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謝玦演講稿裏說不把自己當人,這睡不足覺的日子越過他越覺得自己不像人了。

每天早上醒了他都想——等到高考完了,別的事兒不幹,現在床上睡他個三天三夜再說!

……

冬天的第一場雪下了, 第二天早上裹着羽絨服出門的謝玦一出門就感覺凍得臉疼。

他想了一下,轉過身回了家。

學校門口,戴着圍巾的謝玦塞給池翰墨一條一模一樣的:“這天冷死了,戴着。”

池翰墨接過來,問:“你的?”

“嗯。忘了啥時候買的了,拉開櫃子一看全都是黑的,拿了兩條,咱倆戴一樣的。”謝玦笑。

一進教室,暖意撲面而來。

暖氣供上了,一直關着門窗的教室裏有種奇怪的味道。

謝玦走到位置上把書包放下,把羽絨服脫了挂在椅子上,側過身把窗戶打開。

昨晚上不知道最後一個走的人是誰,沒開窗通風。

現在也就早晚能開開窗通個風了。

謝玦打開窗戶的時候,外頭冷風一下子進來,吹得他一哆嗦。

“好啊,好,清醒了。”被冷風襲擊,神志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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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個縫就行。”池翰墨一邊把東西放下一邊道。

“早餐趁熱吃,阿姨昨晚上包的燒麥,早上整個廚房都賊香。”

謝玦從羽絨服兜裏拎出來兩個鼓鼓囊囊的袋子:“還有兩袋早餐奶,一路保溫,還是熱的,我這人形保溫桶不錯吧?”

“啊……真沒勁。”

于欣然一邊哼唧一邊進了教室,把裹得像個球一樣的自己往椅子上一扔,轉過頭來哭喪着臉道:“下雪了,這正是我們應該出去盡情打雪仗的時候,可是打不了,難受死我了。”

“就這麽點兒雪也打不了雪仗,路面上全都是冰,過來的時候一走一滑步。”謝玦道。

“沒看天氣預報啊?今天一天都是中雪,一會兒就下起來了。”

“你多大了?”謝玦瞥了他一眼:“這麽冷的天,不嫌凍手?小孩才不知冷熱地紮在雪堆裏呢。”

“那謝哥你去年不是也玩雪了麽……追着我和老屈打,唉,也不知道老屈那邊下沒下雪,他直接去國外學語言了,現在跟他聊個天還得算着點時差。”于欣然碎碎念:“诶?什麽東西這麽香?”

謝玦剛咬了一口手裏的燒麥,臘肉的:“燒麥,你吃嗎?”

“讓我嘗一個?”于欣然湊過來。

“自己拿。”謝玦指了指自己面前的袋子。

“真羨慕你們倆啊,每天早上都吃這麽好。”于欣然拿了一個燒麥咬了一口,嘴裏塞着東西含混不清地道。

“洗手沒你?你吃的不好?每天不也是從家裏吃完了過來麽。”

“我手幹淨的!我家早上太素了,每早固定一碗燕麥片加水果幹,加上一盤水煮蔬菜和維生素。”于欣然道:“哪有肉香啊?”

“那你跟你媽說啊。”

“不行。”于欣然搖了搖頭:“我媽非常了解我,我吃多了碳水就困,早上要是吃點米飯包子面條,早自習和前兩節課就昏昏沉沉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清醒了。”

“那你把燒麥還回來,我可不想害你。”

謝玦伸手讨要。

“不不不,一個沒事兒!”于欣然立刻把剩下半個燒麥塞嘴裏了,嘴裏鼓鼓囊囊地道:“我沖兩包咖啡喝就行!”

說着,從屈子琪桌子底下的紙箱裏拎了兩包速溶咖啡出來,拎着杯子跑教室前頭飲水機接熱水去了。

“诶,你那個的是啥餡的,怎麽看着跟我的不一樣?”

“好像是鹹蛋黃和肉的。”

“……我那個是不是剛才被于欣然吃了?”

“你吃我的這個?”

池翰墨順手把剩下的半個放進謝玦嘴裏。

“……嗯……豪吃!”

