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無用的忠告
10.無用的忠告
不良少年打架默認赤手空拳,要是有人亮刀子的話會被認為是不道德的,勢必遭到譴責,更甚者會受到集體制裁;而在流氓混混幹架的時候冷不丁掏槍更是很不講武德、破壞規矩的行為——不過在池袋這種小破廟,我這尊大佛就是規矩。
在我掏槍威脅泉井蘭之後,公園廣場一度陷入了一種焦灼的氣氛。
蘇枋撕了櫻破爛不堪的袖子給他做了緊急包紮,而榆井仍被控制。藍色平方的人遲遲不敢動手,也不甘心就這麽投降——因為他們搞不清楚我究竟拿什麽東西威脅了泉井,但泉井的反應明确告訴他們:有人輕舉妄動就必有人血濺當場。
正在我和藍色平方僵持不下之際,一道重物旋轉破空的風聲陡然傳來。
我當即收槍,松開對泉井的轄制,一腳蹬在他臉上把他狠狠踹出去。
“蘇枋榆井原地趴下!!”
哐——!!一陣巨響伴随着藍色平方成員的慘叫炸響,一件巨物——一根被連根拔起的交通導向牌,回旋着落到場地中央,帶倒了周圍一圈小混混,揚起一陣嗆人的塵灰。
“我聽說——”煙塵的盡頭傳來一個低沉厚重的、滿是厭煩的聲音。
“有人——在這裏圍攻學生——啊——??”
廣場上不知從誰開始發出驚懼的尖叫:“平,平和島靜雄!是平和島靜雄啊!!”“幹架傀儡來了!!”
“我啊——最讨厭使用暴力了——可你們居然欺負學生,逼我出手——
“你們這群混賬可真是罪大惡極啊——啊——??”
平和島的怒吼傳遍了西口公園的每個角落。
“準備好被我暴揍一頓了嗎——啊——??”
“池袋最強”的出現使得一陣由來已久的恐懼在西口公園的廣場上漣漪般一圈圈擴散開來。我走到平和島身邊,問道:“平和島,這裏交給你可以嗎?我要馬上帶孩子們去醫院——地上那個傷得很重。”平和島掃了一眼昏迷中的櫻:“噢,你去,這裏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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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幾個高中同學裏,就數他最靠得住了。我向平和島道謝,然後扭頭喊道:“蘇枋同學,帶櫻同學上車——榆井同學也過來!我們開車去醫院!”
“啊,是!”“榆君,來幫忙!”
蘇枋和榆井兩人七手八腳地把櫻搬上了車。雖說也可以去找新羅幫忙,但我不想把高中生帶到地下密醫那裏,萬一撞見了什麽不該見的人,和那邊的人事關系有牽扯絕對不是什麽好事——略作思量後,我一腳油門直奔池袋綜合醫院。
将櫻送進夜間急診後,我和蘇枋、榆井終于得以在走廊長椅上坐下來喘口氣。沒坐半分鐘,我就感到口幹舌燥,于是站起來:“我去買飲料,要喝什麽?”榆井舉手:“蜜瓜蘇打水,謝謝。”蘇枋起身:“我也去。”
我往轉角處的自動販賣機投幣口裏塞硬幣,按下蜜瓜蘇打水、咖啡的按鍵。“蘇枋同學喝什麽?”“茶就行。”“那剛才直接講不就好了。”我揿下熱紅茶的按鍵,嘀咕了一句——故意給蘇枋一個話口罷了。
跟過來不就是有話要說?一路上冷着臉不吭聲,難不成還要我去猜?
“老師。”“嗯。”
他張開雙臂——我挑了挑眉。
“老師,給我抱抱。”不知為何,蘇枋說這話的時候像在開玩笑,眉眼間勾着幾分顯而易見的挑釁,“我也想要抱抱——我這一晚上忙前忙後可辛苦了。”
不——我确信,蘇枋他單純是在諷刺我。
我呵呵一笑:“那你現在去急診室裏給櫻同學來一拳,讓他內髒大出血,然後挾持主治醫生威脅我,我肯定對蘇枋同學言聽計從啦。”
蘇枋果然放下了手,目光低垂着感慨:“真是的,老師到底有多喜歡櫻君啊。”
我眼角一抽,心想這小子在說什麽呢。
“櫻同學不是蘇枋同學的好朋友嗎?”“是啊。”“那就對啦,因為是蘇枋同學的朋友,我才格外喜歡的,難道不是這個道理?”
