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

我把興榮的項目處理方案拿給餘慧時,她正眼都沒瞧我,陰陽怪氣地說你放下吧。我人都轉身了,丫又叨起來,還不是靠顧總。我這大腦真管不住我的腿了,倒回去從她桌上拿起計劃書。餘慧眼睛都瞪直了看我,我也滿臉憤怒了,捏着計劃書手指都發抖,餘慧說,你什麽意思?

我這人平常性格是不讨人歡喜,我也愛膈應人,可我就沒遇着比我還能膈應人的,餘慧算一個。

我也想回“那你什麽意思啊”,話到嘴邊我又生生地咽下去了,我覺得我要在辦公室跟我領導撕起來我往後的日子也不好過,我就又把計劃書放下去,硬是說出來一句,“您再看一下,有沒有問題。”

餘慧見我是這種反應,也不再說什麽,她可能也怕自己再多說一句,我真要動手了。

沒多會兒,章可坐在椅子上滑到我旁邊說,“我看見老餘去顧總辦公室找他簽字了。”

我別過頭來,“那就是興榮那項目沒問題了。”

章可說你忙活半天的東西,最後全叫她簽了單子,真沒意思,老餘就是嫉妒你。

就我這在我媽那兒這不行那不行處處不如人的還有人嫉妒,我還得謝謝餘慧了。

顧裏安沒過多久把我叫辦公室去,章可看看我說,你正好去把這項目要回來。

我進他辦公室之前都不知道他找我什麽事,自覺坐下啦,既然在公司我就得公司把關系劃分明确,再說了,我跟顧裏安除了發小真沒什麽不正當關系,清者自清。顧裏安把興榮的合同推我面前,他說,我知道你在這件事花了不少功夫,餘慧剛找我來簽字,你覺得這個項目我要不要算你一半?我征求你的意思。

我知道顧裏安想幫我,他覺得我是吃虧了,我說,別介,這項目就是餘慧的,你要算我一半,我無非是多拿了錢而已,這錢分我了,我往後就沒安生日子過了,我還是不要錢保平安吧。

顧裏安攤了下手,于是在合同上簽了字。他說,許佳音,我都快不認識你了。

瞧顧裏安這話說的,我這二十多年幾乎都是跟着你混的,你還能不認識我。我還想告訴他說,前頭我跟餘慧差點兒撕起來,顧裏安問我說,白小男喜歡什麽啊?

我要說的話又一次咽了回去,前面還神氣活現,他突然問我這問題,我就一下愣了,怎麽好端端問道白小男了。

我有疑問,我就直接問怎麽了?

顧裏安說,我最近一直麻煩她,怪不好意思的,昨天她還特地約我出來,我晚上也沒送人回家過意不去,就想送個禮物道歉一下。

我說,你心什麽時候這麽細了,除了我跟你媽你可沒送過哪個女的禮物啊。

顧裏安敲敲桌子,許佳音,你還顯擺起來了。

她跟我一樣沉迷男色,你就給送張見面會門票之類的就可以了,她肯定開心。

顧裏安搖搖頭,人家可不像你,我也沒想到你們竟然是朋友。

你這話就不對了,小男确實工作夠專業,做事夠穩重,那也不代表不能跟我是朋友啊。

顧裏安說,行行,你去忙吧。

我就出去了,沒多會兒餘慧就趾高氣昂地去辦公室拿了簽好的合同出來,嘴巴都咧到耳根了。

我看着自己電腦屏幕上我愛豆俊美的臉,我又損失了一筆去見我愛豆的鈔票,我懊悔。

這段時間該處理的事我都差不多忙完了,又沒有我媽在我耳邊念叨,我就渾身輕松,我下班回去路過超市我就一時興起去了果蔬攤,我看這個也想買看那個也不錯,今天的晚飯明天的晚飯,我覺得我可以備一個禮拜的食材,于是我真就都買了。我結完帳就後悔了,怎麽菜會這麽重,我得用扛的回去,我媽平常買那麽多菜怎麽弄回去的。

真的,這些菜拎着手掌一道道的痕,辣辣疼,我幹脆蹲下打個結往肩頭扛了,你想想我那姿勢,就跟董存瑞扛炸藥包炸碉堡似的,我白天在單位還是一人模人樣小白領,現在肩頭扛蔬菜。

但就我這行頭,路向北還是在背後認出來我,跑上來到我旁邊,“許佳音,真是你啊”,然後他指着我肩頭的袋子,“你扛的什麽東西啊?”

