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謝玦其實沒有仔細想過,他和池翰墨的事兒要不要讓媽媽知道。

之前是因為還要學習，高考像一個大關，懸在每一個高三生面前。謝玦都不用問,也知道如果說了,他媽肯定會想——會不會耽誤他們倆高考。

但現在考完了,他媽媽似乎也發現了端倪。

……謝玦覺得沒有什麽好瞞的。

就算是之前,他和池翰墨在一起，也不會影響學習。

別人不知道,謝玦還是清楚的，池翰墨在他自己的“學習道路”上有多重要。

這份重要甚至遠比他媽媽、于欣然他們看到的要多。

“我們倆在一塊不會影響學習”這句話,說給除了他們兩個之外的人,可能沒人信。

太正常了。

但謝玦自己心裏明白怎麽回事兒。

如果面前的人是謝寶海,謝玦話都懶得說。

但對于自己在意的人……他是願意讓媽媽知道的。

就是不知道他媽媽什麽态度。

-

池翰墨被謝玦的電話叫來他家，說是有事情要跟他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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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他起來的不算太早，池翰墨以前基本完全不喝酒,昨晚上就算控制了，比謝玦喝的要少……最後留在謝玦家幫着把喝多了的謝玦搬到屋裏去,已經算是池翰墨的極限了。

他甚至都不記得昨天晚上自己暈暈乎乎還幹了什麽。

昨天池翰墨高考完,本來池宏說一家子出去吃飯慶祝慶祝。

結果他從考場出來,從班主任那裏拿到手機的時候，池宏給他打電話。

先是假模假樣地問了問他考得怎麽樣，然後又有點兒猶豫的說，晚上跟上司應酬，有點重要,問等出分了再給池翰墨慶祝怎麽樣。

池翰墨答了句好。

他本來對池宏就沒剩下多少期待了。

所以他直接被謝玦拉着回了家,在謝家慶祝高考結束。

吃飯前池翰墨還給爺爺打了個電話，開的免提,謝玦在一邊開心地問候爺爺身體怎麽樣，還說他們倆考完了，發揮都挺好。

爺爺在電話那頭連連說“好”。

謝玦媽媽和阿姨全程沒讓他們倆上手幫忙，坐在桌邊看着一盤盤端到桌上的菜時……池翰墨看出來除了謝玦喜歡吃的，還有自己喜歡吃的菜。

池宏和陶青，到現在應該都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

池翰墨想，晚上沒和池宏他們一塊吃飯也不錯。

至少這裏，有人真心為他開心。

……

昨天晚上，應該吃完飯、把謝玦安頓好就告辭回家了吧？

池翰墨回憶。

回家之後碰上還沒睡的陶青，對方好像還陰陽怪氣了兩句，具體說了什麽池翰墨記不清了，話都沒搭茬就進廁所洗漱，然後回屋睡覺。

起來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

池翰墨還從來沒有這麽晚起來過……可見喝酒真的後勁大。

起床之後池宏已經去上班了，陶青在客廳裏看電視，把他當透明人。

池翰墨接了謝玦的電話，直接收拾了一下出門。

“阿姨好。”

池翰墨敲響了謝玦家的門，是家裏阿姨給開的。

“小池來了呀，來來來，進門。”

阿姨還蹲下身子給他拿出了一雙拖鞋來：“上午去超市采購，給你和小謝都買了新拖鞋，以後也方便。”

“謝謝阿姨。”

“沒事兒。”

池翰墨心情有些說不出的複雜，之前他來謝玦家穿的都是一次性拖鞋……現在都有專門屬于他的拖鞋了？

“小池，來來來，正好，水果剛切出來，你順便給小玦拿過去。”

韓一蘭端着盤水果，從廚房過來。

“你不愛吃菠蘿是吧？阿姨切了點兒芒果和蘋果，還有點桃子，吃完了再給你們拿啊。”

池翰墨接過盤子：“謝謝韓阿姨。”

“你這孩子，成天把謝挂嘴邊上幹什麽，以後不用叫我韓阿姨，嗯……叫姨就行。”

韓一蘭笑着，用手親昵地拍了拍池翰墨的背：“啊，中午想吃什麽？跟姨說。”

池翰墨有點兒不适應：“什麽都行，我幫您做飯？”

他天天過來蹭飯，自己都覺得不像話。

“不用不用，小玦在屋裏呢，你去跟他一塊兒玩吧，剛考完試，多放松放松。”