謝玦伸出大拇指。

正好接完水從前排回來的于欣然面容扭曲:“你們倆……兩位哥現在都不背人了?不怕班主任找你們談話啊,收斂點行嗎?”

謝玦一邊嚼一邊問:“收斂啥……你看出來我倆……了?”

“很難看不出來。普通朋友之間沒有這麽肉麻吧?謝哥,你能想象我把咬了一口的食物親昵地塞進你嘴裏嗎?”

“住口,不想,請坐。”

于欣然搖了搖頭,背過身坐回自己座位上。

他搖勻杯裏咖啡的時候聽見後邊倆人道:

“很明顯嗎?還好吧。池哥你吃這個香菇青菜的不?口感好奇怪,阿姨怎麽什麽餡都往裏頭放。”

“給我吃吧。”

于欣然:“……”

夠了,他還是學習吧。

……

中午,仨人去食堂吃飯的時候,發現外頭雪已經下了厚厚一層了,能沒過鞋面。

雪還沒停,大片的雪花往下飄。

于欣然歡呼着在沒人踩過的雪地上跑了一圈,從地上揪起一把雪來,簡單在手裏攢了一下,朝着謝玦就丢了過來。

謝玦正擡頭看雪,一不留神被于欣然砸了一臉,下意識彎腰抓了一把雪朝對方扔過去:“于欣然!別跑啊你!”

于欣然奸笑着跑開了。

砸到身上那把雪太碎,謝玦今天校服裏套的是件衛衣,碎雪順着領口就進去了,涼的他一哆嗦。

池翰墨伸手抖了抖他的衣服,用溫暖的手抹掉他脖子上的雪,有點兒擔心地問:“涼不涼?你這兩天肚子不舒服。”

“還行,你抖得及時。”

池翰墨皺着眉頭:“我摸摸你手。”他拉過謝玦的手,用體溫蓋掉了剛才那把雪的涼意。

剛又攥了個雪球繞到倆人後方準備攻擊的于欣然:“……”

這雪仗突然就不想打了。

……

大雪下了三天,課間能聽見別的年級學生在雪地裏歡呼,從窗戶能看到一個又一個黑點在雪地裏奔跑,追逐着打雪仗。

這種熱鬧确實和高三沒什麽關系。

第一輪總複習結束,再有幾天就是又一次月考。

這是過年放假前最後一次月考,為了能過個好年也得考個好成績。

最難熬的是下午第一節課。

冬季作息中午午休時間減少了半小時,本來就睡不夠的學生們匆匆眯一會兒,就被叫起來上下午第一節課。

混着沒完全清醒的睡意和濃郁的咖啡味,意識在老師的講課聲中浮沉。

牆上的高考倒計時翻了一頁又一頁,百位數字早已經變成了“1”。

謝玦跟完第一輪複習,好歹不用每天硬擠出來時間學習“新內容”了,剩下的就是無盡地複習、做題以及查漏補缺。

在學過的知識點裏學那些自己沒學懂的、沒學會的內容。

數學錯題本整理到第三個,每次小考下來需要整理上去的越來越少。

剛開學的時候小考卷子小半張的題型都得往上騰,現在也就需要整理那麽兩三道。

他開始明白池翰墨的話:難的是錯過的題不再錯。

但基礎題弄明白容易,到了現在,提分沒有那麽容易了。

有難度的考點有很多變種,不再像容易的題那麽能舉一反三。

謝玦沒少對着錯題本一整理就整理一頁出來的困難大題揪腦袋。

“別着急。”池翰墨安慰謝玦:“現在更需要穩紮穩打,鞏固好所有能拿到分的部分,再去争取那些能提升的題。”

“啊……你的腦子到底是怎麽長的?這麽難的題你居然每次都能完整地解出來?”謝玦再次感嘆。

“你腦子也一樣好使。”池翰墨對他笑:“你要是高一的時候就開始學習,現在年級第一也未必是我的。”

