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新開盤的一棟樓出了事。
事情可大可小,售樓處的水晶吊燈掉落,正好砸在了兩個巡夜的保安身上,一個肋骨骨折一個顱骨骨折,現在全送去了醫院。
所幸出事的時候是晚上,且由于最近臺風天氣影響,樓盤并未準時開售,所以售樓處沒什麽人,只是巡邏的保安受了傷,暫無生命危險,可謂不幸中的萬幸。
售樓處是一座三層的獨棟,天花板上吊着一款國外運來的巨大水晶燈,亮度極強,巨大的藝術品仿若漂浮在空中,遠遠看去便知價值不菲。只是不知怎麽突然掉落,碎片崩裂得到處都是,地上還有幹涸的暗紅色,足以見當時場面之可怖。
周斯越皺眉翻着平板上的現場照片,看着天花板塌陷的那塊洞陷入沉思。
“水泥天花的金屬吊鏈有預埋嗎?這種燈的重量吊頂龍骨承受不住是要焊鋼架的,現在受力都在木質天花板上,掉下來只是時間問題。”
周斯越一眼就看出了問題所在,“昨晚的消息為什麽現在才通知我?!這個項目是誰負責的?”
“準确來講事故發生在今日淩晨兩點三十八,事故發生後有員工聯系負責人,但截止今天上午,負責人王東升仍沒有消息。”
“有媒體去嗎?”
“有的,一大早就來了一堆,看着像早就知道消息,就等着售樓處出事呢。”
周斯越面無表情,一個未開售的樓盤居然能引起這麽多媒體的關注,負責人又聯系不上,他現在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王東升被對家收買故意在驗收時放水導致了此次事故。
“周總,現在……”
“準備車,我先去醫院看一下那兩位保安。繼續聯系王東升,吩咐人去找他,今天務必把他帶到我的面前。”
周斯越起身,大步流星走出辦公室,許弋見狀也顧不得剛才兩人之間的矛盾,也跟着走了出去。
有個保安剛做過了手術,目前還沒醒。周斯越安慰了家屬一番,安排了專門的人負責醫院的事情,截止到下午,王東升依然杳無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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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斯越的公司成立還不到十年,也根本算不上什麽龍頭企業,就是這兩年勢頭足了點讓人盯上了。售樓處傳來消息說吊燈被人做過手腳,若不是臺風天影響售樓暫停,周斯越簡直不敢想象若是這場‘意外’發生在人多的時候将是怎樣一樁慘案。
賣樓盤的開發商連售樓處天花板都能塌,以後誰還敢買他的樓,誰還敢和他合作?王東升是從創業之初就跟在周斯越身邊的老員工,他還真是沒想到。
周斯越坐在辦公椅上,側眸去看落地窗外面的景色,深色的眸底沒有絲毫溫度和波動。
“周總,我覺得這裏面有誤會。”許弋開口,語氣堅定:“王東升不是那樣的人。”
“那樣的人,哪樣?”周斯越轉過頭,盯着許弋,“不會被人收買?不會背叛?我知道你剛進公司的時候是他帶的你,但是許弋,做人別太天真。”
“他是個很好的人,絕對不會做有損公司的事情。”
許弋其實并不是這麽不冷靜的人,只是王東升于他而言實在特殊,這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臉上總挂着柔和的笑,他對許弋來說亦師亦友,這樣老實本分的人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他女兒不是尿毒症嗎?我記得他老婆跟他離婚的時候分走了他的全部身家,走投無路給孩子治病,為了錢被人收買,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
“可是什麽?”周斯越不耐煩地打斷許弋,“你能保證他沒做這樣的事?再說你的保證又能值幾個錢?”
男人的臉色沉下來,微蹙的眉心隐隐透着幾分煩擾。
“許弋,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難道你沒有經歷過背叛嗎?跟你時間超過十年的部下都可能為了一點蠅頭小利把你們的過往踩在腳下,更何況是這種急需用錢的員工。”
許弋唇線緊繃,沉默半晌才說:“他女兒不是在療養院嗎?找到他女兒就能找到他。”
“他女兒在兩個月前就出院了。”
周斯越掀起眼簾幽幽地掃了他一眼:“這麽維護他,莫非你能提供他清白無辜的證據?”
