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謝玦跟着池翰墨進屋的時候,池爺爺已經睡下了。
池翰墨從櫃子裏拿出來謝玦暑假時用的牙刷和毛巾,還翻出來一身自己的睡衣給謝玦穿。
倆人聊着天,在外頭連綿不斷的爆竹聲中睡着了。
第二天池爺爺看到滿臉傷的謝玦吓了一跳,謝玦解釋是自己不小心牽扯進了一場街邊打架中,池翰墨還在旁邊幫着圓謊,才給糊弄過去。
池翰墨沒食言,他重新拌了餡,和了面,把東西端進屋裏來,與謝玦和爺爺一塊包了頓餃子。
豬肉香菇餡的。
池翰墨也吃到了謝玦包的面片湯,仨人就着熱乎的餃子過了大年初二。
謝玦來的時候沒帶書包,也來不及帶。
前兩天池翰墨電話裏的玩笑成了真——謝玦還真看起了池翰墨整理的難題本來。
剩下幾天假期,謝玦都是在池翰墨爺爺家過的。
直到初五,倆人坐上了返程的車。
“你回去打算怎麽辦?”大巴上,池翰墨問謝玦:“要是你家……你來我家住也行,我跟我爸說一聲,反正就晚上睡個覺。”
“不用。”謝玦道:“我媽已經回去了,我爸也從拘留所放回去了,我要是不回去,顯得我跟怕了一樣。”
他額頭上的紗布在池爺爺家旁邊的診所換過,身上臉上其他細小的傷口也都結了痂。
“回去你爸又打你怎麽辦?”池翰墨眼中是濃濃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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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會消停一陣。”謝玦冷哼一聲:“他不喝酒的時候渾,但跟喝完酒之後也算是天差地別。喝完酒動手,酒醒了拉着我媽道歉,對我冷着臉讓我反省……起碼幾個月不會再動手了。
這個人總是這樣,幹出讓人無法原諒的事情來之後,又表現得……好像有那麽一點悔改之意,然後再重蹈覆轍。
我早就不相信他了,但我媽還信……要不然也不會簽那份諒解書。”
“諒解書……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池翰墨有點猶豫。
“問我媽為什麽不離婚?”謝玦直接問。
“嗯……”
“這問題我小時候經常問。”謝玦笑了一下:“不用不好意思。小時候我不明白,我爸這樣我媽為什麽還跟他過,後來我知道了……我姥姥家其實重男輕女,在他們的觀念裏,女孩子那就是要嫁人的,書都沒讓我媽念多少。封建餘孽思想吧?這都什麽年代了。”
“嗯。”
“我媽長大,年紀輕輕就嫁給了我爸。沒找過工作,一直幫着我爸忙生意上的事兒,背後沒有娘家做靠山……離了婚我媽該怎麽生活呢?”謝玦道:“我那時候想明白這層,為什麽就不多想一想呢?要是早點開始努力……我媽也能多有點底氣。
所以我現在更得回去,更得好好學習,以後要是年薪幾十萬……不,有點錢,能養得起我媽,我就能讓她有點勇氣……哈,不過這也就是我們的想法。”
謝玦看了一眼池翰墨,繼續道:“我媽可能根本就沒有這種念頭。她從小吃苦吃到大,跟我爸在一起後……經濟條件上來之後她老跟我說我爸的好,絕口不提那些壞處。
我媽今年四十,謝寶海四十五了,四十多年這麽過來的,我說兩句就能轉變觀念了?我沒那麽大能耐。”
池翰墨又“嗯”了一聲。
“警察叫我去做筆錄的時候,我當時恨不得抓住警察,告訴他們我不可能原諒謝寶海,也不讓我媽原諒,就這麽立案……可謝寶海要是因此留下案底被拘留了,最擔心的人是我媽。
投鼠忌器,是這麽用的吧?”謝玦問池翰墨:“原生家庭的問題就是……剪不斷,理還亂,繞不清楚的麻煩事兒,理不清楚的人情,牽一發動全身啊。”
池翰墨很理解謝玦的話,他自己也是一樣的。
他不喜歡陶青,也不喜歡池想,對方的那些小動作他不是看不明白,跟池宏說了沒用,在池宏眼裏有人比自己的優先級更高。
他也不能決絕地跟池宏斷絕關系,他們父子遠遠沒有到那個份兒上。
就算和池宏鬧了矛盾,爺爺知道之後也會傷心。
一樣的。
池翰墨聽着謝玦說話,突然聽見對方問了一句:“池老師,你說我這分數能報哪個學校的法律系?”
“嗯?”
這回池翰墨是疑問的語氣。
“我看學校選專業的時候,你不是告訴我,要想想自己以後想要從事什麽行業,或者說對什麽事情感興趣麽。”謝玦問。
池翰墨點了點頭。
“之前只是個想法,這兩天我一直在想,讀法律,是不是能幫人維護自己的權利……我這分數能讀麽?我感覺法律系要求的分數應該很高吧?”
“回去仔細查查,政法類名校要求的分數應該高,綜合類的可能會低一些。”池翰墨道:“……你想讀法律,是為了你媽?”