“少來。”謝玦知道池翰墨這是在安慰他:“不過也是啊,你說咱倆怎麽不高一就互換身體呢?老天爺啊,能不能再給我個機會,要麽給我倆撥回兩年前,要麽直接給我快進到半年……不,五個月之後吧,我太想知道我最後考多少分了。”

他雙手合十,真有點兒向上天祈願的樣子。

池翰墨看着他發瘋,等這個人碎碎念完,把整理好的卷子遞給他:“這幾張卷子最後一道題跟這道都是類似的題目,你多看一看吧。”

被打回現實的謝玦:“……行,老師大人。”

祈禱當然沒有那麽神奇,日子也不是能随便快進的。

但也不會想讓它停下,它就能停下。

學習的日子煎熬,緊張,也一分一秒的,不會停留的往前走。

雪沒有化,又添上了新的。

白色的街道和天地迎來了最後一次月考,也迎來了過年。

一中給高三放了五天年假。

比打工人的年假還要短。

這也正常,高三正是争分奪秒的時候,如果能順利考上理想的大學,明年的寒假就長了。

大年二十九下午,池翰墨就提着行李回了爺爺家。

池宏和陶青、池想大年三十那天回來,估計也不住下。

他剛到爺爺家,就給池翰墨發了消息:“我到了。”

【謝玦】:“好的…^^”

【謝玦】:“幫我給爺爺帶個好,我家也開始做年夜飯了。阿姨幫我家弄完就回家過年了,我在幫着包餃子。”

【謝玦】:“[圖片][圖片]”

【謝玦】:“看我包的怎麽樣?”

池翰墨點開照片看了一眼……說實話,想誇都不知道該誇什麽。

像三角形的餡餅,煮出來怕是得變成面片湯。

他猶豫了一下,回:“有很大進步空間。”

【謝玦】:“。”

【謝玦】:“你怎麽和我媽說得一樣?”

池翰墨笑了一下,回:“你們家今天就開始包餃子?”

【謝玦】:“嗯,明天三十,我家可能會來點親戚吃飯,阿姨不在可能忙不過來,就說今天走之前幫我們包好,凍在冰箱裏,明天可以直接拿出來煮。”

【謝玦】:“[圖片]你看看這戰場!”

【謝玦】:“好多種餡,豬頭大蔥的、素三鮮的、蝦仁的,還有一堆沒弄完的餡,我感覺開學之後還得繼續吃……诶,過完三十我去看看爺爺吧,順便給你們帶點我家餃子。”

池翰墨看了看圖片,确實,照片裏是謝玦家餐廳那個大桌子,上面放了不下五個不鏽鋼盆,裏頭全是各種餡。

【池翰墨】:“跑一趟有點麻煩,而且過年了票也不好買,我提前買的回來的票,你臨時買可能都售罄了。”

【謝玦】:“好好好,不想讓我去是吧?還找這種理由。”

【池翰墨】:“沒有,這不好不容易過年了麽,你不多陪陪家裏人?咱們上學的時候天天都能見。”

這倒是實話。

【謝玦】:“陪啊,怎麽不陪?今年也不回老家了,就陪着我媽……剛才我包了倆餃子我媽把我手裏的勺子拿走了,讓我在一邊兒玩會兒。”

池翰墨笑了,回:“明智的選擇。”

謝玦沒明說,池翰墨也知道謝玦說的‘不回老家’是什麽意思。

聽說他姥姥姥爺身體不好,謝玦小時候兩位就不在了。後來老家的奶奶也去世了……過年也就不回老家了吧。

【謝玦】:“池哥,過年假放五天呢!都一周了,你不想我啊?”

