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恭喜你,畢業了
恭喜你,畢業了
它不是在尋找幸福,
也不是在幸福中逃亡!
底下是比藍天清澈的碧流,
頭上潑灑金燦燦的陽光……
——《帆》萊蒙托夫①
譯者:顧蘊璞
畢業季,分手季。
時間,讓這個快速發展的社會瞬息萬變,愛情也是同樣的捉摸不定。
李鴻把宿舍地面打掃幹淨,把洪亮的床墊鋪在空地上。
“嘭——”宿舍門被踢開。
就像之前那樣,溫聽和高承望把喝醉的洪亮擡回宿舍。
重複過無數次的行為,輕車熟路,一間宿舍四個兄弟配合得天衣無縫。
只是這次的洪亮沒有倒頭就睡,而是躺在床墊上開始嗚咽,哭聲像黑瞎子丢了苞米一樣難過。
高承望聽到洪亮的鬼哭狼嚎,身上起雞皮疙瘩,不耐煩道:
“別哭啦!要是不想分!就別分啦!整這死出!”
“不行!”洪亮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搖頭:“她家就她一個,她家還有錢需要她繼承。我家也只有一個,我只能回家。一個東北,一個東南,怎麽結婚啊?”
溫聽給出建議:“你倆異地戀就好了呗,現在交通發達,想見一面也不難。”
只有兼職和實習經驗的溫聽,顯然還不明白正式工作之後,異地的兩個人想見上一面到底有多難。
洪亮的眼淚像洪水一般泛濫,“不行,我倆都不是那種守得住的人,我倆心裏都有13數。”
“……”溫聽無語。
高承望道:“你倆對自己的定位真準确。”
“我要為我曾經有一份——嗯?也、呃——勉強算得上是一份真摯的情感而放聲痛哭!”
洪亮的大嗓門嚎得那叫一個傷心欲絕,那叫一個悲痛欲絕,那叫一個慘不忍……聽。
為了中和洪亮的嚎叫,高承望用手機外放一首《分手快樂》并且單曲循環,音樂的聲音逐漸蓋住了洪亮的哭聲,高承望、溫聽、李鴻三人伴着音樂合唱:
“分手快樂祝你快樂”
“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哎,你還真別說,一個有錢,一個溫柔,一個社恐,到了犯|賤的時候,一個都沒缺席。
洪亮打不過就加入,一起唱:
“不想過冬
厭倦沉重
就飛去熱帶的島嶼游泳”
歌曲循環了很久,洪亮的情緒也平複下來了,只是默默地流淚,不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即便相處時,有争吵,分手之後總是會想起對方的好,尤其是當“戀愛”加上“校園”“畢業”的濾鏡。
溫聽問高承望:“這首歌你好熟悉啊,我和李鴻還要看歌詞,你都沒看。”
高承望的眼神有些飄忽,“昂,吭,我練習過這首歌。”
李鴻猜測道:“你該不會是想在你的白月光分手之後唱吧?!”
“啊?!”溫聽皺眉看向高承望。
高承望回避視線,“又不是沒唱過——她只要沒結婚,我就還有希望。”
溫聽默然,李鴻戴上耳機,假裝自己剛才沒說話。
舔狗裏也有等級劃分的。
高承望問溫聽:“那你呢,你打算怎麽辦?”
李鴻默默摘下耳機偷聽。
溫聽打太極道:“我和公司說好了,我和李鴻一起下個月正式入職。”
高承望拆穿了溫聽的假裝,“別裝傻了,咱們宿舍的工作都有着落了,你知道我問的不是工作。”
溫聽低頭一笑,“我準備先入職公司,看一看職業發展怎麽樣,再看看房價怎麽樣,和人家談戀愛總得給個保障吧,總不能連一個落腳點都沒有,那以後兩個人還怎麽過日子?以後孩子住哪?”
“啥玩意兒?!你現在連人都沒追到,怎麽連房子都想好了?!孩子你都想到了?!”洪亮從分手的悲傷中清醒過來,對溫聽的遠見感到震驚。
“沒錯,我都想好了,房間怎麽裝修我都想好了,留一間房子給她做書房,還得有一套書架……”
溫聽陷入幻想中無法自拔。
高承望不理解地問:“你怎麽确定她一定會答應你呢?”
溫聽十分有自信地回答:“她一定會選擇我,因為我是最優答案。”
洪亮大大咧咧地說:“我還以為你會說,你倆是天生一對呢!”
溫聽的情緒受到洪亮的感染,點點頭認可自己:“嗯,也可以這麽說。”
“我就不該多說那一句。”
可能是酒喝多了,洪亮有種惡心想吐的感覺。
周六,按照商量好的時間,易言抱着提前訂好的花束,慢悠悠地走到工大校門口,溫聽就站在那裏等着。
他今天穿着工整的白襯衫,配上淺藍色牛仔褲,臉上帶着比太陽還要明媚的笑意。
25歲,人生中最好的年紀,當然要開心地笑啦!
