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忍足侑士是被跡部景吾的一通電話喊來自習室的。
喊來之前, 他正坐在自助餐的用餐區,跟自己的搭檔向日岳人一起吃飯。
其實自從開始競賽準備以來,忍足侑士已經有挺長一段時間沒在午休時和自己的搭檔一塊用餐了。
他們在雙打方面的默契, 雖然不至于因為少了這點共處的時間而打折扣,但另一方面, 忍足侑士深谙一個合格的助攻該做些什麽——他是不可能去充當一顆瓦數超高的電燈泡的!
尤其還是一對好不容易才終成眷屬的有情人的電燈泡。
所以昨天晚上忍足侑士就決定了,不管今天發生什麽,他都勢必要做一個消失的透明人。
他要深藏功與名, 悄無聲息地淡出某人和他女朋友的二人世界, 為他們的獨處創造條件!
為了自己親眼看着一點點靠近的小情侶,忍足侑士的思想覺悟差點就抵達了一個堪稱無私的境界。
可為什麽說是差點呢?
因為在他貫徹落實為自己定下的目标過程中, 跡部景吾突然給他打電話了!
忍足侑士當時就預感有點不妙,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跡部景吾談戀愛哪能輪得到自己操心。
大概是真有什麽別的事吧。
想着他接起電話,然後就被對面那人的問題問懵了。
“身體不舒服?你今天還能來自習室嗎?她說上周有道題還沒跟你講完。”
忍足侑士:“?”
Advertisement
不是......
這少爺怎麽這樣啊?
他難道看不出這是自己為他戀愛返校第一天、特意留出來的二人世界嗎???
自己勤勤懇懇嘔心瀝血地學了兩個月的競賽, 除了希望能到時候比賽能拿獎, 還是盼望着自己能夠盡早搭建起框架、增加獨立思考的機會、減少被輔導的時間......
總之,他為了就是不讓這兩個人談戀愛的時候,都還惦記着“忍足侑士這道題沒解出來我得想辦法教教他”。
為了給這兩個人的愛情鋪路, 他真的已經很努力了喂!
可結果這兩個人還是沒光顧着戀愛, 甚至還想着帶他一起學數學......
忍足侑士好無語。
無語的同時,他的嘴角卻又忍不住想要咧到後腦勺去。
“又出現了......笑容惡心的侑士......”
坐在對面正啃着雞腿的向日岳人,像是受不了那樣搓了搓手上不存在的雞皮疙瘩。
“誰給你打的電話啊?”向日岳人問。
“嗯......”忍足侑士摸了摸下巴, “走在探究永恒之殿路上的少年勇士們?”
向日岳人:“哈???”
“計劃有變, 抱歉岳人, 我得先走一步了。”
“走可以——但你倒是說清楚永恒之殿是什麽啊!”
“喔,其實就是數學。”
忍足侑士推推眼睛, 聳肩笑了下。
這個說法還是他從森見給他的一本書上讀到的。
作為一名醫學生,忍足侑士一直很好奇這門具象而抽象、極致理性又極度需要人本直覺的奇妙學科,在真正會為它着迷的人眼中是何等美麗的存在。
然而非常可惜的是,忍足侑士的天賦與志向都不在此。
雖然的确是家長的願望,但這并不妨礙他同樣向往将救死扶傷當作自己的使命與責任。
不過即使只能從自己身邊的其他人眼中,窺見那名為數學的輝煌景象一斑,但有幸有被人耐心帶領着、觸摸這番奧妙輪廓的體驗,本身也已經足夠夢幻,當然也足夠痛苦。
“走了,你慢慢吃,放學部活見。”
忍足侑士向搭檔招招手,跑着抵達那間被他們三人盤踞了大半個學期的自習室。
然而一進門,忍足侑士又發現了不對。
什麽情況?
他看了眼縮在自習室角落裏、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的、他敬愛的可愛的森見大人的背影,又看了眼坐在自習室中間的某位少爺。
——這兩個人又吵架了?????
