不是首先得會點什麽?要是什麽也不會,是不是得先給自己拿到一張學什麽東西的入場券,能有選大學選專業的權利呢?

所以我就學海無涯苦作舟了。”

謝玦擡起頭來,看了眼臺下:

“老師讓我給大家分享經驗,我也沒什麽可分享的。

可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坎,我也不好越俎代庖。能分享的所謂方法,就是不把自己當人,別老想着有意思的事兒。有意思的事兒太多了,都比學習好玩。

學習就是苦,自苦。

只要狠得下心,咬的下牙……幸運的話,身邊有那麽一兩個能互相監督的朋友,就能使勁扛過去。

現在離高考剩下半年,還有半年的地獄要熬。

我現在的精神支柱就是,半年之後我能考到我理想的成績,選到我想要的專業,然後在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裝逼地說一句……”

謝玦對着面前站着的同學們笑着道:“就這啊?”

底下響起稀稀拉拉的笑聲,然後是掌聲。

掌聲從高三的部分響起來,然後蔓延到整個操場。

謝玦站直身體,朝着底下的同學們鞠了個躬,跑下了講臺。

邊知頓了頓,讓一邊的學生會主持人說完剩下的流程,讓各班有序帶回。

他看着跑下講臺的謝玦到了池翰墨邊上,笑着拿過了自己的羽絨服,穿上之後還湊近池翰墨,倆人說說笑笑的不知道在聊什麽。

各班按照順序離開操場,邊知默默嘆了口氣。

早上聽池翰墨說看過謝玦的稿子,他怎麽就沒長個心眼,多看一遍呢?

邊知正準備下講臺,從後邊領導位置起身的校長叫住了他。

“邊知,來我辦公室一趟。”

“……好的校長。”

服了。

就不該讓謝玦來分享這個經驗。

一會兒回教室上數學課就專點謝玦起來回答問題,謝玦回答不出來就站着!

……池翰墨不準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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