“祝你畢業快樂!”易言把手裏的花束送給溫聽。
六枝黃色向日葵在洋甘菊的簇擁下顯得精神抖擻。②
“謝謝!”溫聽把花束接過去,“謝謝你今天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
易言跟着溫聽一起走進工大校園,“不用謝,我一直想看看雙一流院校的校園是什麽樣的,多謝學霸給我這個機會!”
溫聽被易言誇得都快找不着北了,“沒有啦,學霸不敢當,我同宿舍的李鴻水平比我高多了,他才是真得厲害呢!”③
“你真的很厲害啊!”易言發自肺腑得表達自己對溫聽的崇拜,“你不懂!對于我這種數學差的人,看到數學好的人有多佩服!我沒有誇張!”
數學稀巴爛的易言一想到自己算兩位數加減法還要用計算器,就覺得自己很可笑。
溫聽抱着花,臉上的笑容比花還燦爛,“畢業典禮快開始了,我帶你進會場吧。”
溫聽引領易言向舉辦畢業典禮的體育館走去,路上還跟易言介紹教學樓、圖書館、實驗室等,易言笑着回應,心裏充滿羨慕。④
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想成為。
如果當初自己再努力一些,會不會也可以在這樣的學校裏學習了?
當初老師們對易言說,“一定要好好學習,學習好了,才能有好的前途,才能改變命運。”
老師們沒有說“前途”裏面到底包括了什麽,因為他們也不知道。
在偏僻的城鄉接合部,怎麽會有人知道呢?
在學習成績不怎麽樣的普通高中裏,學生除了課本知識外,還能知道些什麽呢?
易言表面努力地參加完高考,參加專轉本,讀本科時,她才明白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麽。
她錯過了一輩子。
易言專轉本的本科院校是一個末流二本,在優秀學生的家長眼中就是個三本,一個爛學校。
可是這個“爛學校”竟然有品酒專業!
而且還拿了世界大學生品酒大賽亞洲區冠軍!
當她聽說這件事後,覺得有些可笑,因為她想起了專科時的老師。
易言就讀的專科學校的學前教育專業在省內排名極高,在全國也數得着,因此學校裏的教師非常驕傲。
“我們學校是非常優秀的!我們學校培養的不僅僅是幼師,不是讓學生出去做幼師的,我們是在培養幼兒園園長!”
噗!哈哈哈哈哈哈!幼兒園園長!哈哈哈哈哈哈!
聽起來很有身份地位的樣子呢。
品酒也不是什麽高級的事情,可是……每當想起“幼兒園園長培養論”,易言都很想笑。
“再過一會兒,典禮就要開始了,我先帶你坐到學生家屬區那邊,然後我去我們班的位置換學士服。”
溫聽的聲音喚回了易言的注意力。
易言的回答言簡意赅又乖巧:“好!”
進入到體育館內,易言內心開始嘀咕:真不愧是許城唯一的雙一流院校,體育館比雙非的更加寬闊、更上檔次。
想起上次測核酸,易言第一次進到學校的體育館,那叫一個凄涼,哪裏有這副花團錦簇、欣欣向榮的景象。
“等下微信聯系,我先過去了。”溫聽把花遞過來,“幫我看着,別讓人偷走了它。”
“好!你放心去忙吧!”周圍聲音雜亂,易言用力放大自己的聲音,讓溫聽知道她的回答。
為了防止錯過微信消息,易言把手機從靜音模式調成震動模式,之後坐在家屬席上觀看了畢業典禮。
所有學校的畢業典禮流程都差不多。
奏國歌,各領導發言,導師代表發言,學生代表發言,為優秀畢業生頒獎,宣讀授予學位決定。
接下來就是最重要的環節了:校領導及校學位評定委員會為畢業生撥穗、頒發證書并合影。
畢業生們按照之前排練過的程序,以專業順序劃分,一批批上臺接受撥穗以及證書。
易言仔細看着臺上的畢業生,生怕錯過溫聽。
手機振動一下,溫聽發來微信:【我在下一批,以你的方向為準,從左向右數第二個】
易言露出笑容,回複消息:【OK 攝影師已就位】
上一批畢業生走下臺,下一批畢業生走上臺。
易言打開手機錄像,根據溫聽提供的位置信息,她的目光很快鎖定了溫聽。
走到對應位置,向授予學位的教授握手。
“恭喜你畢業了!”
“謝謝老師!”
溫聽低下頭,教授把流蘇從右邊撥到左邊⑤,把學位證書交給溫聽。
“謝謝老師!”
溫聽再次道謝,轉過身看向臺下,準确來說,看向臺下的易言。
一直盯着屏幕錄像的易言接收到“訊息”,擡起頭回應溫聽,右手拿着手機,左手輕輕搖晃,臉上流露出為溫聽而感到驕傲的笑容。
溫聽朝易言的方向看過去,露出牙齒,幸福地笑起來。
等到畢業典禮結束,體育館內人太多,易言和溫聽發信息:【現在人太多,太亂了,我先出去等你】
溫聽回複:【OK】
易言在體育館出口的右側,溫聽一出門就找到了她,有些腼腆地問道:“我室友的家人來參加了畢業典禮,想拍一張宿舍合照,你願意一起去嗎?”