蘇枋扶了扶額頭:“老師,您可真會糊弄我。”
我彎下腰,從自動販賣機的取物口拿出飲料,把熱紅茶的罐子遞過去,貼了貼他的臉:“給。”“好燙。”蘇枋接了過去,吐出一句抱怨。“夜裏就是要喝熱飲,不然對身體不好。”我邁開腿往回走,“走了,回去了。”
“老師,您在劇場的時候答應過我的。”
我當場愣在了原地。蘇枋從我身邊走過,他的身後落下一句輕得幾乎要在無風的空氣裏潰散的嘆息,溫柔地缭繞着我。
“老師答應過我,會更加珍惜自己的。”
……
我心情複雜地回到候診走廊的長椅邊,心說我知道蘇枋是個不好糊弄的,但我總不能掏出MP443跟他們介紹:這是去年剛剛列裝部隊的“烏鴉”半自動手槍,結構安全、性能完備、手感極好,對付小混混一槍一個,泉井蘭休想占我便宜。
我忍不住嘆氣,真是難搞。
蘇枋坐在榆井左手邊,我就在榆井右邊坐下了——我驀地心虛了,總感覺這時候坐到蘇枋那一側去會很尴尬。
“榆井同學,蜜瓜蘇打水。”“謝謝!”
有榆井在,我感到安心一些,因為不愁冷場。
“說起來,我今天頭一次知道,觀月老師後面的名字,是‘Karen’啊。”
蘇枋看榆井:“欸?”
我看蘇枋:“欸?”
“‘欸’——???”我們三人互看。
“蘇枋同學沒告訴過他們?”我問蘇枋。蘇枋無奈地說:“也不是什麽非說不可的事吧——不過重點是,我根本不知道老師後面的名字啊,師父最初就只告訴我,老師的姓是‘觀月’。”
“這樣啊……”我完全沒想過這一點,“說來我确實沒跟你們正式地做過自我介紹,真不好意思啊。”
“既然這樣!此時知道也不遲!”榆井翻開了筆記本,“觀月老師的名字是寫作哪兩個漢字呢?還是說,寫成假名就可以?”
我回答:“是‘唱歌’和可憐的‘憐’。”
榆井緊接着問:“哇——好特別呢。有什麽特殊含義嗎?比如‘歌聲惹人憐愛’什麽的?”我哭笑不得:“沒有啦——取名的時候應該也不知道剛出生的小嬰兒唱歌好不好聽吧?”“對,也對哈……”“我有個姐姐叫歌帆,我就叫歌憐。”“原來如此!老師有姐妹!這也是今天第一次知道的情報!”
“有是有,正在英國留學深造呢——話說從剛剛開始你就在記什麽呢,榆井同學。”我探頭過去看。“我在記錄觀月老師的資料啊!”榆井興奮地向我展示他的筆記本,“這上面記載了所有我認為超厲害的人的情報!”
什麽啊,我還以為是“超有名”系列百科全書呢。
我皺着眉笑道:“有必要把我也記上去嗎?”
我又不是不良小混混——我是成熟社會人!
“有!觀月老師明明超厲害!”榆井用力點了點頭,“能打架,還能跟藍色平方的首領對峙、談判,最後掌握主動權反将一軍,敏捷的頭腦和不俗的判斷力,強悍的人脈和果決的手段,這都是觀月老師的過人之處!”
我尋思這小孩的觀察力也非同小可:“噢,謝謝……也沒那麽了不起的。”我試圖把這個話題趕緊蓋過去,沒想到榆井根本停不下來:“觀月老師的決定性臺詞就更厲害了!哇,帥得我都快忘記呼吸了!”我一頭霧水:“什麽?什麽決定性臺詞……”
“咳咳嗯——”榆井清了清嗓子,板着臉,露出一種居高臨下看垃圾的眼神,掐着嗓子惡狠狠地說,“現在,回答我,你是想滾——還是想死?”