【池翰墨】:“想。”

【謝玦】:“嘿嘿,我就知道,那我初二過去找你吧,初二我媽要去找我大姨,我懶得去~”

【池翰墨】:“好~”

大年初二那天,家裏應該就他和爺爺。

謝玦想要過來也行。

他……其實也挺想謝玦的。

情感這個東西很複雜。

明明學校中午才放假,倆人上午還坐在一塊兒,分開還不到半天,池翰墨确實覺得有點兒不适應。

從夏天的時候,他倆幾乎就形影不離。

和謝玦真正熟悉起來之前,池翰墨自己一個人學習,一個人回家,過年和放假也都是一個人回來看爺爺。

那時候池翰墨也沒覺得有什麽。

就這半年……池翰墨就已經熟悉了身邊有一個人陪着他。分開這麽點兒時間,他就有點兒不适應了。

池翰墨沒明說,怕影響謝玦放假的心情,也怕自己的這份“想念”會給謝玦添麻煩。

但他看到謝玦的消息很受用。

倆人聊了一會兒,池翰墨放好東西,洗手幫爺爺做晚飯。

剛切完菜,兜裏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池翰墨把手機摸出來,來電顯示還是謝玦。

“怎麽啦小墨?”池爺爺問。

“小謝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一下啊爺爺。”

“行,你接去吧。”爺爺笑着道:“你們小兄弟倆感情挺好,也祝小謝過年好啊。”

“好的爺爺。”

池翰墨洗了把手,回到屋裏接電話。

“喂?”他道。

“喂~”

熟悉的聲音從話筒裏傳過來。

“你聽上去挺高興啊,怎麽,包出了一個成功的餃子?”

“沒有,我已經被我媽和阿姨趕出廚房了。”謝玦語氣還挺愉快的:“你幹啥呢?”

“幫爺爺做飯呢。那你有什麽好事兒這麽開心?”

“沒看群裏?老班把月考成績發出來啦!恭喜你池哥,依舊是年級第一,七百二十五,啧,簡直不是人考出來的成績。”

“罵我?”池翰墨笑着問。

考完試的時候他大概就知道自己能考多少分了,絕大部分題都有把握,極個別的題目稍微有點不确定。

“誇你呢~猜猜我考了多少分?”

“嗯……”池翰墨想了一下:“五百二?”

“我靠,你神算子啊池老師?五百二十三!比上次進步了二十多分,我數學上一百啦!”

電話那頭謝玦的聲音很開心。

“恭喜~小謝同學這段時間很努力,開學後想要什麽獎勵?”池翰墨坐在書桌前,看着暑假時謝玦用過的那塊地方問。

“哇,池哥還打算給我獎勵啊?給獎勵這種事兒不是應該你給我準備驚喜嗎?怎麽還問我呢?”謝玦在電話那頭撇了撇嘴。

“噢……我确實有想法。”

“什麽想法?我聽聽。”

“你看,你現在也考到五百多分了,基礎題大部分都搞懂了,有些東西我覺得也是時候送給你了。”

謝玦突然有種不太妙的預感:“等會兒池老師……”

“我打算把我這個學期整理的難題本送給你,年級第一親自整理收集,怎麽樣?”

“……”

池翰墨在別人面前從來也沒标榜過自己是什麽年級第一,也就是在謝玦面前。

“饒了我吧池哥,你就是這麽對待你的報喜鳥的?”謝玦哀嚎:“禿頭都說了過年這兩天放假減負,讓大家過個好年,作業留的比十一還少,怎麽您又給我上難度啊?我猜猜,不會打算等我大年初二去找你的時候就要開始給我重點培訓難題了吧?”

“沒有~”池翰墨聽着謝玦的聲音樂了:“怎麽也得等你開學了再開始。”

“……聽到了嗎?我的沉默。”

池翰墨笑出了聲:“小謝同學這麽可愛啊?”

“池老師你……是不是有什麽我不知道的傾向?”

“開玩笑的。”

“……對了。明天你爸他們回去是吧?要是受冷眼了別忍着啊,等我去了給你找場子,陰陽怪氣我最在行了。”

“不用,他們也就呆一白天,爺爺在呢,他們能做什麽?”

