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晚上十點。

朋友口中缺了個心眼的柊與理剛洗完澡吹幹頭發, 穿着睡衣坐在床邊,盯着腳下踩着的短絨地毯。

雖然平日裏總表現得像個只會按照日程計劃行事、不是在學習就是在去學習路上的小機器人。

但其實,柊與理偶爾也會有這種既不想看書、也不想練聽力、但又不知道自己該做點什麽的時候。

于是她只能把自己蜷起來, 放進被窩裏,雙眼無神地盯着房間裏的某個地方, 再在腦子裏又把今天的經歷的事情重新回憶一遍,想盡可能地記起某些沒被她記到本子上、但又被她遺忘了的待辦事項。

以前柊與理曾經問過自己親近的人——爸爸、媽媽、北條、小光,她都問過。

問他們在回想以前發生過的事情的時候, 腦子裏會浮現出什麽。

然後他們給柊與理的答案都差不多。說是能像看電影那樣, 回想起生活裏的某個片段。

要是印象更加深刻一點的,甚至連當時的場景和人物神情動作都能記起。

反觀柊與理就只能想起一些不甚明晰的文字梗概。

故此很多事情她記得就是記得, 不記得就不記得。

而不管是臉盲,還是這種無法細致入微地回看自己記憶的情況,它們都是柊與理缺失對具體畫面想象能力的一種體現。

哦對,其實柊與理還是個路癡來着。

她的方向感非常差。

然而路癡這個特征之所以很少體現出來, 一是因為柊與理的生活範圍很小;二是現在的手機都有導航;三則是當柊與理想要刻意記住除具體圖像以外的東西時, 她就會成為世界上記性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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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腦子雖然只能将那些店鋪簡化成名稱,放進俯瞰平面圖的一個個小格子裏,做不到3d地圖裏那種可以三百六十度查看的效果, 但對于日常生活來說也完全夠用了。

甚至柊與理以前還在附近商店街放出某次活動宣傳時, 向活動的執行委員會指正了他們關于街道示意圖的制圖錯誤。

當柊與理回憶到今天上午的課程時,她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忽然振了起來。

嗡嗡的響聲回蕩在房間裏,陌生又讓人激動。

因為比直接給她發消息更罕見的, 是幾乎不會有人直接給柊與理打電話。

所以聽到手機振動聲音的那一刻, 柊與理激動地直接從床上彈了起來。

而等她看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的是[媽媽]時, 更是有一百個洋娃娃和小熊在她心裏手拉着手跳起了圓圈舞。

“媽媽!”

“寶貝!”

柊與理聽見自己的聲音幾乎和電話另一頭女人的聲音重合在了一起。

“媽媽你今天不忙呀?”

媽媽最近在忙一個很大的項目,柊與理已經快有兩周沒跟她直接通過電話了。

雖然媽媽每天都會給她發視頻和語音, 但延遲的消息總歸不如即時的交流。

“忙啊,不過總算能在你那邊還是白天的時候抽出空給你打電話了。”

柊與理高興地在床上打個滾,然後一板一眼地更正母親話中的疏誤:“媽媽,東京已經十點十三分了,是晚上了。”

她說完,聽筒對面很快又傳來了笑聲。

“好的小博士,是媽媽口誤——總算能在你那邊還沒到深夜的時候給你通電話了——這麽說可以嗎?”

柊與理高興地點點頭,緊接着又意識到媽媽根本看不到:“可以的!”

“那你的手現在還痛不痛?擦藥了嗎?家裏藥箱有藥嗎?沒有的話你現在就得給藥店打個電話讓他們把藥送過來。”

“有藥的,同桌給了我藥。”柊與理飛快回複她說。

今天上體育打了排球這件事,是柊與理在下午放學的時候就跟媽媽和北條說過了的。

她當時還順帶問了怎麽還同桌人情,可惜當時回複柊與理的,就只有對她打排球把手打紅這件事一無所知的小光。

與每天都有詳細日程規劃相反的,是柊與理對人際關系的定義模糊。

因為從小臉盲,被人誤以為性格高冷高傲,在進入國中之前,柊與理的同齡朋友一直都很少。

後來進入冰帝,身邊人不管是心理還是生理年齡都比小學時更加成熟懂事,再加上年級排名制度的推出,讓柊與理的名字得以挂在最容易被人看到的榜首。

于是這種萦繞在柊與理身邊的誤解,也在大家主動湊近問她問題的時候被慢慢地消除了。

然而誤會消除歸消除,但礙于那所謂的學神的氣場,以及柊與理本人并不積極的社交态度,之後在冰帝讀書的幾年裏,柊與理的朋友數量依然處在一個“有但不多”的狀态下。

雖然這樣的好處是不用把太多時間花在處理人際關系上,但壞處卻是柊與理很少會細致地研究、分類、整理自己的人際關系網。

以及她對于如何處理人際關系方面的經驗缺失。

事實上柊與理其實一直都在憑借一種,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條件反射”的方式應對與他人的相處。