韓一蘭臉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

池翰墨一頭霧水地端着水果盤到了謝玦卧室。

謝玦屋門沒關，池翰墨推門進去的時候，謝玦正在對着電腦不知道鼓搗什麽。

屋裏書桌上的書被清理幹淨，之前被挪走的臺式搬了回來，謝玦正對着電腦聚精會神地……鼓搗殺毒軟件？

聽見門這邊的動靜，謝玦擡頭：“來了？”

謝玦順手把凳子拉到旁邊：“坐。”

“幹什麽呢？”池翰墨把水果盤放在桌子上，在謝玦旁邊坐下來。

“準備下游戲呢，想清清內存删點兒東西，然後出了一堆問題……這個殺毒軟件附加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游戲，跟病毒似的，删都找不着在哪，啧。要不然我上網找個人遠程幫我弄吧？”

“遠程？”池翰墨問。

他很少碰電腦。

“就……遠程超控我的電腦，幫我解決一系列問題。”

謝玦暫時放下鼠标，靠在椅背上，摸起手機來打開某個購物軟件，順手還用水果盤側邊的小叉子叉了一塊蘋果放嘴裏。

“好甜。你嘗嘗？”

謝玦叉了一塊，自然地送到池翰墨嘴邊。

池翰墨把那塊蘋果吃進嘴裏，問出剛才的疑惑：“我怎麽感覺，你媽媽好像有點奇怪？”

謝玦噙着笑意問他：“怎麽怪？”

“剛才讓我別叫阿姨了，叫姨。還有……我有點說不清楚，可能就是一種感覺吧，感覺和之前不太一樣。”

“你的感覺很敏銳。”謝玦拍了一下池翰墨的肩膀，正色道：“今天早上，我媽問咱們倆是什麽關系，我交代了，你是我男朋友。”

“？”

池翰墨仔細盯着謝玦的反應，試圖尋找對方開玩笑的跡象。

“怎麽？不想讓我說？”

“沒有，不是。”

池翰墨一下不知道解釋。

只是他沒想到，謝玦會在這個時候……就這麽告訴家裏人了。

談戀愛容易，但池翰墨想和謝玦一直走下去。

那就要做好很多準備。

同性婚姻這些年已經合法了，也漸漸地不再被認為是“少數群體”。

但……也不是每個家庭都能接受的，畢竟他們兩個在一起，意味着以後不會有後代。

池翰墨想過很多。

他不在乎給自己家裏交代，但韓阿姨對他很好，池翰墨想着自己得有讓對方答應的資本和能力。

他做過計劃，規劃之後的人生。多長時間能養得起自己和爺爺，多長時間能做到能負擔起自己和謝玦兩人的生活，以及做到什麽程度能讓謝玦媽媽放心。

謝玦是他在乎的人，所以池翰墨不想讓他因為兩人之間的關系為難，哪怕有這種可能性，他也要準備周全。

他一向是一個想的很多的人，尤其是在自己想要的事情上。

步步為營，籌劃周全。

這也是池翰墨對于重視的事情一貫采用的方式。

即使在“大人”看來，他不過是個剛高中畢業的學生，年紀到了十八歲，但是離“成熟”二字離得似乎還遠。

甚至還沒有踏入大學的校園。

這也是池翰墨顧慮的點。

他擔心這個年齡的自己，說什麽話、做什麽決定，都會被認為是“異想天開”。

“眉頭皺那麽緊幹什麽？”謝玦邊說，邊用手指摩挲池翰墨的眉頭：“我媽說……”

“我可以保證，以後的日子我能一邊上學一邊創業，我想報化學系你也知道，我查過相關的就業方向，也打算讀研讀博。深造不代表脫産，化學領域原料與制品的研發和生産可以應用在各個領域，從化妝品到農業、新型材料領域再結合現在的網絡時代，我肯定能找到切入口。

我會早點開始賺錢的，如果你媽媽擔心……兩年，給我兩年，我有把握把工作室做起來，有了效益阿姨應該能同意我們倆在一起。”

池翰墨心裏發慌，一股腦地把話往外倒。

剛才他還不明白為什麽韓阿姨今天有點兒怪怪的，現在謝玦一說，他突然想通了——韓阿姨可能是覺得他們兩個男生不靠譜，所以對他那麽親昵，這是認他當幹兒子？或者侄子？

認為他們倆年紀小，對感情沖動，變相地引導他們之間産生別的關系？

再慢慢勸謝玦？

他怕謝玦會……

“說什麽呢你。”謝玦打斷池翰墨的話：“你……”