“那可說不準……”

“好啦,知道你厲害,我沒事兒。”

“ok,那行吧,等我過來找你!”謝玦在電話裏道。

……

當初換回身體後,池翰墨回了自己家,大概也從蛛絲馬跡中分析出謝玦幹了什麽。

屋裏的空調修好了,床上還多了個柔軟的床墊。

池想是個藏不住事兒的,池翰墨沒花多少功夫就套出來話了。

他那時候還想,謝玦在剛到家那陣子和自己關系……也算不上多好。

能這麽給他出氣……池翰墨心裏很微妙。

謝玦性格其實很直接,善惡分明。雖然有時候做事有些不計後果,但那是池翰墨自己身上沒有的品質。

永遠勇往直前,不過分內耗。

池翰墨羨慕,也越想越喜歡。

晚上,池翰墨和爺爺一塊吃了飯,喂了小白。

半年時間,對于人來說可能變化不明顯,但對于小狗來說已經夠長了,足夠從一只毛茸茸的小狗變成大狗。

小白已經長成了成年犬的體型,個頭能到池翰墨的膝蓋。

長大後它沒有小時候可愛了,但眉眼間有種憨憨的氣質,看見池翰墨回來還是搖着尾巴圍着他轉。

池翰墨把晚上多煮出來的面條和菜倒進小白的食盆裏,摸了摸小白的頭:“想我不?想另外一個哥哥不?大後天他就過來啦。”

也不知道小白聽沒聽懂,它埋頭對着食盆苦吃。

池翰墨等小白吃完,又給它加了一盆水,這才回了屋。

……

大年三十那天,池宏他們是中午到的。

池翰墨沒理會陶青和池想的一臉嫌棄,進廚房處理爺爺提前買好的菜,和面拌餡做餃子。

沒多久,池宏進來了,把提着的雞蛋和水果找地方撂。

廚房沒暖氣。

現在的天氣,放在廚房和室外沒什麽太大的區別,池翰墨做飯的時候都能看到哈氣。

池宏撂下東西,看着池翰墨做飯搓了搓手,問:“冷不?”

“還行,爸你回屋吧,多陪爺爺聊會兒天。我叔他們今天在單位值班,應該下午就過來了。”

“诶,行。需要幫忙就說話啊。”池宏在廚房裏左看看右看看,也就嘴上說了句“幫忙”,沒呆多久,就進了屋。

陶青和池想更是過來看都沒看一眼。

爺爺中途過來看了一眼,要上手幫他包餃子,被池翰墨趕回屋裏了,說大過年的,讓他在屋裏喝喝茶聊聊天,活自己幹就行。

池翰墨習慣了過年時自己弄,叔叔嬸嬸過年不用值班的時候會幫着弄,他們不在,池宏和陶青也不會幫忙。

他更不願意大過年的,讓爺爺包餃子給池宏他們吃。

爺爺年紀大了,腰不好,廚房冷,包餃子一站站好幾個小時,弄完爺爺肯定得腰疼。

弄完手上的活兒,把兩蓋簾的餃子先放在架子上,等着晚上煮着吃。

池翰墨提着熱水壺進屋的時候,看見的是池想抱着手機歪在小沙發上打游戲,陶青坐在池想邊上自顧自地看電視。

池爺爺坐在板凳上,池宏搬了個板凳坐在爺爺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桌上茶壺已經沒水了,沒人續。

池翰墨憋着心裏的怒氣,提着熱水壺給茶壺灌上水,灌完把熱水壺放在一邊。

他走到池爺爺身邊,用不小的聲音道:“爺爺,您腰不好,怎麽不坐沙發?”

池宏一愣:“诶,是啊爸……”

池想跟沒聽見一樣,眼睛都沒從手機上離開過。

陶青瞥了這邊一眼,假惺惺地站起身來:“哎喲,你看我光顧着幫爸調電視了,忘了這茬,來,爸您坐這。”

“不用……這凳子坐着也行咯。”池爺爺道。

池翰墨當然不幹,他把池爺爺扶起來,扶到小沙發上:“您就坐這吧。”

末了對着剛坐到板凳上的陶青道:“陶姨,我爺眼睛不好,調電視聽個音就行。”

“……”

這一家子過來,下午又出了幺蛾子。

池爺爺和池宏出去串門了,沒讓池翰墨他們跟着去。

池翰墨回屋剛看了兩眼書,就聽見院裏小白在叫。

他擡頭,一眼就透過窗戶看見池想在踢小白。

“汪唔——”

“媽——這狗咬我!”池想在那吱哇亂叫。

池翰墨起身到了院裏,陶青也不知道從哪摸了一把掃帚出來了:“這小畜生……”

他先一步攔在了小白面前:“幹什麽?小白從來不亂咬人。”

“你弟被狗咬了,你還護着條狗?”