忍足侑士被自己這個恐怖的假設狠狠吓了一跳。
那種事情不要啊!
他真的不想再過半個月前的那苦日子了!
好在某位少爺發現了他,姿态自若甚至有那麽點怡然自得地朝他揚了下眉梢:“來了?”
忍足侑士:“......”
行,看上去又是他在白操心,但你們兩個沒事就好。
不過眼前這種貓好人壞、人把貓逼到床底的既視感又是怎麽來的?
忍足侑士剛準備打探,就聽到自習室的角落裏響起一道熟悉的話音:“忍足同學,能麻煩你坐到我旁邊來嗎?”
清亮甜美,卻又不同于往常的恬靜柔軟,頗有些抑揚頓挫,會讓人想起那些敲擊琴鍵而獲得的、連貫活潑的琶音。
“忍足,坐這。”
然而有人卻在與她唱反調。
跡部景吾敲了敲自己身旁的桌面,帶着顯而易見的笑意。
忍足侑士:“”
不是......我說你們二位這又是在做什麽?
誠惶誠恐之間,忍足侑士望着眼前兩個争執不下、都在搶着讓他坐到自己身邊的兩人,差一點就笑出了聲。
好吧明白了。
的确不是吵架。
而是少爺不知道做了什麽,居然讓森見跟他生氣了。
至于為什麽忍足侑士那麽篤定是少爺的過錯,那他只能說一是森見的性格實在太好,二是各種小說影視劇、包括現實案例都表明了戀愛中的男高中生,他們真的可以比沒戀愛之前幼稚幾十幾百倍。
這要是放在這兩個人戀愛前,忍足侑士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跟自己的部長統一戰線,拼了命也要為他美言。
但今時不同往日,必須要讓惹人生氣的可惡大少爺明白,世界已經變了!
“好的森見大人,我來了森見大人。”
帶着滿臉讨好的笑容,忍足侑士靈活地穿過桌椅,來到某人的世界中心身邊落座。
緊接着一道視線從他的頸後剜過。
忍足侑士逼着自己忽略那種背後發涼的感覺,端正态度,準備接受來自數學的新一輪毒打。
而事實證明他的天賦果然不在于此。
和跟自己基本形同陌路的數學相比,忍足侑士總能感到這世界上果然還是生化、局解、心血管和他更加親近。
總之這個有着出乎忍足侑士意料展開的中午,雖然依然給醫學生帶來了一點小小的數學痛苦,但這種時隔半個月、久違又熟悉的讨論氛圍,還是令他在苦哈哈的無涯學海之外,找回了一點屬于日常的平靜,以及對這種平靜的愛惜。
離開自習室時,忍足侑士看到森見瞪了眼今中午一直沒怎麽說過話的另一人,然後獨自飛快地跑遠。
“所以你和森見怎麽了?”
他看向身邊,某人竟然也不着急追上去,反倒挺拔優雅地站在原地,望着女孩離去的背影。
“你不需要知道。”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的轉角,某人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
他的語尾上揚,帶着點有些讨打的得意。
不說就不說吧。
忍足侑士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但他也有更好奇的事情。
就比如。
“采訪一下,被喜歡的人當衆告白的感覺怎麽樣?”
“啊嗯?”
“森見突然跑來向你告白的時候,我看你也挺不知所措的,你們兩個當時......”
忍足侑士斟酌了一下用詞。
“已經沒在鬧別扭了?”
“......不。”
忍足侑士:“?”
诶?
這話意思是,當時他們還是那種森見單方面不肯理他的狀态?