“菜。”我感覺我的脖子也要廢掉了,手臂舉着也酸了。

“你買的啊?”

“昂。”

“你買菜幹嘛?”

這不是廢話嗎,“吃啊,不然買回去種啊。”

“哦。”路向北最後看了我一下,“那我先走了,我會幫你把門開着。”

于是,路向北就真的自顧自地回去,那袋菜還留在我肩上,我的心情和我肩頭的菜一樣沉重,我覺得路向北一定沒有女朋友。

他果然說到做到,幫我把門留着,我欣慰。我把菜再挪到廚房後,覺得命已經沒了半條,氣喘籲籲,而我們向北呢,可輕松了,站在廚房門口提醒我,許佳音,今天要打掃衛生。

我知道了。

我在洗青菜的時候,我們向北又不閑着了,許佳音,你這洗菜方式對嗎,你這樣子洗得幹淨嗎?

您來,路先生您來,您來個正确的洗菜方式給我看看。

路向北活動了下肩膀,讓我閃一邊。我在一旁看得肉疼,我們向北怎麽洗青菜,一片葉子一片葉子的洗,這水嘩啦啦的,我看着都心疼,這都是流出去的鈔票啊。

我長長地嘆了口氣,這口氣力都是憤怒,路向北,你什麽星座啊,你處女座的嗎,你洗到明天早上也洗不完。

我說完就去推開向北,讓他閃一邊兒去,路向北可不讓,非跟我計較,你那洗不幹淨,你看看這水,多髒。

我說你較起真來怎麽這麽變态。我說完一想這話不是沈珺珺說我的嗎,得,倆變态做室友了。

我一吼,路向北稍微屈服了下把水倒掉又重新放水洗了起來,然後叫我過來看,你看這樣可以嗎?

我真湊過去看了,突然他手指拿起一塊青色的東西湊到我面前,吓唬着我喊起來,“青蟲青蟲額。”

我毫無防備地被吓得後退,結果他越靠越近,把手指上拿的東西又伸到我眼前,我伸手就攔,一陣亂揮舞,接着就看到路向北表情變了,一只手卡着喉嚨面目猙獰地跟我說,“許佳音,你把青蟲打進我喉嚨裏了。”

我聽他這麽說,腿都被惡心軟了,趕緊拍他的後背讓他吐出來,然後又讓他把嘴巴張開,我說你摳出來,想想不對,我又去冰箱拿水,“實在不行,你喝點水咽下去吧,青蟲也沒毒就惡心點。”

路向北又把另一只手伸出來,滿臉孩子氣,騙你的,不是青蟲是菜心。

我抓起他的手仔細看了下,果然只是菜心,吓死我了,我緩了口氣,那你剛剛也是逗我玩啊?

跟你開了個玩笑。他還笑嘻嘻地把菜心放進垃圾桶裏。

我感覺自己就跟進了幼兒園似的,向北啊,你端個小板凳拿幾根青菜自己一邊玩去吧。

路向北可沒覺得自己幼稚,像是內疚般地說,我前面沒幫你拿東西,就想幫你洗菜。

我看他那樣,又覺得好笑,那你好好洗。

其實我沒認真煮過飯,就白米飯和白米粥還湊合,這兩樣只要估好水就可以了,其他電飯煲會解決,可是要動鍋鏟的事我就只在我媽那兒看過,以我的學習能力,我覺得我保證不了味道。所以路向北越是要幫忙洗菜我越是怕做出來難吃,我也是自找的,我幹嘛非得買菜想做飯這事。

所以當我把飯菜擺放到路向北面前時,心裏是忐忑的,我們對面坐着,路向北拿起筷子想要夾下去的時候,我立即阻止了,“你換道別的,這個好像鹽放多了。”

路向北又挪向另一道,我一看這個也好像不大行,“還是剛那個吧,這個好像焦了。”

他第三次伸筷子時,我剛要說出口,路向北直接把筷子放下了,“許佳音,我們還是叫外賣吧。”

“那我不是都做好了嗎?”我看着桌上兩菜一湯。

“那你倒是讓我吃啊。”路向北又把筷子拿起來。

我緊張地看着那根青菜葉從盤子裏被夾起,再送到他口中,他咀嚼幾下,面部表情讓我猜不透,“怎麽樣?”