“小狗又不是人,不會游手好閑随便招惹人。”池翰墨冷了臉。

陶青一愣,面色不好:“你說什麽?”

“吱呀——”

雙方僵持的時候,鐵門被人推開了。小白嗷嗚了兩聲,搖着尾巴湊到門邊上去了。

“哎呀小白,又長大啦~”門口一道女聲傳過來:“呀,你這眼睛怎麽了?”

是叔叔嬸嬸帶着妹妹回來了。

倆人一進院子,看見的就是拿着掃帚的陶青和躲在她身後的池想,還有站在倆人面前的池翰墨。

池想剛才那一腳不知道踢到小白哪裏了,小家夥受了委屈,圍着叔叔嬸嬸打轉。

“小墨,來幫着提下東西。”叔叔招呼:“嫂子回來了?”

“這是幹什麽呢?掃院子?”嬸嬸把手裏的東西遞給過來的池翰墨,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問。

陶青在有他人在的時候,還是很要體面的。

她收了收剛才那副咄咄逼人的樣子:“哎呀,這狗不認人,剛才差點咬到我家阿想,不趕一下差點出事兒。”

“小白咬人?”嬸嬸摸了摸小白的腦袋:“不會吧,小白這麽乖,從來都是只蹭人撒嬌,不咬自家人啊。”

“狗麽,也不像人,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發狂。”陶青道。

“都說狗是人最忠誠的朋友,可能是你們今年都沒回來吧,小白哪知道這一年也沒見過的人是自己家人呢,是吧小白?”嬸嬸伸出食指點了點小白的鼻子:“你看,小白還跟我們家夢夢玩呢。”

嬸嬸家孩子小,池小夢穿了一身紅裙子,紮了兩個小辮子,比小白高不了多少,伸着小手摸着小白的腦袋咯咯樂。

小白還配合地汪了兩聲。

陶青聽出來嬸嬸話裏的意思,臉色頓時更差。

這是變着法地說他們忘恩負義,不回家呢。

但她也不好發作,只好扯了個尴尬的笑道:“妯娌這說的什麽話,我們家那口子忙,忙着賺錢呢。市裏的情況你們也知道,這周末都在加班,家裏還供着倆孩子呢。”

“可不?”嬸嬸摸完小白站直身子,一邊往院子裏走一邊道:“我知道,市裏的工作忙嘛,但小池這幾年的學費不是爸拿出的積蓄給上的麽?哥說之前裝修把積蓄花空了,供着倆孩子念書太不容易,怎麽這麽忙也沒賺幾個錢啊?”

叔叔拉了一下嬸嬸,嬸嬸像是才反應過來一般,打量着陶青難看的臉色道:“哎喲,哎呦我沒什麽別的意思,咱都是一家人,有什麽事兒就說話啊。我們家就一個,自己家孩子還是能供得起的。”

“……”

陶青還想說什麽,叔叔開口問池翰墨:“小墨,你爺爺呢?”

“和我爸出門串親戚去了。”

“哦行。”叔叔點了點頭:“來,幫我把東西放到廚房裏去。”

叔叔嬸嬸倆人過來拎了不少東西,倆人手都沒空着。

池翰墨簡單看了一眼,有雞蛋牛奶這些經常拿來的東西,還有些補品,那個最大的盒子……

“那是個按摩儀,你爺爺不是腰不好麽。”

嬸嬸打開院子裏的水洗了把手,熟稔地進了廚房:“東西都放一邊吧,小墨,這邊你別管了,剩下的我和你叔叔弄。你帶着夢夢去屋裏玩一會兒,試試那個按摩儀怎麽樣,順便看看放你爺爺屋裏哪合适。”

“嗯。”

“對了,這袋子是買的零嘴,有各種糖,還有膨化食品大禮包,你們小孩拿着吃去吧,別讓夢夢多吃糖啊,吃兩塊就行了。”

“媽媽,那巧克力呢?”池小夢扒在廚房門口大聲問。

“巧克力你出門的時候已經吃了一塊了,晚上只能再吃一塊!”