“我也不知道她經常在想些什麽。”
被她贊美過數次、他本該引以為傲的邏輯思維能力,其實也不總是有用。
至少在推測森見柊與理在想什麽這方面,他往往只能通過那些從她朋友那裏得到的,以及自己親眼所見的了解,進行演繹推理,卻又不敢在最終做下定論與決意。
他不知道她是否是因為見到了母親的緣故,所以才放下了對父親離世的心結,決定向他表明心意。
他也不知道她在表明心意後,每次看向他的那雙過分平靜的眼睛,是否是在尋求着另一種與他充斥着欲望的索求相去甚遠、只停留于精神層面的柏拉圖式愛情。
所以哪怕只是一個簡單的吻,他也不敢輕易落上她的面頰。
只能以被她容許的擁抱和輕蹭,去消解那些不斷湧動的貪婪“食欲”。
“你剛剛問我,那天看到她跑過來的時候,是什麽感覺?”
他将忍足的問題重複一遍,就也将那天發生的一切在腦中複現了一遍。
——在她向他奔來的那一刻,他在想些什麽?
他在想,那個會吹泡泡的天真死神,終于将祂的鐮刀揮向了他的頸間。
他安靜地駐足原地,等待死亡的宣判。
可結果卻等到了一顆星星,高高地從天上掉了下來。
接住她的那刻,跡部景吾幾乎感到一種近似灼傷的痛感。
這種偏執的感性不足以對他人說,而現在,他要再去找那顆星星了。
他以為她會先回到教室,但沒想到在路上就遇到了她。
“想摘理事長的天竺葵?”
走到她身旁,他跟着她一同在花圃前蹲下。
那幾支上周被他折斷的天竺葵花莖上,此時就只剩下了綠茸茸的葉子在風中輕晃。
“我才不摘。”
她輕輕嘟哝着,往旁邊挪了一步。
“那你直勾勾地看着。”
他笑起來,伸手過去觸碰她的臉頰,卻又讓她誤以為那是別的什麽,差點因為了閃躲而摔倒。
“所以,是不喜歡?”
他能看出她的不反感,卻又不知道這樣的不反感是否會讓她感到煩惱。
萬一她就是不太喜歡親吻,他也做好了只有擁抱的準備。
畢竟她實在是太平靜,幾乎像是對他沒有任何欲望,眼神幹淨得像是在欣賞一幅畫,卻不知道畫裏的人只想将她拖進化畫中,用以填滿貪婪無底的食袋。
“沒有不喜歡......”
可又一次,她沒有行使他甘願交到她手中的權能,也沒有肆意妄為地作弄他的靈魂。
“但是你下次真的突然不能親、親我那麽久了,知道了嗎?”
将近十分鐘的時間,他的唇和吐息好像就沒有離開她超過五厘米。
甚至幾次他快要碰到了她的嘴角,讓柊與理以為那種電影裏唇對唇的吻會落下來。
心跳得厲害,幾乎讓柊與理感覺疼了。
實在有些禁不住這樣的折騰,她拾起綿軟的手臂将他的臉推開,卻又讓他在她的掌心留下印記,令她更加慌亂。
她試圖用試題冷靜下來。
可即使離開會長辦公室,去到自習室,沒有第三個人存在,他也還是有些肆無忌憚。
偏偏忍足同學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沒來。她要給他講題,也是為了給自己争取到一點喘息的時間,只能催他快點把忍足搬回來。
“所以不突然就可以?”
她的天真令他想要發笑。
“以後每次都提前征求你的意見?”
——我可以吻你嗎?
柊與理想象了一下他對自己說這種話的畫面,又連忙撤回了一條消息。
“不要!不要征求!”
然而這話一出,同樣讓柊與理萌生了後悔。
可她總要選一個的。
柊與理盯着他的嘴唇,臉又紅了起來。
“到底哪邊?”
征求還是不征求?
他窮追不舍地逼問。
“......不征求了......”
柊與理聽見自己小聲地呢喃。
又聽見他笑着說:“好。”
“要記住自己選的。嗯?”
柊與理:“......”
想反悔。
然而在長久的沉默間,沒有另外的異議被提出。
只有夏風裏,又有人很輕很輕地吻了下她的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