“也許我媽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吧,哈哈,這個比喻可能不恰當。我現在想的是為了我身邊的人,我自己,我媽,還有你媽。”謝玦看着池翰墨:“之前你媽來的那會,咱不就是不了解相關的法律條文和維權的各種東西麽,現在我都不知道給你整的那東西到底能有多大的用處。”
他笑了一下。
“你……”池翰墨沒想到,自己的事兒能被謝玦記到現在。
“也就是個想法,別太感動。”謝玦拍了拍池翰墨的肩膀:“到時候出了分,可能我根本夠不上。”
“你可以。”池翰墨道:“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你想做的事。”
“嗯?”
“你就是這樣的人。”
“那我們,一起加油?”
“嗯,一起加油。”
……
排氣管嘟嘟冒氣的大巴車載着兩人從縣城踏上回市裏的路。
路兩邊的積雪被熱氣拂過,表面融化了些。
過完年,不到半個月,路上的雪化幹淨了。
然後又下了兩場。
等雪全部化盡,初春的枝芽抽了條,街上冒出些綠意來。冬去春來,班級裏的高考倒計時百位數被徹底撕掉了,十位數也在一點點往下掉。
謝玦開學之後卯了勁學,池翰墨甚至懷疑他每天的睡眠時間不到五小時。
否則每天晚自習結束之後,謝玦不可能回家了再多做完三張卷子。
謝玦去廁所洗臉的頻率比他還要頻繁,這勁頭于欣然看了都害怕。
……把這小子帶的積極性也上來了,生怕一不留神被謝玦趕超了。
但于欣然不希望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
一模的時候,他總分五百五十七,謝玦考了五百五整。
就差七分。
二模,于欣然總分五百六十三,謝玦五百六十五。
三模前,邊知說三模的難度不會特別難,為了給大家點信心。
于欣然考了五百七,正樂呢,轉頭一看,謝玦差一分上五百八。
……不過這也達到一年前于欣然他媽給他定下的目标了。
夏天在沒日沒夜的熬夜中又來了。
一場場春雨帶來了一天比一天熱的溫度,校園裏的闊葉樹鋪開大片樹蔭,門口的花池開出五顏六色的花。
謝玦還開玩笑一樣問池翰墨,說如果今年夏天,某場暴雨又把倆人的身體互換了該怎麽辦?
池翰墨說那沒事啊,我幫你考個最牛的政法大學。
謝玦又問,那你怎麽辦?
池翰墨說,你也能努力幫我考上個一本。
……話是玩笑話,謝玦問出來的時候也當開玩笑。
但池翰墨說完,他突然開始擔憂了。
池翰墨努力了這麽多年,萬一真因為互換了,被自己搞砸了咋辦?
自己這個突擊一年的,離池翰墨自己的分數差了一百大幾十分,池翰墨三模的分數考了七百三十七……完全能上國內的頂尖名校了。
萬一真因為自己,就上了個普通本科……謝玦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
于是明明知道相信“玄學”容易上當受騙,高考前一周的周日下午,謝玦還專門又跑了趟寺廟,周一把一串和自己一樣的手串戴在了池翰墨左手手腕上。
“固魂的,得戴着。我問過師父了,這不是金屬,上頭也沒有字符,高考考場能帶進去呢。”謝玦一本正經地道。
于欣然撓了撓耳朵,轉過頭來問:“這次又被騙了多少錢啊?”
“滾你的。”
謝玦小聲對池翰墨道:“這回比上次便宜,兩串加起來888。”
池翰墨:“……”
“我還幫你求了個保佑智慧和成績的符。”謝玦神神秘秘地把手裏的東西塞進池翰墨兜裏:“這個高考考場上就不用帶了,我問過了,這周戴就管用。”
“謝謝啊。”池翰墨道。
他看了看轉回頭去的于欣然,也小聲對謝玦道:“不過如果我們又換了,還有個方法沒試。”
“什麽?”謝玦下意識問。
池翰墨不知道從哪又扯出來了一年前總結的那張紙,對着上面有些褪色的黑色字跡,指了指最後一行。
“這條沒試過。”
謝玦往紙上瞥了一眼,僵住了,緋紅從脖子爬到耳朵根。
“接吻試試?”
“……”
謝玦的臉一下變得爆紅,他慌忙地捂住池翰墨的嘴:“你說什麽呢!”
然後更小聲地道:“滾啊!”
語氣裏帶了點撒嬌,更沒了氣勢。
倆人自從确定心意以來,做過親密的事也就是拉拉手,或者抱一下,沒有經驗的倆人一個比一個純情。
謝玦乍一聽見池翰墨這句話,還是在班裏,做賊心虛地瞄了班裏一大圈:“小聲點!”
“怎麽了。”池翰墨見謝玦這個樣子,只覺得心裏癢,更願意逗他:“我不是你男……”
“啊啊啊!”謝玦把剛收回的手又摁在池翰墨嘴上了:“幹什麽呢?還有一周就高考了,別動搖軍心!”
池翰墨的下半張臉被捂住,只露出一雙好看的眼睛來。
他眨了下眼,謝玦感覺到自己手心被親了一下。
“!”
謝玦震驚彈開,在班裏被這種親密的舉動搞得頭都有點發昏,強裝鎮定寫自己手上的題,嘴上飛快道:“我忙着呢你也不想耽誤一位學神降臨吧……哈哈這題有點意思。”
然後他便聽到池翰墨嘆了口氣,無奈地點了點卷子:
“把得1擦了,這是道證明題。”
謝玦仔細一看,炸毛道:“……我那是寫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