“好吧——”

“行了,小墨你們去屋裏玩吧。”嬸嬸朝着倆人擺手。

“好嘞。”池翰墨點了點頭,朝池小夢伸出手:“走,跟哥哥去屋裏玩會兒。”

他沒再看杵在院裏的陶青母子,拉着池小夢進了屋。

叔叔一家子回來,爺爺家一下就有過年的味道了。

……

爺爺和池宏串門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了。

叔叔嬸嬸在廚房裏煮了餃子,還炒了一桌子菜。

池翰墨幫着把桌子支起來,把桌子四邊的圓邊都拉起來,這才勉強放下一桌子菜。

他還拍了張照片,發給謝玦。

邊上電視播着春節聯歡晚會,屋裏熱鬧起來。

池翰墨也懶得管某些人怎麽想,這個年是過起來了。

晚飯吃完,池宏就找理由帶着陶青和池想坐上車,回市裏的家。

還假惺惺問了一句池翰墨回不回去。

池翰墨當然拒絕:“你們回去吧,我多陪爺爺兩天。”

“行吧,那你有事打電話。”臨走前,池宏道。

叔叔簡單收拾出來後邊的雜物間,一家子在小屋裏住了一宿。

池翰墨本來說讓他們睡自己這屋,這屋好歹幹淨一些,床也大,被嬸嬸拒絕了。

“知道你高三了,晚上要是看會書,後頭屋子裏又沒有個像樣的書桌。”

爺爺十點就困了,回屋睡覺。

池小夢吃飯的時候信誓旦旦說自己也要守歲,九點就已經在叔叔懷裏呼呼大睡了。

到了十一點,叔叔嬸嬸輕手輕腳收拾完廚房,也都進了屋,臨進屋前還叮囑池翰墨早點睡。

池翰墨應了句好,一個人坐在客廳小沙發上,看電視上聲音被調小的春節聯歡晚會。

他記得小時候的春節聯歡晚會有很多有意思的小品,這些年來歌舞倒是越來越多了。

越看越犯困。

……好像這些年,都是自己一個人對着電視守歲的。

池翰墨看了眼手機,吃晚飯時候給謝玦發的消息一直沒回複。

他們家比較忙吧,謝玦昨天說今天家裏要去很多親戚,可能顧不上看手機。

……

馬上十二點,電視裏主持人開始倒計時。

池翰墨能聽見外邊炮竹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響起來很熱鬧。

隔着門,還能聽見一兩聲小孩子們的驚叫。

縣裏不比市裏,煙花爆竹管控沒有那麽嚴格。

池翰墨還記得小時候,爺爺奶奶還會帶着他出去放炮。有那種一點就飛上天的小蜜蜂形狀的,還有不用點火,直接摔在地上就有聲音的摔炮。

他大些之後,奶奶走了,爺爺老了,也堅持不到那麽晚了。

他也很久沒有出去放炮了。

整點,電視裏鐘聲敲響的時候,池翰墨輕手輕腳地出了屋,關上門。

小白搖頭擺尾地湊過來,池翰墨摸了摸它,站在院子裏看天空上炸開的煙花。

絢爛的顏色炸在夜空中,整片天都染上了暖色。

謝玦現在在做什麽呢?

池翰墨忍不住想。

手機恰好在這個時候響起來。

池翰墨都不用看來電顯示,直接接起來。

這個時候,能給他打電話的只會有一個人。

“喂?池哥,新年快樂——”

池翰墨在手機裏聽見謝玦的聲音。

“嗯,新年快樂。”

嘴角勾出笑意來,煙火染進池翰墨的眸色。

他覺得,一晚上心裏有點空落落的地方終于被補上了。

在電話裏,在手機另一頭。

有人在等着跟他說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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