“可以下咽。”他勉強把這幾個字說出來。

“你自己住都不煮飯的嗎?”既然他覺得可以下咽了,我當然也不嫌棄自己了,只是味道确實只能到可以下咽的程度。

“那你在家都沒煮過飯的嗎?”路向北反問我。

“煮過,就這水平了。”反正我對自己很有認知,“我以前在家沒覺得吃飯有多重要。”

“那一三五我準備晚飯,二四六你準備。”路向北突然給出這個提議。

“那禮拜天呢?”我緊接着問。

但他好像說出後就後悔了,“當我沒講過,這個菜每個禮拜要吃三次。”他邊說還邊搖頭。

“你話都說了當沒講過什麽意思,我也會好好做飯的,說不定我進步了呢,說不定你那水平還不如我呢。”

“就你這個只能把菜燒熟的水平,我還不如你?”路向北指指桌上的菜。

“我又沒吃過你煮的,你說什麽都可以了,我給你煮過螺獅粉是不是,這個也可以下咽是不是?”

“許佳音,我剛是看你辛辛苦苦忙了半天不好意思打擊你,我才說可以下咽,這是委婉地表達你聽不出來?”

“哦,聽不出來,我就是沒辨別能力。”我賭氣說。

“所以因為沒辨別能力出問題就把責任往自己肩上扛。”這個我倒是聽懂了,他說興榮那事。

嘿,前三分鐘我們還其樂融融坐着吃飯,怎麽三句話不到兩人就杠上了,我幹脆收走他面前的碗,再端走菜到廚房,全倒進垃圾桶。

“許佳音,你什麽擰巴脾氣啊。”路向北在後面喊,我當什麽都沒聽到。

“我又沒說難吃,許佳音,有你這麽浪費糧食的嗎?”

“我自己花的錢,你管我浪不浪費。”我出來拿起拖把拖地。

“許佳音,你怎麽比我還幼稚。”

“我為什麽不能幼稚,誰規定年紀大就要成熟。”我把拖把塞到他手裏,“剩下的一半你拖。”

放完拖把我就氣呼呼跑樓上去,我跟一小孩賭什麽氣,我的鐵齒銅牙跟路向北吵起架來就沒一點發揮的餘地,而且我肚子還餓着。

第二天一早我下樓,路向北在吃早飯,我自尊心上覺得我們昨晚剛吵過,我維護下自尊就冷漠地出門,但我餓了一夜的肚子指揮着我的腿前去坐下,視路向北為空氣不要為難它,飯還是要吃的。

于是吃早飯的時候我們誰都沒看誰,出門的時候誰也沒搭理誰,走去地鐵的時候也誰都沒跟誰說話,地鐵進站了,人群總是迫不及待的擠進去往目的地的列車,誰都不想再等下一班,我這種身高體形都不占優勢的經常享受等待的煎熬,我看到路向北上車想到他往常對我得意地擺擺手,切。

然而在我思索之際,他迅速把我拉上車,并且一手拉緊我手臂往裏靠好讓地鐵門都安全正常關閉。在他拉我的那一刻我是懵的,等擡起頭來看到是路向北時有些感動,只是盯着他看了幾秒,喉嚨裏謝謝也說不出,說出來反而會覺得有些尴尬。路向北也沒多少表情,也不說話,我就正常的把視線平視了,其實我的視線平視也只在路向北的下颚以下,眼睛稍微掃一下,就是他的喉嚨,眼簾低一下就是胸口。我知道路向北是個男孩子,可這種性別的意識,在我強化了年齡差的思維被淡化了,我只當他還是個孩子,一個快22歲的男孩子。其實22歲已經是個男人了。

我因太過靠近的距離和發覺他身上性別的荷爾蒙而局促起來,于是想換個方向,稍移動看到旁邊是位粗壯彪悍的男人,天哪,這壓迫感更讓人難受,所以我又想再次調整。

“喂,你別亂動。”路向北低下頭小聲跟我說。

一站到達,身後和旁邊要出站的乘客推搡着要擠出去,我別過手臂側過身子想讓出點空間,路向北一手臂攔在我的身旁,手掌護着讓我在他面前,我心髒突然抖動了下,連頭不敢擡,生怕被發現我的臉紅了。

幾站後車上的空間寬敞了,我立即跟路向北保持距離,路向北要先我下車,他在快到站時到我身邊,在我耳邊說,“許佳音,夏天到了,地鐵色狼也多,裙子不要穿這麽短。”