看着溫聽期待的眼睛,易言思考了片刻,點頭:“好啊,我們過去吧。”順手,把花束遞給他。
溫聽伸出左手接過花束,伸出右手,發出請求:“周圍人多,怕走丢了,我牽着你走吧。”
看着面前骨節分明的大手,易言遲疑了幾秒鐘,雖然感受到了熟悉的反胃感,但是她還是把左手鄭重地放在上面,笑彎了的眼睛像月牙,“好啊,我們一起走吧。”
大手拉起小手,兩人并排走着,穿過層層人群。
易言感受到溫聽的緊張,他好像不知道用什麽力度握住自己的手,有時重,有時輕。
“你別緊張。”易言看着溫聽紅紅的耳朵安慰道。
溫聽反應激烈,邊搖頭,邊磕磕巴巴地說:“我不、我沒緊張的,我我不緊張,我、我那個,我挺好的。”
易言順毛捋着“炸毛小狗”,柔聲道:“哦,好,你不緊張,那有人跟你招手呢!”
洪亮像一只魁梧的大猩猩熱烈招手,大聲喊道:“溫聽!”
溫聽和易言快走幾步,來到洪亮面前。
溫聽為易言一一做介紹:“這是我的室友洪亮,這是他的父母,洪叔叔和梁阿姨。”
洪亮身邊站着一對中年男女,他們身材健壯,身穿顏色鮮亮的花襯衫。
“叔叔阿姨好!我是溫聽,是洪亮的室友,這是我……朋友易言。”溫聽向洪亮父母問好。
易言向他們問好:“叔叔阿姨好,我是溫聽的朋友易言。”
洪叔叔中氣十足,熱情搭話:“你倆處對象呢呗~”
梁阿姨翻了個白眼,把臉轉到另一邊,“哎嘛淨唠那沒用的嗑!”
洪亮用噪音蓋不住的大嗓門喊道:“爸呀,你咋還那麽沒眼色勁兒呢!我之前不是跟你唠過他倆……不是,我們寝室的事情嗎?!”
易言聽出來不對勁:“啊?!”
“走,我跟你介紹下一個。”溫聽拉着易言到旁邊介紹一位容貌俊朗的年輕男子,他身邊還站着一位氣質不俗的高雅女性,保養的很好,手裏提着一個名牌包。
易言看過一些時尚資訊,這位夫人的名牌包有多貴,她還是略懂一些的。
“這位是我另一個室友高承望,這位是他的母親安老師。”
溫聽和易言向安老師問好,安老師微笑道:“老高今天太忙了,實在走不開,說我來了就行了。好久沒見到學生了,也是一次難得的機會,認識你們真高興啊!”
最後是一直安靜在旁邊等待的李鴻還有他那……同樣社恐的父母。
由于李叔叔和汪阿姨太過羞怯,溫聽只是簡單介紹,和易言一起問個好就作罷,沒有寒暄。
溫聽向易言介紹完室友及家屬,高承望大聲說道:“咱們拍張合照吧!”他找到一位學妹幫忙拍下照片。
那天的太陽很熱烈,陽光直白地照射在每一寸大地上,吹過來的風像吹風機的熱風一樣,過分灼熱。
明黃色的垂布在藍黑色學士服的襯托下,更加明亮。⑥
易言用大拇指摩挲着溫聽的骨節,偷偷偏過頭看着溫聽的側臉。
溫聽轉過臉望着易言,握着的手更加用力。
易言抿着嘴,嘴角止不住上揚。
看着易言的笑顏,溫聽跟着笑起來。
今天的天氣真好啊!
童年的那場雨好像停了。
那場蔓延了二十年的雨終于停了。
溫聽脫下學士服交給李鴻,送易言出校門,兩人并肩走着。
易言問:“你和公司說好上班時間了嗎?”
(你什麽時候走啊?)
溫聽答:“說好了,下個月一號上班。”
(過幾天,我們就要分別了。)
易言問:“你房子租好了嗎?”
(你要去外地了,我擔心你。)
溫聽答:“租好了,我和李鴻在同一家公司,所以我和他一起合租。”
(我和朋友住在一起,可以互相照應,不必為我擔心。)
易言說:“那你平時一定要注意身體,抽個時間活動身體,長時間坐着腰會痛的。”
(其實,我會想你念你……只是我說不出口。)
溫聽說:“好,我會注意的。”
(我知道,我會想你念你,就像你想我念我一樣。)
……
一問,一答。
我一句,你一句。
聊東聊西,聊這聊那。
彎彎繞繞,曲曲折折。
就和其他大學情侶一樣在校園慢慢走着。
我們很普通,我們很平凡,我們有快樂的時候,也有難過的時候,有倒黴的日子要過,也有幸福地滋味要嘗,有對過去的怨怼,也有對未來的美好期待。