他看了看池翰墨，突然明白了什麽，伸手在池翰墨背後輕柔地拍了兩下：“別急，別急，我媽沒不同意。”

“我還可以……嗯？”池翰墨愣了。

謝玦心裏感動，摸了摸池翰墨的臉，重複：“我媽沒不同意。她還覺得你是我男朋友，很好。”

他怎麽忘了，池翰墨是一個多沒有安全感的人。

“我媽很高興。”

謝玦對池翰墨道：“她說我從小就有自己的主意，現在有喜歡的人，她也不幹涉我。她之前好像就發現咱倆關系很親密，但那時候咱們倆在準備考試，怕我們倆分心，她就沒問。

之後我媽自己想了一陣，覺得你很好，我和你在一起的話……她也放心。”

謝玦挪了挪凳子，坐到池翰墨跟前：“我跟她聊了一會兒，我媽跟我說，她剛開始有些擔心，後來想通了。

人活在世上，本來就有很多坎，再順利的人也會遇到困難，這就是人生。所以幹嘛那麽在意別人的看法？在本來就不容易的人生上在給自己找麻煩。”

“……”

“對不起，本來是個好消息，我應該第一時間告訴你的，還讓你多想。”

“沒，是我想太多。”

“不是你想太多，是我沖動了。”

謝玦道：“還好結果很棒！”

“嗯……”

“對了，我媽跟沒跟你說？”

“說什麽？”

“讓你跟我一塊确定去哪玩啊？我媽剛贊助了我一大筆旅游資金，讓咱們自己選地方呢！我想去海邊玩，怎麽樣？”

“都可以，看你想去哪裏。”池翰墨一愣。

“你去過海邊嗎？”

“沒……”

“那太好了，池哥第一次去海邊是和我一塊诶！”謝玦又問：“雪山去過沒？想看極光嗎？草原？想騎馬嗎？想玩跳傘嗎？從飛機上跳下來那種？”

他問了一連串問題，池翰墨甚至還沒從剛才兩人的話題中收回思緒來，只得道：“沒有，都沒去過。”

“啊！那很棒！池哥的第一次體驗我包圓了！”謝玦興奮道：“那咱直接玩一圈吧！我來定行程，一定讓你全都玩上！”

“啊？”

“放心，包在我身上！”謝玦肯定地道：“上個暑假你帶我，這次我帶你！”

“……好。”

看着謝玦的樣子，池翰墨心裏突然一松。

是啊，在這個人面前，他好像不用那麽緊張。

他不會随便被擱置，被迫等待，也不會因為說錯一句話或做錯一件事而産生什麽糟糕的後果。

他們都見過對方最狼狽的時候，知道對方那些……對別人難以啓齒的話。

來日方長。

他還有好多好多日子等着和謝玦一起體驗，有更多想慢慢攢起來的驚喜等着送給謝玦。

在池翰墨的預設裏，謝玦已經和自己的未來牢牢糾纏在了一起。

所以，好像也不用那麽着急。

謝玦會和他一起往前走。

……

“謝玦。”

池翰墨叫了一聲正沉浸在定旅游計劃中的人。

“嗯？”

“我可以親你嗎？”

“親呗，我知道我很好啦~”

謝玦嘚瑟着把臉湊過去。

不料被池翰墨用手掰正，謝玦被迫對上離他越來越近的俊顏暴擊。

“诶等等……”

“你之前說，怕分心，現在可以了吧？”

謝玦聽見池翰墨在他耳邊輕聲問。

他心髒砰砰跳，飛快地掃了一眼卧室門——池翰墨進來的時候關上了。

呼——但是……

他還想說什麽，唇上就被柔軟的觸感覆蓋住了。

不合時宜的，謝玦想起教室裏，池翰墨指着紙上最後一行，低聲問自己——接吻試試？

原來……是這種感覺？

“唔……”

謝玦被輕咬了一下，池翰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很輕很低，像情人之間的呢喃：“不專心？”

面前沒有鏡子，但謝玦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此時的臉頰顏色能媲美桌上的蘋果外皮。

他感受到了池翰墨的呼吸聲。

好近，好急促。

和自己的一樣。

謝玦閉了眼，主動朝池翰墨靠近——

兩個少年在盛夏的開端，交換了一個綿長的吻。

……

窗外陽光熱烈，翠色張揚地鋪滿了大半扇窗子。

鳥兒蹬開樹枝，從房頂上方穿過。

——飛向更遠的夏天。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