說完地鐵到站,他就灑脫地邁了出去,輕快地走在人群裏,留給我個年輕的背影,我低頭看了自己的裙子,哪裏短了,正常長度嘛。

☆、發炎的智齒,心動的開始(1)

我在要下班的時候收到路向北的消息,內容很短,回來吃飯。

我看着這四個字樂了半天,想想昨晚我們倆為什麽原因鬧我都忘記,路向北給我發這幾個字就跟認輸似的,我能不樂嗎。其實他這人我算知道一點了,就是嘴硬,嘴上這個不願意那個嫌棄你,心裏跟塞了棉花糖似的,軟得很。

沈珺珺約我晚上吃飯,年輕貌美女企業家寂寞的夜晚只能找我來陪伴,平常我保證二話不說立即朝她飛奔過去,天涯淪落人還不抱緊彼此互相取暖。可今兒我真對不住沈珺珺了,我得回去吃飯,路向北主動示好,我不也得給人家一熱臉,咳,說那麽多冠冕堂皇的為自己狡辯,概括一下,就是重色輕友。跟着,我剛出門遇見顧裏安,他也說我媽叫你晚上去我們家吃飯。今天這什麽日子,我一下子就熱門了,個個叫我吃飯的,而我把顧裏安也拒了,你媽叫我吃飯保不準是說那小陳的事,就你媽和我那關系,我還不清楚,顧裏安說就你會猜老年人的心思。

我到一樓,顧裏安往地下車庫去,我出電梯的時候顧裏安電話響了,他接起來我好像聽到了他說白小姐。

我到家看到桌上的菜我就傻眼了,到處找路向北,找到他房間了,我在門口敲敲門恪守我們的公約,腳不敢踏進去,我說向北,是不是可以吃飯啦。路向北見我在門口那麽做作的樣子,合上書,“哦”了一聲,仿佛那飯是我做的一樣,我等他到門口才一塊走,路向北扭頭看我一下,吃飯啊。

我把筷子拿起來不知道該吃哪個先,路向北說,你不要有心理壓力,每一樣都沒毒。

我吃了一口後才知道路向北昨天為什麽後悔他那提議了,他跟我搭夥他太吃虧了,這簡直是白給我做飯啊。我就好奇問他了,你跟誰學的啊,你這簡直就是上可拿手術刀下可拿鍋鏟啊。

路向北說,沒跟誰學,我從小一個人過給總得想辦法給自己填飽肚子。

你爸媽呢?不跟他們住嗎?

我這人好像老問些不該問的問題,但路向北并沒有覺得不可說,他說,我沒爸爸,我跟我媽在一起的時間很短。

我把米飯送進嘴巴後趕緊閉嘴,結果路向北倒是問我,幹嘛覺得我很悲情啊。

我搖搖頭,然後趕緊轉移話題,我說我明天要去找你舅舅拔牙。

他哦了下,說我舅舅确實人很不錯。

那我必須萬分承認,你舅舅真的很好。

他應該是對馬醫生很尊敬,說,他技術也很好。

我夾着菜表示贊同,技術很好,一點痛感都沒有。可說完我怎麽覺得這句話怎麽聽怎麽覺的有點污,我就沒憋住,笑出來把自己嗆到了。然後這一嗆就覺得更好笑,更憋不住了,路向北看我的反應也秒懂了,許佳音,你腦子裏都裝的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你怎麽知道我腦子裏裝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小朋友還懂挺多。我就故意逗他,其實我平常真不是這樣的人,我就是見路向北那反應特別好笑,就特想逗他。

說誰小朋友。

說你啊。

我們你一句我一句來來回回互不相讓的,開心地把飯吃完了,我主動去洗碗,路向北就去收拾餐桌了。我喜歡這裏的陽臺,真特別喜歡,站在陽臺看着窗外的時候心裏特寬廣,人總被局限在一個空間的時候心容易被堵塞起來,看着不遠處路燈閃閃給過往的人照個方向。路向北去拿水的時候發現,本來只有一排排水的冰箱被填滿了,他幫我也拿了瓶水到陽臺遞給我,我們就一起在陽臺站了一會兒,對,就真的一會兒,30s吧,路向北叫我,許佳音。

我應聲轉頭看他,我覺得這個場景應該會很好,至少我們也住了一段時間,有過碰撞摩擦,也一起吃了一頓愉快的晚飯,至少現在可以做個心與心的交流,聊聊知心話,我特別期待地看着他的眼睛,嘴角還微笑,想着他誇我兩句,許佳音你其實還不錯,許佳音我願意跟你交朋友等等。

嗯?