即,別人對我好那我就對別人好,別人對我差那我也就找機會也差回去。

所以在絕大多數的社交情形裏,柊與理都總是被動的那一方。

北條就曾說過:剛認識柊與理那會兒,她總是戳一下才會動一下,讓人以為她冷淡的态度是不想理人。

可實際上柊與理只是不知道該怎麽熱情起來而已。

甚至她那會兒都不能确定,北條有沒有把自己當成朋友。

這種抓瞎的情況讓柊與理迷茫,也讓柊與理意識到,自己不讨厭數學果然是有原因的。

因為數學不會讓柊與理産生這種暧.昧不清的感覺。

它是有邏輯可循的。

礙于這種定義上的模糊,柊與理在之前放學的時候,還糾結了一下要不要把自己手臂打球紅腫的事情告訴小光。

最後沒有任何具體的推導過程,僅憑一種不太确切的感覺,她得出了“還是算了吧”的答案。

而這個答案造成的“明明跟小光認識的時間更久卻只把事情告訴了北條”的情況,又讓柊與理短暫地質疑了一下自己對朋友的态度。

柊與理不知道小光會不會介意這種信息差。畢竟這似乎在某些人看來也算一種區別對待。

在此之前,北條就曾經很鄭重地告訴過柊與理,作為朋友她希望自己能是柊與理可以傾訴一切的對象。

假如哪天她從別人口中知道柊與理有了傷心事,那她一定會非常自責和難過。

好在這樣的質疑只有短暫的一下。

因為柊與理很快又找到了理由說服自己——小光獨自在飯菜很難吃的國外求生,已經很累了。

手臂有點紅腫又不是好事,分享不了快樂,還只能給對方帶去一點跨越了幾萬裏的擔心。

根本沒有告知對方的必要。

而柊與理只是想從別人那裏尋求一點點關心和安慰而已。

她不該為了自己的這點私心,從而增加小光的負擔。

所以即使是隐瞞,那也是善意的隐瞞。

更何況小光也沒像北條那樣說過自己會傷心難過的話。

這樣想着想着,柊與理的邏輯就自洽了。

可代價卻是,她感覺比做了一道國際數競平均分只有0.4的題目還要頭疼。

處理人際關系好複雜……

柊與理向媽媽抱怨着,又聽到媽媽呵呵的笑聲。

“那柊與理找到還同學人情的辦法了嗎?”

柊與理跟媽媽說過的,媽媽很少會忘。

“找到了。”柊與理說,“小光告訴我了。”

“哎呀,那你豈不是又欠小光人情了。”媽媽在電話另一頭笑。

柊與理聞言撓撓頭:“是的。”

“那你現在欠着兩份人情,打算怎麽辦呢?森見小博士。”

“同桌說讓我周末陪他去流浪動物救助站回訪,然後小光那邊……”

柊與理沉吟了一秒,随後同情又沉痛地說:“等小光回來,我一定請他多吃幾頓好吃的。”

德國的夥食,冰帝以前安排研學的時候,柊與理和同學們吃了兩天就開始狂熱盼望能快點回家。

後來柊與理有一天沒好好吃下東西,都打算申請提前結束研學的時候,老師又忽然向所有人宣布,學校決定把用餐的地點,從下榻酒店供應的三餐,改成去酒店附近的兩家西班牙和意大利餐廳。

“聽說是跡部同學跟理事長提議了。”

當時的同學們叽叽喳喳熱熱鬧鬧地讨論着,而柊與理只記得當時那家意大利餐廳的千層面很好吃。

以及擡頭時,她發現北條不知道為什麽不吃東西,只是看着自己,并且莫名感慨了一句:“大少爺,我只能祝你好人一生平安了。”

柊與理一頭霧水地問大少爺是誰,北條聽見後沒說話,一臉慈祥地讓她吃慢點,一整天沒好好吃飯,別把胃撐壞了。

“嗯,那除了跟同桌一起去救助站呢?”媽媽聽完柊與理的回答,又問。

“柊與理,想要報答別人的話,就不能只等着別人提出要求哦。”

“你自己也要主動一點,當然,前提是你不會因此覺得難受。如果實在覺得勉強的話,就還是只用謝禮回贈別人吧。”

“好的媽媽。”

有了媽媽的指點迷津,柊與理豁然開朗。

之後她又跟媽媽聊了點別的生活上的事情,都是很瑣碎的小事。

偶爾柊與理說完還要擔心自己是不是在向本來就很忙很累的媽媽抱怨,但媽媽從來沒表現出任何的煩躁。

于是那點因為距離而産生的、不安的褶皺,又在媽媽的包容和建議裏被一點點撫平了。

這通電話一直進行到十二點,柊與理都還是不想挂斷。

只是媽媽說她該睡了,明天還要上學,柊與理這才戀戀不舍地跟媽媽說了再見。

挂斷電話後,柊與理還是清醒的。

她沒什麽睡意,正好又看到有人給自己發了新消息。

[跡部]:忍足說考慮好組隊的事了,明天學校再說

[跡部]:記得擦藥

柊與理看着這兩條一小時之前發來的消息,忽然感到一種奇妙而柔軟的情緒。

自己現在和跡部同學是朋友了嗎?

久違的,在距離交到北條這個朋友後,她又再一次産生了這樣的問題。

但很快她又想到,自己和同桌認識的時間還很短。

不像相識了十幾年的小光,也不像賴在一起好幾年的北條。

她只和這個非常優秀又友善,還有點自戀的男生,認識了一小段時間而已。

可這個問題的未知條件實在太多了。

柊與理想了一會兒,就被這個問題給勸退了。

她很少會有這種退縮的心理,無奈人際關系實在是她的弱項。

而且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柊與理去做。

媽媽說要主動。

柊與理盯着同桌一小時之前發來的消息,更上面一點的區域。

那裏顯示的是同桌上周周末給她發的Peter小時候的視頻。

同桌給自己發了自己喜歡的視頻。

那自己是不是也該發同桌喜歡的視頻給他呢?

柊與理想了想,網球她不懂,懂的就只有小貓小狗。

于是她翻到了一個自己喜歡的小貓小狗的視頻,分享給了同桌。

[Hiyori]:已經擦過藥了,謝謝跡部同學。

[Hiyori]:對了跡部同學,給你看這個!

[Hiyori]:《貓會給你一天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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