我兩眼一閉兩腿一蹬:“閉嘴吧求你了。”
榆井兩眼放光,筆走如飛:“那麽事不宜遲,請觀月老師告訴我更多信息,幫助我完善檔案!比如年齡、身高、體重、體脂率……”
嘣——一直沒插話的蘇枋冷不丁伸手彈了榆井一個腦瓜崩,他搖了搖頭:“榆君,不禮貌哦。”
榆井恍然:“對哦,身高體重這些隐私不太适合問老師,那麽,請務必告訴我興趣!比如平時喜歡吃什麽食物……”我果斷打斷他:“榆井同學,別光顧着問我了,我還不知道你們後面的名字是什麽呢?”
天真爛漫如榆井,立馬就被我轉移了注意力:“啊!确實,我的名字是‘秋彥’,寫作‘秋天’和德才兼備之人的那個‘彥’。”我笑着說:“嗯,真是個好名字呀,飽含了父母對秋天出生的榆井同學的美好祝願和期許吧。”“哇,觀月老師連我出生在秋季都能猜到嗎,我确實是9月出生的!”“一般父母取名字都是這個思路吧——櫻同學呢?”“櫻同學是‘遙’。”“哦——飄逸的單字,名字跟姓氏的發音完全押韻了,總感覺很适合他呢。”“蘇枋同學的話——”
“隼飛——”我笑着瞟了一眼蘇枋,“這個我是知道的。”
……你小子把臉別過去是什麽意思。
說話間,走廊另一端的急診室大門被拉開了,穿白大褂的醫生踱着步子出來,我趕緊站起來迎上去。
“哪位是家長?”醫生沉聲問。“我……”我上前一步,硬着頭皮道,“我姑且算是這孩子的老師,有事您和我說就好了,醫生。”
醫生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皺了皺眉,嘴角抽搐着欲言又止。
我心下一驚:“怎麽,難道是必須家屬簽字才行的那種情況嗎?”
那就大事不妙了。我已經在飛快地思考對策。
醫生搖了搖頭:“不,傷口的确看上去比較吓人,不過都是皮肉傷,這小子身體素質不錯,沒傷着要害……瘀傷比較多,手臂的關節軟組織有挫傷,輕微腦震蕩但不礙事——總而言之,休息一陣子就好了。”“這樣。”我不禁松了口氣。蘇枋和榆井緊繃的表情也明顯放松下來。
“我說現在池袋的這些不良,這麽晚了還胡鬧,弄得到處是血,這不是占用醫療資源嗎——”醫生轉而開始抱怨,連帶着數落我,“你是老師吧,怎麽能允許他們這麽晚了還在外面鬧事呢,你要負起責任來,好好管教學生啊!這是老師的工作吧!”
我——我好冤枉啊!櫻也好冤枉,他又不是池袋的不良!
“是,醫生說的是,我一定會好好反省的。”我無他法,不敢頂嘴,只能不停地賠笑鞠躬;蘇枋摁着榆井一起跟着我彎下腰,但他倆好像都在憋笑。
櫻轉移到門診病房後,我們去看他,他終于恢複意識了。
“櫻同學!你終于醒了!”“櫻君,感覺還好吧?”兩人圍着病床噓寒問暖。
“榆井,你沒事了?後來……怎麽樣了?”櫻皺了皺眉,有些難受地說,“我就記得有個混賬拿什麽東西抽了我的腦袋一下——”
“後來蘇枋同學和觀月老師從劇場出來的時候經過,正好撞見!蘇枋同學在廣場上到處找你,觀月老師救了我——最後還是觀月老師叫來了人控制住場面,我們才能脫身把櫻同學送到醫院的!”
“這樣……是我被算計了,害你們擔心了。”櫻語氣別扭,但還是低了低頭。榆井安慰道:“沒事啦沒事啦,櫻同學,分明就是對方做法太不入流,不要在意!”“嗯,櫻君沒事最重要——”蘇枋笑着附和,“不過櫻君要好好感謝老師哦,老師不在的話,今晚那個狀況單憑我們恐怕會應付得很吃力 。”
“啊……”櫻答應着,越過蘇枋和榆井望向我。
櫻的視線陡然晃動了一下,在我和蘇枋之間掃過,流露出一絲訝異,然後倏地臉頰泛紅。櫻撇了撇嘴,吐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啧……我說的話,你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