冰箱裏食物的位置放的不對,喝的水一定要放在第一層。

與預期相差太多,我只能機械地“哦哦”,臉上表情還懵着,路向北就回去了,留下我在風中思考我剛剛怎麽會如此自作多情。

我剛要進屋,路向北又突然冒出來吓了我一跳,再次提醒我,洗碗後的水一定要擦幹淨。

阿西巴,怎麽會有路向北這麽挑剔的人。

我洗完澡下樓去洗衣服,看到路向北換了身衣服要出去,背着他的吉他,“去酒吧啊?”

“嗯,”他走到門口又跟我說,“我會晚點回來。”

“哦。”

在我印象裏,路向北前途光明看所有用的東西都不缺錢,我沒明白他為什麽要去酒吧唱歌。

禮拜六我按照約定去醫院找馬醫生拔牙,跟馬醫生的每次見面我心裏都很舒服,他是一個可以很好地交流的長輩,又像朋友。我見到馬醫生時,他還開玩笑,“你今天看起來心情很好,向北竟然沒有惹你生氣。”

一提到路向北我就有滿肚子的水可以在馬醫生這兒倒,路向北第一天就給我搞那個住宿公約,我跟路向北的早飯規劃晚飯規劃,路向北性格有多龜毛,我們倆怎麽一言不合就吵起來。馬醫生在給我拔牙之前就讓我盡情地吐掉,他還滿臉的笑問,向北一點優點都沒有嗎?

我想了想路向北每次嘴巴死硬,最後又都妥協的樣子,還有我地鐵上護着我的時候,“也不是,路向北他至少心地很好的樣子。”

馬醫生讓我躺下,讓護士準備好了麻醉,剛要給我打麻醉的時候,我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我掏出來一看是路向北,點開全文查看,問我是不是還在他舅舅這裏。

我回了消息,路向北說他過會兒也過來。

我跟馬醫生嘀咕了下,向北說他過來。

麻藥打完,馬醫生讓我等一會兒,這流程我都清楚了,等麻藥發揮藥效了,刑具就得上了,馬醫生說下面智齒的情況不是很好,可能會時間久一點,但讓我別擔心,不是最糟糕的。可我還是腿抖了,我躺在這椅子上待會兒那些冰冷的工具就得在我口腔裏搗騰,雖說是馬醫生拔,我也慌。

馬醫生再進來時,我一扭頭,路向北也跟着進來了,馬醫生說,向北聽說你還沒拔要進來陪你。

切,他會這麽好心,進來看我受折磨的吧。

路向北不服氣了,說,你拔個牙而已,又不是生孩子受什麽折磨。

我說,我生孩子還用得着你進來陪,我将來老公不會陪我嗎。

馬醫生終于見識到我跟路向北是怎樣一言不合就開吵了,關鍵是我們倆明明什麽實質性的內容都沒說到就鬥起嘴來。馬醫生坐下拿起案臺上像起子一樣的東西,我閉緊眼睛,手握起來有些發抖,我這顆頑固的智齒并沒有很順利離開,雖然打了麻醉我因害怕還是感覺到牽動腦神經的痛,不覺喊了一下痛,我問能不能不拔了,我以為路向北這家夥會嘲笑我,結果我卻感覺到他走到我旁邊,用到目前為止我聽過他最溫柔的聲音說,“再忍一下,馬上就好了。”

我都不知道我為什麽會聽路向北的話,馬醫生戴着口罩對站着的路向北笑,在我還來不及多感觸的時候,馬醫生說好了。口腔裏空缺的那一塊馬醫生幫我填充上紗布讓我緊咬着止血,又給我講了下注意事項,我邊點頭邊坐起來,路向北現在的表情跟他前面對我說話的聲音完全不符合。

他倆在前面,我跟在後頭出來,路向北從包裏拿出一份文件遞給馬醫生,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看來是他過來的目的。馬醫生接過後,再來看我,問路向北,你跟佳音一起回去吧,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吃飯吧。