許弋抿唇不言,眉頭擰得更深了。
周斯越永遠都是這樣,只要他确定的事,那就是板上釘釘,誰都別想改變他的想法——就像下午冤枉他那時候一樣。
“周總,所以你就是認準他出賣了公司嗎?你從未信任過任何人、覺得所有人都有可能背叛你是嗎?”
周斯越不置可否。
許弋深吸一口氣道:“我确實沒有證據,但我了解他。”
“了解?你的了解有個屁用!”周斯越忍不住破口大罵,“你既拿不出他無辜的證據,又一直在所有不利條件都指向他的情況下不斷替他說話,怎麽,你收他錢了?!”
時間靜止了幾秒,許弋怔怔凝視周斯越,眼神有一點困惑,又摻雜着一絲委屈。
“……你覺得我也會背叛你?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個唯利是圖的人嗎?!”
“難道你沒有嗎?”周斯越毫無顧忌地與他對視,反問道。
沒有人把話說透,但他們都知道對方是在指咖啡廳那個意外出現的女生。
“許弋,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自己的定位。”
“你只是被我包養的床伴,我記得你之前從來不敢否認我的任何話,是這段時間的相處讓你産生什麽不切實際的幻想了嗎?”
“我希望你能明白,如果不是因為你們孤兒院院長的極力推薦,你根本沒有在我公司工作的機會。”
從中午開始,周斯越就失控了。
他無法忍受許弋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他。
許弋已經從方方面面滲透他的生活,有時他盯着自己看的時候,周斯越甚至分不清他眼裏閃爍的光芒是純粹的善意還是對物質的欲望。
他越線了,他對自己太好了。
他根本看不透許弋對他的好是不是來源于金錢的驅使,而在許弋對金錢渴望的背後,是不是藏着一個需要錢的女人。
但是不管怎樣,周斯越都不會邁出那一步。
他寧願他們的關系停在此刻,他寧願當許弋的金主。
他不想從許弋嘴裏聽到實話。
他總是失去想要的東西。
父母的厭惡,初戀的背叛,他什麽都抓不住。
與其鬧到最後,倒不如現在就停止,反正已經夠難堪了。
“你不信我。”
沉寂許久的空氣中突然冒出這麽句話。
許弋明顯不想結束這個話題,事已至此,他根本無法再把周斯越看成他的上司與金主,那些默默湧出的情絲早把這段感情染指得不那麽純粹,他們之間早就脫離了單純的交易關系。他們就像中間隔着一層紗的兩個人,一個努力往前走,另一個無聲往後退。
可感情的事誰能說的準呢。
一開始好像夏季的陽光雨,雨滴溫暖細微,落到地上只有一點小小的痕跡,太陽一曬就沒了蹤影。可沒人知道,這場溫暖的濕潤會逐漸變成狂風驟雨,這裏一滴,那裏一片,水窪變成汪洋,無法躲避。
原本只是貪戀雨水的滋潤,可慢慢變得無法躲避,渾身濕透,直至被淹沒。心動的聲音如雷,震耳欲聾,水渠彙成大海,像一團會流動的水,在人的心裏滾來滾去。
許弋的眼神純粹滾燙,他那樣望着周斯越,而男人卻仿佛被什麽東西燙到一樣,連忙錯開與許弋的對視。
“我現在很忙,如果你一定要和我說這些沒有意義的無聊話題,請離開,我沒有時間。”
周斯越的表情有些扭曲,似乎是在掙紮着克制自己的情緒。他将椅子轉過去,頭無助地垂下,眼眸透露出一絲疲憊和不知所措,似乎已經到了極限,嘴唇幹燥,內心焦躁不安。
面前站立的身影并未移動半分,他像一道巨大的陰影将周斯越籠罩。
許弋迫不及待想從周斯越口中聽到答案:“周……”
“許弋。”
周斯越打斷了他,他緩緩轉過身來,目光淡淡掃過他,眸中未見異常,如往常般冷漠。
“你是聽不懂我說的話嗎,那我講通俗點,現在立刻從我眼前消失,滾蛋!”
周斯越修長的手指搭在桌面上,表情疏離而不耐。
許弋突然感到全身無力,他洩了氣一般笑了聲,仿佛所有的熱情和期待都被周斯越的一句滾蛋抽幹了。
他轉過身,毫無留戀地走了出去,到門口的時候他腳步微頓,留了句話,但沒有回頭。
“周斯越,你是膽小鬼。”
許弋沒有看到的是,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周斯越原本放松的手掌倏然收緊,無法控制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