我咬着紗布跟馬醫生道謝再見,我說話的時候路向北還看着我,我從他的眼神覺得自己現在說起話來的樣子特別蠢。

馬醫生還特地跟路向北交代,讓他別欺負我,我剛拔了牙好好照顧我下。

路向北嘴就特貧,跟我不相上下,他說,我肯定會尊老愛幼的。

我跟路向北出來後,我可以放開膽兒跟他論證了,什麽叫咬牙切齒就是我現在的樣子,我得把我嘴巴裏那紗布要緊了,但我還得說話,我說,怎麽舅舅跟外甥之間的差距這麽大。

路向北說,怎麽女生跟女生之間的差距也這麽大,那位月季花小姐看上去就能那麽端莊。

端莊,她那叫做作,就林珊妮那也能叫端莊?你就見她一次。

不然什麽叫端莊,你嗎,看見你那什麽愛豆出來上竄下跳你這就能叫端莊,我們天天見我也在你身上沒瞧見端莊。

我們倆就走在路上掰扯,我這嘴巴還基本算個殘廢,簡直用生命在跟他理論,他腿長個兒高一步抵得上我兩部,我在後面還得窮追,我活這麽大歲數這都什麽事兒。

我一路要追上路向北的腳步就追出事兒,撞了一走路的小孩,吓得趕緊扶他起來,又跟小男孩母親道歉又看他有沒傷着,結果那小孩母親就揪住我不放,攔着不讓走,又是動手推我又罵罵咧咧,你撞着我小孩了,你長眼了嗎,你說下不好意思就想走了,意思問我要賠償,可我檢查看了小男孩一點沒受傷。

我落在後面沒跟上,路向北回頭找我,看見我被人碰瓷了又折回來找我,這女的要再推我的時候他趕緊把我攔到身後,那女的見來了個幫手反倒更嚣張了,嚷起來欺負人啦,這哭天搶地受害者的架勢,路向北低下頭在我耳邊輕聲說,吐血。

我在別處沒天分,但我在耍花招這事的領悟力可是很透徹,路向北一說吐血我就明白了,剛拔了牙的人都驚豔,容易流口水,再加上我這牙拔得稍顯艱難,血水也多,我就咬緊了紗布,努力摒了一嘴的血水,一手捂着嘴巴裝作受傷的樣子,在醞釀好了之後松開手吐了一大口血水出來。一手還抓着路向北的胳膊,一副重症患者的模樣,我覺得我眼睛裏都是戲。

路向北特別配合扶好我,問,你又複發了?

我楚楚可憐的點點頭,這天空蒙蒙,風蕭蕭,再配上點背景音樂,我都覺得我自己快挂了。

路向北跟那女的說,我姐他有敗血症,平常碰都不能碰,重力碰一下就會吐血,你剛推她幾下能要她的命。

我一聽這病這麽嚴重,我還得給自己加戲,我就拉住路向北,說,向北,你別說了,姐姐相信這位阿姨不是故意的。

路向北眼瞄了我下,你可真會演啊。

那女的似乎被我吓到了,臉都青了怕自己擔上人命,趕緊抱起她的小孩,連忙辯解,我可沒推她啊,邊說邊跑了。

我見那女的跑了,終于緩了口氣,抓着路向北胳膊的手也放下了,路向北拿了張紙給我,然後指指我的嘴角,我接過來去把嘴角的血跡擦幹淨,我嘴巴裏那塊紗布實在難受,我要吐出來扔掉,路向北又阻止我說,你再忍一會兒,半個小時還是要的,講了那麽多話,也要止止血。

路向北這次走得不快,可能怕我再被人碰瓷還得再吐一次血,但我就是話多,我們這倆人走着吧不說話多別扭,我就問敗血症真那麽恐怖啊。

路向北說,恐怖是恐怖,不過不是那種症狀,我剛唬唬她的。

我說,你剛那聲姐姐叫得不錯挺好聽的,你再喊一次。

路向北看我來勁了,你剛那一命是我救的,你還是先想好怎麽報答,我這人是有救必定要求還的。

我說,路向北,你還是要當醫生的人麽,救死扶傷是你的本職,我一窮二白要以身相許啊。

我大腦一短路就胡說八道,以身相許這話我對着路向北說出來真是沒臉沒皮尴尬了,我們倆都陷入了幾秒的沉默,我趕緊解釋,我語文不好說錯成語了。

路向北默默說了我聲,傻子。

可我心裏卻沒覺得他在嘲笑我,我覺得我是傻了。

☆、發炎的智齒,心動的開始(2)

小一點地時候,我放學回家會有顧裏安一路陪伴着,大一點的時候,我們都搬去了不同的地方,再後來我找到心裏的寄托追着我的愛豆們從一個城市追到另一個城市,再回到自己的城市自己的家,我幾乎都是一個人了,那種一群人前一天還喝着笑着鬧着後一天分散開前往各自的目的地要命的寂寞感,簡直要将整個身體掏空,所以當沈珺珺和白小男出現在我生命中的時候,我無比的珍惜,我是怕寂寞的人。

所以,當我嘴巴裏還吐着血這個看上去有些凄慘的畫面,我能跟路向北一起回家對我來說是件很欣慰的事。路向北對着我說傻子之後,我就這樣跟他肩并肩走着,沒有說多少話,因為我口腔裏的麻藥全退散了,有些許的陣痛,路向北因為我的安靜才好奇看我,發現我的眉頭因為陣痛皺了起來。他眼睛也眯了起來,許佳音,你臉色看上去不是很好。

我并沒有感覺自己臉色的變化,搖搖頭說,有些痛。

他還是問了我一遍,你沒事吧。

我還是搖頭,讓他繼續走,走了沒幾步我覺得自己有些虛脫,恍恍惚惚地手伸向路向北想找一個支撐,當握住他的手臂時整個胃裏都難受,什麽都說不出。路向北趕緊打車帶我回家,我始終抓着他的手臂沒松開,有些困,大概靠着他在車上就睡着了。到家的時候,向北叫了我,我拖着腳步扶着樓梯扶手上樓,到了床上就躺下了,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只是覺得有些累。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也并不知道路向北在樓下來來回回徘徊了多久,打電話問馬醫生我為什麽會突然這樣,馬醫生說是體質不好的話會有這種情況,讓他不用擔心。在好久之後,我在因為路向北難過的時候,馬醫生才告訴我,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路向北為我擔心過。

我是被路向北叫醒的,他在我的床邊叫醒了我,只幫我打開床頭的夜燈,外面全黑的天,屋內微黃的光,我側身躺着睜開眼睛看見路向北在我身邊,他坐在地上,替我擦着額頭的汗,他說,許佳音,你發燒了,牙還痛嗎?

我就看着他怎麽都說不出話,大腦連控制自己的意識都沒有。我就這樣睜眼看着他想了想這些日子,我突然就離開了家,覺得自己逃出來了,想着我媽跟我說的話,許佳音你老了怎麽,有個病痛爸媽不在身邊誰照顧你。我想着我真是不聽話的人,我眼淚就出來了,一滴滴止不住的流,我忽然覺得我是孤單的,平常笑得太多了,這個時候才知道自己是孤單的。

路向北見我突然哭了,一時手足無措,我猜他肯定沒見過女孩兒哭。木讷讷地問,我又說錯什麽了嗎?

他這麽問我倒覺得好笑了,伸手去擦眼淚,并告訴他,沒有。喉嚨裏發出的聲音極其低,但路向北聽到了,他臉上表情也放松了,說,我煮了粥,你起來吃一點,吃完藥再睡吧。

我“嗯”了聲,但依然沒有動,我說,你先出去,我換衣服下來。

路向北臉上像個小孩一樣的尴尬,我在不明亮的燈光下似乎看到他耳朵紅了,像高中的時候顧阿姨說要我嫁給顧裏安時,顧裏安羞紅了臉那樣。

我起來去洗手間沖洗口腔裏幹澀的血腥味,下樓走到客廳看着路向北在餐桌前給我往碗裏舀着粥,除了我爸媽外,路向北竟然是第一個在我生病的時候照顧我的人。我走過去坐下,他說,應該不是很燙了。

我拿起調羹往嘴裏送了一口,吞咽下去,路向北說,你啊,也就嘴兇的力氣,體質這麽差,又那麽容易被別人欺負,你媽讓你早點找對象結婚也是對的。

那也得跟喜歡的人結婚啊。

我有點委屈地說出來,其實這句話我幹嘛對路向北這個小孩說,我在正常情況下絕對不會路向北說,怎麽說,有點害羞,我跟他吵吵鬧鬧,但我這個年紀在他面前畢竟是個比他大的人,我還渴望着愛情這種話在一個年輕男孩面前說出來就是那麽羞澀。

我擡起頭眼睛裏有很多無奈,路向北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麽說,然而他問我,你有喜歡的人嗎?

我又想到顧裏安了,我上次思考這個問題也是在情緒不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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